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他勾了勾手 我送你一份禮物好不好……(1 / 1)

鬱昭低垂笑看他。

這個頂替皇帝的假冒鬼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衝他笑得那麼溫和無害,好像在等著江津燈去撕碎他,毀掉他……可是現實是他們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然而他不經意流露的從容自若像是在側麵告訴江津燈,他已經對這一切了如指掌了。

江津等厭惡這種受製於人,低人一等。

江津燈心裡正充斥著不適和怒火。卻見鬱昭抬起下巴,對他輕輕勾了勾手指:“過來。”

——

一刻鐘前,四侯前來覲見。

陛下令宮人們大擺筵席。

正是初冬,屋內燃了炭火,溫暖如春。陛下又遣人去拿國庫珍藏的好酒。

流水席大夥酒酐胸膽尚開張,觥籌交錯之間,仿佛沒了君臣之彆。

四侯分彆為忠勇侯、武穆侯,宣平侯、文信侯,他們都是京都的侯爵。

忠勇侯是武將,雖向來沒什麼腦子,但血統極貴。

禦酒極烈,飲下的第一口好像五臟六腑都被燃起來了一般,燒得他神誌不清了。

他毫不客氣地問鬱昭:“陛下,臣聽聞您最近對政事很好奇,老臣欣慰。不過您知道何為天子第一要務嗎?”

這話說得就十分放肆了,其他人不著痕跡地抬眼瞥向鬱昭。

鬱昭坐在上座,一名宮人坐在他身旁,手持長杓為他斟酒。

鬱昭支手一笑,好脾氣地問他:“你覺得呢?”

忠勇侯反被問住了,半晌想到自己的女兒,哈哈大笑:“您是天子,擁有天子血脈,綿延子嗣自然為最大。”

鬱昭想了想,表示讚同:“說得很有道理。隻可惜啊……”鬱昭有些苦惱:“隻是我實在不願佳麗三千。”

忠勇侯想到宮中的江貴人,眼神一冷:“您身份如此尊貴,何必隻局於一人。您現在隻是一時意亂情迷,早晚會被您厭棄的,更何況我聽聞,那人隻是陛下微服私訪所遇的一鄉野男子。立後事大,陛下不必胡鬨。”

“如果陛下不見棄,小女與陛下年齡正是相當。彆看老臣一介武夫,小女生得花容月貌,與您親上加親,血脈可以更加純粹。”

這忠勇侯正是鬱昭的姑父,他的女兒說起來還是鬱昭的表妹。

鬱昭若有若無地點點頭,“可是朕最近也聽說了一件好笑的事。”

不等忠勇侯反應過來。

“有一名通政使司通政使,似乎是叫趙庭順。他去年處理過一個案件,叫做慈州案,我聽說那裡多美人。”

陛下是什麼德行,天下共知。

但忠勇侯的冷汗瞬間冒出來。

他心裡七雜八雜的聲音順勢響起。

【慈州,小皇帝怎麼知道慈州這事的……】

【難道是趙庭順這蠢貨!】

其他幾位侯爵一驚,快速地看了忠勇侯一眼。

忠勇侯努力哼哼地笑了笑,“陛下既然喜歡,臣一定會為陛下收羅收羅。”

鬱昭也笑了,“我等著。”

可這時王公公從門外悄聲走進來。

王公公這幾天下來,已知道誰是自己的主子,麵不改色地走到鬱昭跟前:“陛下,江貴人來了。”

他說得很小聲,幾位侯爺沒有聽見。

卻見鬱昭拍了拍掌,“氣氛正熱,來奏樂吧。”

宮人們聽了,立馬去叫樂師。樂師就在隔壁候著,很快就如雲般成列出來。

宣平侯忍不住看了看鬱昭,他也說不上來,但卻感覺這通來報,讓陛下好像有了些變化。

樂師進行後,擺放好樂器就開始奏樂,可不知是有意無意。

這樂曲纏綿悱惻。立馬就令室內的人皺眉,連有些醉酒的忠勇侯也清醒了不少。

簡直就是……靡靡之音。

忠勇侯他們心想。看向鬱昭,可鬱昭居然毫無反應。

鬱昭瞥了一眼他們,奇道:“怎麼了?”

文信侯麵色怪異。陛下如今露出真麵目,按理來說不必在他們麵前偽裝,怎麼還聽這種不雅之曲。

鬱昭卻沒有理他。

——

“陛下,江貴人來了。”很快外麵傳來王公公尖細的聲音。

侯爵們錯愕。

鬱昭抬了抬手。

樂師立即讓伶官們停下聲音。

鬱昭旁邊的小太監上前,將鬱昭靠窗的那扇窗扉推開。

外麵的儲靈監設了結界,倒也不冷。

屋內靜了。侯爺們眼見著陛下同最近的愛妃講話。

江津燈就站在門外。

屋外的人是個看上去脆弱、身形消瘦的少年,還疏冷寡言,可他的眼神,初看淡淡的,仔細看深不見底。

鬱昭知道他脆弱,卻永遠不會倒下,好像有一根骨在支撐著會讓江津燈永不停歇地追求他的大道。

一個魔,卻是這樣的設定。

鬱昭坐在上麵,他站在下麵,仰頭看他,就像初見那天。

他努力克製麵色不發生什麼改變,實際上他也做到了。

小說裡鬱昭能聽到每一個人的心聲,隻有江津燈不能。

關於他的一切,鬱昭已經大部分都知曉了,越知曉,但鬱昭越好奇……

鬱昭故意勾了勾手,待江津燈防備迷茫地走過來。

將方才一直把玩的一朵花,插在他的耳邊。

刹那芳華。

鬱昭聽見江津燈呼吸一沉。

而然,他很快鬆開手,“王公公。”

“哎哎。陛下。”看到鬱昭叫他,王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地立馬回應。

“帶江貴人在偏院等一會,朕和四位侯爺賞完曲,再陪他。”

帝王支著手,把話說得曖昧不明。

幾位侯爺呆著臉,實在不知作如何反應。

保和殿外的人走了。

忠勇侯率先發問,他笑得有些勉強:“這……屋外的人就是那位陛下下江南得到的男子?”

鬱昭側頭:“像愛卿說的,我這年紀還可以再玩幾年。”

他話裡是一種漫不經心的玩笑意味。

忠勇侯青一陣白一陣,已不敢再說什麼了:“陛下,您彆說笑了。”

鬱昭溫潤一笑,“既然朕的愛妃到了,就不留愛卿們了。

“但是走前……朕不願叫愛卿們空手……”他慢悠悠轉了個彎,自然吩咐:“來人,去拿朕剩餘的好酒來。”

四個人搞不清楚皇帝的用意。

等酒來了,鬱昭卻懊惱地點了點眉頭:“酒隻有三壺了。”

隻見三壺酒被宮人們捧上來。

“我想想,哪位愛卿不必賜酒?”

按理來說,這正是個互相謙讓好時候,但席上的人卻突然都閉著嘴。

忠勇侯狐疑地瞧了另外幾人一眼:“陛下,您這酒雖好,但臣願為陛下分憂,臣願意不要這酒!”

“這樣正好。”鬱昭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這樣正好,朕時常感念忠勇侯對朕的掛念,已為愛卿準備了其他更珍稀的……賞賜。”

忠勇侯立馬裝模作樣地叩謝聖恩,見今日慈州這事鬱昭沒有提下去,也暗中鬆了一口氣。

走時,文信侯卻被留了下來。

文信侯不同於忠勇侯,他是儒臣,一身文臣風骨。方才他在席上一直沒怎麼說話。

這會兒他已不敢小瞧陛下,聽聞鬱昭喚住他,心猛然一顫。

“聽說你有個獨子,叫肖斐?”

文信侯一頓,“正是,陛下,犬子名斐字且之,能被陛下知道是犬子的榮幸。”

鬱昭:“這壺酒也讓他嘗一嘗吧。”

文信侯不敢再見聖顏,跪在地上:“謝主隆恩。”

——

從宮裡出來天色已晚,快要到了宵禁,街道零星隻剩幾個人。

馬夫駕著車,通行無阻駛到了一處府邸。

門口石獅威嚴,廊簷下的牌匾上書幾個大字:文信侯府。

門口站著人立馬迎了上去,前麵這人劍眉星目,氣息內斂,整個人猶如裝在劍鞘的一把寶劍,正是文信侯的獨子,肖斐。

他見馬車停歇,將父親扶了下來,奴仆在一旁打著燈。

“父親可在宮中用過了飯?”

“來人。”文信侯一下來,就吩咐左右,“把車上那一壺酒拿下來,到廚房溫了。那是陛下禦賜,可小心著!”說完,他回頭拍了拍兒子的手:“今日宮中設了宴席,方方結束,不必再食,你母親這會兒已睡了,你我父子到書房,且把這壺酒飲了吧。”

隻不過說著這話,文信侯臉上顯然沒有喜悅的神情。

文信侯歎氣:“我們四位要走時,陛下隻將酒賜了三個人。”

肖斐皺眉:“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沒明白陛下的意思嗎?”文信侯歎了口氣。“皇恩浩蕩,不得不接,不接就要出局,可恨陛下之前竟能裝這麼久!”

“可歎忠勇侯這廝囂張已久,竟蠢笨至此,沒明白皇帝的意思。”

宴席結束,鬱昭走進江津燈所在的這間屋子。

江津燈心裡還有些抑製不住的震撼。

外麵嚴寒,保和殿很暖。

江津燈還穿著外麵披著的一件毛貂,但因為這段時間被折騰得氣虛虧空,麵色還是蒼白得如同一捧雪,他手裡握著方才那枝花,襯得他手指一豔。

江津燈見他走進,悄悄觀察他。

鬱昭將酒放到他的麵前,言簡意賅道:“一共四壺酒,為你留了一壺。”

江津燈看他又對著自己笑。

記憶太模糊了,真皇帝是什麼樣子,江津燈已經不太想得起來,但這個假皇帝一定比之前的溫柔。

不過他能應對那些人間的官員,一定很有為君的手段。

想到這。

——一個想法突然從他的腦海裡冒出來。

這個想法來得猝不及防,但江津燈恍若夢中驚醒。他注視著鬱昭。

鬱昭正在為他倒酒。神情很自然。

雖然才見了兩麵,但鬱昭每次都是笑容淺淺,行動間玉樹蘭芝,不像那種很有心機的人。

江津燈確信他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也還不知曉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他來這裡的目的也許是為了謀國。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能利用他幫自己呢?

實際上鬱昭讓他感到很有安全感,雖然江津燈總是從鬱昭眼神裡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高高在上,但鬱昭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他是屬於變數之外的變數。

而這個新鮮的人,對他的態度既不惡意,也不懼怕。

他可以通過他,找到純淨火,恢複修為。

至於日後等他恢複修為,這個變數就能被自己扼殺。

“它的名字叫釀綠藏光。”

鬱昭還渾然不覺,倒了酒,跟他說。

隻見江津燈纖細的睫毛低垂,聽話地去看桌上鬱昭為他倒的這杯酒。

在鬱昭這個角度,那雙丹鳳眼眼尾格外上挑。

江津燈伸出手白皙的手,拿起桌上那杯酒,先打量了那杯“釀綠藏光”。

接著就小小地飲了一口。沒想到這名字取得很雅,但隻喝了一口,瞬間就有股辛辣直串他的口腔。

江津燈壓了壓那股想要咳嗽的衝動,眼睛浸出點淚。

“好酒。”

看著他的眼睛,沒想到鬱昭突然想到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是江南人嗎?”

江津燈的唇因為酒水變得殷紅,他抬起頭,頓一頓,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樣:“不是。”

鬱昭大約有些明了,為什麼龍傲天一心求道,卻這麼受歡迎。

像他這麼外表疏冷寡言的人,誰都想要搞清楚他究竟真正在想什麼。

江津燈提起他來時聽到的話,猶豫地問他:“……你在等我?”

鬱昭彎了彎眼睛,溫和道:“想送你一份禮物。”

鬱昭正等著問自己要送他什麼禮物。

卻發現江津燈突然倒在了桌上。

……江津燈竟然醉了過去。

鬱昭愕然,甚至有些想笑。

但很快,鬱昭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指尖探了探他的額頭。

這捧雪渾身上下都在發燙。

他發燒了。

就在此時——

“報——陛下!陛下!出大事了!”王公公慌張地小跑進來,竟連殿前禮儀都忘記了,卻在看到方才還好好的江貴人這會兒竟趴在桌麵上。鬱昭手指橫在唇間,衝他擺了個“噓”的手勢。

王公公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打擾帝王賞妃。勉強穩下來,但聲音還是顫抖著:“陛下——忠勇侯遇刺了。”

鬱昭低頭去看倒在桌上的江津燈,啞然失笑。

“禮物剛到,你倒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