陸吾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離開這裡，便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訴老人，他對這個世界還很陌生。他必須要小心謹慎才行。

“我不想告訴你。”

族長對於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

“阿憐明天還是要上山，那些人也許還會再來，一旦那座山被那些人霸占，那這座寨子可能也要被發現。”

陸吾點到為止，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隻是想找個人，這段日子我可以護送她去道觀，直到你們安全為止。”

他盯著族長，這段話算是警告。族長沒有商量的餘地。

族長看著麵前的人，他不覺得麵前的少年對於寨子是安全的。

但是他還是決定把書簡拿出來，幾千年前的曆史對於寨子來說並沒有什麼用，如果能用這寨子換阿憐平安，也是值得的，隻不過這個賭注他不敢保證輸贏。

族長笑了笑，起身去屋子裡拿了一個木雕錦盒出來。

族長拿抹布細細地擦了擦，已經好久都沒把這個老家夥拿出來過了。

他小心地將竹簡拿了出來，攤在桌子上。

竹簡並不容易保存，所以每隔三百年換新任族長時，會由族長重新摘抄一遍。

族長撫摸著竹簡上的字體。

慢慢地開口道：“我族先輩便是從不周國遷移至此。”

說起這段幾千年前的故事，他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那時，不周國戰敗，大祭司拚命保下這百餘口性命，帶著他們遷到這裡。”

“你要找的青緹大祭司，在把百姓安置好後，就消失了。”

族長並沒有說太多，可這寥寥數句，早已把幾千年前的事情講明。

陸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跑到桌子上，看著竹簡上的字。

一字一句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周國滅，聖帝崩。大祭司以一己之力救不周國百姓百人隱。

“不可能！不可能！”陸吾重重一拳錘在桌子上，竹簡四分五裂。

族長看著麵前少年不凡的力氣，隻吃驚了一下，便恢複正常。

略帶憂傷道：“大祭司她已香消玉殞。”

“不可能！”陸吾不相信，他轉過身去。

神情恍惚，嘴裡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她是大祭司，是天上神女，她不會死的，隻要她不想，她就不會死的。”

“我不信！我不信！”說完奪門而出。

“族長。”阿憐包紮完傷口趕緊從裡屋出來，可是並沒有看到陸吾的身影。

“他走了。”

阿憐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裡，這麼晚他能去哪呢。

“阿憐，你過來，我有話可你說。”

阿憐看著族長凝重的神色，乖乖地走到族長身邊。

“你應該知道，我們族人已在此隱居幾千年。”

“如今外麵的人突然來到這裡，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族長看著外麵隱入黑暗中的寨子。心事重重。

“我們並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比我們要強百倍。我們世世代代隱居在此，一直延續著以前的生活方式。這幾千年來我們並沒有太大的發展。”

“若是……”族長回過頭看著阿憐。

“若是寨子被他們發現，那寨子可能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麼？”

阿憐不明白為什麼會被毀滅，為什麼會這麼嚴重。

“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我們並不會去傷害任何人，我們也沒有他們厲害。”

“傻孩子，當一個未知的事物來襲時，人們並不會選擇尊重和接受。而是占有和毀滅。”

“我們隻是想繼續待在寨子裡也不行嗎？”阿憐有些委屈，這本來就是她的家呀。

族長摸了摸她的頭。他也恨自己沒有能力。當自己處於弱小的一方時，那做什麼想要什麼，都隻能被彆人施舍。

“我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但我想我們隱居的這一方天地應該是他們管轄的範圍。我們太弱小了，我們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那我們怎麼辦？”今天趕跑了三個人，那明天呢？後天呢？如果有更多的人怎麼辦？

族長搖了搖頭。

“不知道，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不喜歡他們，他們好霸道。”阿憐緊皺著眉頭。

“阿憐，這幾天你不要上山了。”

族長擔心地看著阿憐，今天是有人幫忙阿憐才能平安回來。若是再遇見外人，她可怎麼辦。

“可是……”阿憐有些猶豫，這幾年她每天都去道觀裡守著，如果不去，阿娘會怪罪自己的吧。

“彆可是了，小命最重要。”阿婆趕緊一把拉起阿憐。

“說什麼你也不許去。”

“嗯，那我這些天先待在寨子裡。”想了想還是先待在寨子裡吧，再說道觀裡也沒什麼東西了。

雲崖山的晚上是極美的，月亮就坐落在銀樹的枝頭，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在月光的照耀下銀樹散發著迷人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好像星星掉落在葉子上。

陸吾站在銀樹下，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著族長的話。

他用力地抱著頭，身體不受控製般跪在地上，他不相信。

為什麼隻是睡了一覺，醒來什麼都變了，為什麼已經過了五千年那麼久，久到他哪怕是上古神龍也瞬間變得渺小起來。他什麼都做不了，時間太久了，過往的一切都已化成泡沫。一點痕跡都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能去哪，不知道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除了回憶，什麼都沒有了。

你是真的死了還是在騙我？

你連一捧黃土都不肯留給我。

你真的好狠的心，在這五千年的曆史長河中，你什麼都不肯留給我，就隻留我一人在這。

我什麼都沒有。

孤身一人的感覺真的很可怕。

青緹！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囚禁我？！

為什麼連個理由都不給我？！

陸吾突然站直了身體，看著麵前唯一熟悉的銀樹，重重一拳打在樹乾上，樹上的葉子像受到驚嚇般直直地飄落下來。

“為什麼！”他又重重地打了幾拳，聲音有些嘶啞。

為什麼我連問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這偌大的地方，我該去哪兒？

“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

陸吾的手沾滿了鮮血。

“為什麼！”

他拚命地喊出這三個字！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力氣被消失殆儘，隨著樹乾滑倒在地。

滿地的銀色落葉將陸吾團團圍住。隱匿在靜謐的黑夜中。

月色隔著樹葉在他的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陸吾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眼角有一滴淚水滑落。

你真的死了嗎？你怎麼會死了呢？

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要拋下我？

——————

靖南市的夜晚萬盞燈火。

“安總，我們已成功找到那個地方。”

王強彎著腰不敢直視麵前的人。

對方沒有說話。

王強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那座山上有一個道觀，裡麵住的有一個小姑娘。”

王強拿著手機放在桌子上，那上麵是老狗傳過來的一張照片。

安城斜靠在桌子上，盯著手機中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小女孩穿著一身道袍，懷裡抱著一隻猴子，驚恐地看著鏡頭。

“那附近群山環繞，山林密布，如果要開發的話會是個巨大的工程。”

王強沒有繼續說下去。

“先派工人開路。”

這是活生生地要把山給挖開啊。

“可是文件還沒下來。”王強的聲音有些低，這次旅遊開發太過激進，什麼文件都沒弄下來，國家提倡自然生態環境，已經不讓開發新資源了。

“這個你不用管。先開隧道，等開好路一切就好說了”

安誠扶了一下眼鏡。

“派幾個人盯著就行。”

“是。”王強不敢多言。

阿憐已經在寨子裡待了十幾天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道觀，那些人那麼凶，萬一把道觀拆了怎麼辦。

阿憐拿了幾個包子揣進懷裡，偷偷出了寨子，步子走得異常的快，生怕被族長發現。心裡默默念著我隻是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回來。

阿憐熟練地爬上了雲崖山，躲在懸崖處偷偷觀察了許久，並沒有發現人的影子才敢往道觀走去。

她這一路小跑著，時不時地向身後看看。就怕突然從身後竄出來個人，一路神經緊繃地來到道觀門口。

等等，銀樹下怎麼有團黑色。

阿憐慢慢地轉過身，靠著道觀的牆，偷偷探出腦袋。

銀樹葉子蓋在他的身上，隻隱隱看出個人的腦袋。

“啊！”

真的是個人！

那個人動了動站了起來。

阿憐這才看清他的麵容，是陸吾，他怎麼在這？還以為他早就走了。

阿憐呆呆地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認真地看他。

一身黑色衣衫，腰間一條深藍色腰帶，馬尾高高束在頭頂，頭發隨風飄動。

眼眸漆黑一團。緊抿著嘴唇。讓人不敢靠近。

阿憐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想起來懷裡的包子，趕緊拿了出來。

“你還沒吃飯吧，？”

阿憐將包子遞給他。

“呐，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