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怎麼會是一女子教導我們!這實屬滑稽。”
“方兄此言有理,學院怎可讓一女子教導我們斷案,她懂何為斷案嗎,知曉律法嗎!”
學室香爐燃起的縷縷香煙在日光下有著紫韻夾雜著明黃亮光,暮沼立在門室處,在香煙之後,這兩絲顏色反倒成了陪襯,先生服飾皓月清冷,銀絲勾勒,金邊做底,暮沼半綰青絲,一根發帶懶懶係起,確有些許仙風道骨傳道授業之感。
無視不滿的學堂弟子,暮沼愣神後渾不在意景肆玖,踏上先生講台,垂眸掃視眾人。
也是這時,方姓學子猛地起身,揚臂指向暮沼:“女子理應安於其室,拋頭露麵、與世家民間外男共處一室學習成何體統!”
“何旁我等皆為學士舉子,受命官大儒推薦入學,你一女娘,有何本事教予吾等。”
“律學所莫過斷案、律令,往後可是要去吏部做官的,不知你究竟有何能耐,是斷得了棘手案子還是熟悉我朝律令法度,又有幾分真本事教化我們。”
斷案,暮沼自為官後便是勤懇為民,實屬開封府拚命三娘,更是協理辦了諸多棘手複雜的冤假錯案。
律令?她更是熟記於心,有舉一反三之能。
三朝老臣當今大儒李悟省的關門女弟子,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在學室下方桌案後盤踞歪靠在牆側的景肆玖聽著方小郎的話,聯翩憶起暮沼的事跡和科舉案中那副不要命的死相來,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來了句:“方兄言之有理,不知女公子有幾分真本領來,讓我等這般見識少的瞧瞧。”
得到支持的方小郎——方鐘弈,像隻鬥勝凱旋的公雞,翹起尾巴來。
暮沼被質疑、暗諷仍不見露怯,挺身立於講台上,在景肆玖拱火後收回打量的神情,再度正眼看向景肆玖,麵色清冷不見怒意,好似麵對的是頑劣孩童稚子般,單手隱於身後,輕輕撚了撚指尖。
“不知你們想如何瞧,怎的瞧。”
學子於女先生的戰書,讓暮沼這般輕巧接下。
除了對暮沼不滿的學子外,多數實則是隔岸觀火湊熱鬨的,見此情形自是得趣,也有幾人低聲喃喃。
“當真是不知者無畏。”
輕鬆將律學所攪得混亂起來,景肆玖也不見得開心,反而屢屢將注意放到暮沼身上。
方鐘弈見暮沼接下戰書,楞了半晌,似是沒料到暮沼竟然這般輕易就上了激將法,不過他也是打心眼裡瞧不上暮沼,區區女子,有何能耐來教導他。
他必要一舉將這個沒腦子的蠢人趕出律學所去,隻是如何為難對方,讓方鐘弈也泛起了難。
若是簡單了讓她過了,那他不願,可若太難他自己也過不了,這不就說明自己和她半斤八兩。
景肆玖適時開口獻計:“清明祭祖時,太學小學子無故失蹤,本已報案尋求官府相助,現今卻突然回歸,這報案和撤案聽說都出自律學所,隻是小學子歸後對離開之時皆緘口不言,不如就以此案為賽,我等和先生較量一番,看那方先查清此案並公正審理?方兄覺得如何。”
方鐘弈思索片刻,覺得此案雖疑點頗多,但他好歹算是半個知情人,必是先於暮沼的,便點頭應道:“妙哉,便以此為賽,我與你比比看誰可以解決失蹤案,五日為限,若你比不過我,就要自行離開律學所!”
在方鐘弈熾熱覺得自己贏定的目光下,暮沼隻是定定看著暗中掌控全局的景肆玖,狠狠掐了把手心,挪開視線看向方鐘弈,頷首同意。
鬨劇也自此落幕,暮沼來此的第一堂課業以接下學堂弟子的挑釁戰書結束。
在無人的偏僻學室,暮沼腿肚撞向桌案,退無可退,皺眉瞪視把自己挾持來此的景肆玖。
她本想在太學所等待旁聽結束後找那幾個失蹤的小學子聊聊,誰知剛休息,小學子就急匆匆奔去如廁,她在回去途中被不知跟了多久的景肆玖直接帶到了這處被遺棄的敗落學室。
“暮大人怎地好端端的朝廷官員不做,來這做了個女先生,莫非真想要桃李遍地不成。”
暮沼不願作答,景肆玖就步步緊逼,以致形成如今局麵。
“王爺又意欲為何,莫不是好好的王爺做夠了,想來重學一遭遂改名換姓,來此做了個平平無奇的貌美學子。”
景肆玖在她的一句刺話下黑了臉,暮沼渾身都在警惕就怕他突然發瘋。
在學室看到景肆玖第一眼後,暮沼就順從的配合對方,這才有了這麼場比賽,暮沼也私下打聽好了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一打聽才知道,堂堂越安王竟然隱姓埋名成命官推薦入學的小小學子,冠吳之姓名為詠止,是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官家子。
也並非一無是處,他還有錢。
“暮大人好生伶牙俐齒,你是想以此威脅我嗎?可是若是要如此,為何學堂上那般配合我。”
景肆玖手撫上暮沼的臉,半點沒收勁兒,又重又慢的擦過她的眼下,又停留在她眼下一顆淺不可察的紅痣下,摩梭著,像是對情人溫存般,曖昧多情。
隻是暮沼臉上多出的紅痕皆在訴說並非如此,可見他惱後下手多沒輕重。
其實隻要暮沼說句軟話,兩人就不會有此對峙,可偏生在百官前圓滑世故的暮沼,此刻在景肆玖跟前就是個又硬又倔的臭石頭,疼得皺眉卻還是冷冷一笑:“王爺何必動怒,我許是一時被藍顏迷了眼,鬼迷心竅,失了自持,如用藥昏頭般配合了下去,和那些後院三妻四妾的男子一樣,美人一言自是願意配合點頭的。”
景肆玖眸中閃過陰翳,突然放輕力道輕柔地用指尖蹭了蹭暮沼的紅痣,捧起暮沼的臉,猛地低頭湊近。
“那就請暮大人好好瞧瞧本王是不是那些後院誘惑諂媚之人了。”
語氣像剛剛蹭暮沼的力度般又輕又柔,眼神卻透著一股子凶狠,和一絲不明不白的委屈來,話音剛落,景肆玖就偏頭咬住了暮沼的唇。
咬住了,力道著實不輕,和給暮沼臉上刮出紅痕的勁頭更甚。
從被帶進這間學室內後暮沼就沒鬆開的眉頭因為他的動作驚到揚起,那雙狐狸眼此刻因為震驚和唇上的疼痛不自主蓄滿了水光,不可置信地對上景肆玖那雙狠厲莫名的眼。
他怎地突然發瘋。
緩過神後暮沼開始掙紮,試圖掙脫景肆玖的桎梏,隻是反抗的動作都被景肆玖輕鬆化解,甚至漸漸整個人都被對方攏在懷裡。
若是有第三者在此,必會覺得這是暮沼主動攀附景肆玖的一場獻身。
唇被景肆玖咬破,血腥氣息在兩人唇舌間交融,暮沼感受到對方溫熱的舌尖拂過傷處,已經疼到麻木了。
她掙脫不開被迫持續著這場暴力的撕咬,眼睛死死瞪著始作俑者,在她唇上肆意橫行的瘋狗。
景肆玖也隻是沉沉回望著她,最後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咬破的傷口,用手遮住了暮沼的眼睛。
“暮大人,還滿意嗎,本王的服侍。”
氣息漸亂,從兩人相擁緊貼的身子傳來的心跳卻格外沉穩平靜,他們沒一人因為這場撕咬的親吻亂了心。
暮沼終於推開了景肆玖,抬手抹了把唇,血色暈染到手背上,像是綻開的點點紅梅。
“王爺若是後院之人,怕是主人家寧願終日宿於外頭破廟,也不願歸家。”
“暮大人似乎很懂,你如此肖想過不成?”
被打趣調戲的暮沼冷漠的收拾好自己便抬腳離開,這次景肆玖也不再做阻攔,挑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聽到暮沼遠遠傳來的話後低聲發笑,聲音低啞性感,惹得暮沼不由揉了揉耳根。
“煩請王爺自重。”
唇上因為被咬破微微泛腫,暮沼不得不歇了去問小學子情況的心思。
國子監建設百年之久,書卷氣息無處不存,曲亭兩道旁種滿了桃樹,粉白的花被春風吹落,夾雜著絲絲氳雅淡香被風攜著落在暮沼肩上、發上。
眼角濕意未散,上挑的狐狸眼緋紅一片,皆為景肆玖留下的痕跡。
那顆痣也更為紅豔,襯得暮沼此刻尤為惑人,似是狐狸成人落入人間勾取人心的精魄。
月色錦袍卷起落在地上的片片桃花,她隻向前,從不回頭。
......
“喲,回來了。”
掩上留寢的門扉,暮沼屋內赫然就是前日破廟內折磨自己的雀伶和同夥莫老三。
她視若無人行至桌前,倒了杯溫水,剛遞至唇邊,雀伶就冷不丁開口。
“你不怕我在水裡下些見血封喉的毒藥嗎?”
嘴上傷口還未愈合的暮沼動作絲毫不停,姿態悠然地喝完了倒的水。
“那便一死。”
茶杯隨著暮沼渾不在意的語氣一齊落在桌麵,她嘴角挑了挑,抬眸瞥了眼麵露慍色的雀伶。
“再說,你們主子不是講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嗎。”
所以這些兒戲般的試探著實沒必要。
“你生氣啦?”
雀伶一改慍色嬉皮笑臉的湊到暮沼跟前,拽住暮沼衣袖晃了晃。
“沒有。”
暮沼收回袖子,不再搭理眼前的雀伶,衝著莫老三這個寡言的男人直接問道:“今日來尋我,是有什麼安排嗎。”
被暮沼無視了個徹底的雀伶笑嘻嘻地插嘴,肆虐的惡意直衝暮沼眼中。
他不懷好意地盯著暮沼唇上的傷口,悠悠道:
“主子讓你尋到來此探案的越安王。”
“然後,將其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