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相信你。”
稚嫩的聲音從男孩嘴裡發出,等何思淇發覺時男孩眨眼間消失。
昏暗中她先聽到自己的呼吸,四周像是沙發之類的,手上的觸感冰涼,睜眼後一滴眼淚砸在她的臉側。
那雙注視著她的狹長眼眸掛著一滴淚珠,在即將滴落時何思淇抬手拂拭。
“你在擔心嗎?”
陳桉搖頭,隻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些。
她的呼吸仍有些吃力,又在某些時刻變得太過急促,像是之前的每一場夢境。
“最近的夢越來越讓我分不清了。”
至今何思淇還是無法想起自己對那個男孩說了什麼。
“我好像對你許下過很重的承諾,我忘記了很多事情。”
門外走廊的腳步聲有來有回,兩人自覺噤聲,空間更加靜謐。
她用嘴型說:“對不起。”
他們相握的手心發燙,卻粘連般沒有鬆開。
何思淇借著力,嘴唇在他的額頭點水般觸碰。
心裡的悸動泛濫,主動的是她,可她卻覺得漸漸失去平衡,那瞬間的情緒無法表達。
既雀躍又悲涼,和心裡遺留許久被忽地占滿的快感。
房間黑著燈,何思淇看不清陳桉的表情也知他怔愣許久。
她心覺錯過的五年再久遠也在那個觸碰中說清道明。
短暫到甚至不足以稱之為吻的觸碰之後,陳桉的手鬆開些,移至手腕處緊扣。
另一手利索將跌落在地的墨鏡戴在何思淇的臉上,視線變暗時她同樣感到額間的滑過。
衝擊的感受之後,何思淇才意識到這不是夢境,“你是怎麼進來的?”
來不及仔細體會是什麼滑過,已被牽著走出包間。
他的腳步急促,唯有下樓梯時刻意壓慢腳步,走到一樓,突然轉換的慢步讓何思淇有些不適應。
險些在台階摔倒,前台的兩位工作人員立馬朝他們的方向看去。
“把墨鏡戴好了。”
如若不是陳桉的手捏得用力,何思淇或許真的會錯過那句輕聲提醒。
直到走出酒吧,那兩道視線也像在背後盯視。
“現在可以說話。”
走出無名街的洞口,她才發現嘴裡憋了一大口氣,再出聲,聲音有些啞意,“你怎麼在這裡?”
“這話我問你才對吧。”
陳桉那兩日沒有消息,她以為在安置住處,也就沒有打擾,沒曾想竟來了海市。
“彆說是巧合,巧合跟我在同一家酒吧,巧合呆在我的隔壁,巧合在隔壁包間暈倒。”
“你是怎麼發現我在隔壁的?”
“你的項鏈,閃得太明顯了。”
有理有據,她無法反駁。
他的語氣自責,牽著的手鬆開,與何思淇並肩走,“我不想讓你和那個地方那些人有所牽連。”
“我現在很後悔把你帶給高義認識,時寂他們不是你該見的人。”
“已經沒辦法裝作不受影響的樣子了吧。”
被改名單讓她與自己的夢想道路隔了不止五年的距離,何思淇在心中千萬次假設自己被選上後的生活,原來那個心願曾觸手可及。
“那個入選名單......”
“嗯,我聽見了。”
何思淇垂頭,她想,情緒不可避免受到影響,但她並不後悔此趟路程。
她不願做被蒙在玻璃罩裡的玫瑰。
隨後被攬入懷中,陳桉說話時喉間和胸腔的細微震動撓得她心癢。
“我認可你的情緒,但被選上後未必會實現夢想,還可能被奪走更寶貴的事物,他們是偽善的人。”
“我會搞清楚這些事情,現在我們是同一戰線的人。”何思淇推開些距離,“那之後你打算怎麼辦?澄清嗎?”
“我的目的從來都隻有一個,我隻要按原有的計劃達成我的目標就好。”
何思淇在他說話時歪頭打量,踮腳貼近。
她吹落在陳桉額前碎發上的白色絨毛,而後注意到陳桉閉上又睜開的眼睛。
“你......在想什麼?”
“眼睛進雪了。”
“海市哪來的雪。”她繞開陳桉走在前,臉上的笑意難掩。
**
何思淇心裡了然,呂依柔有許多話要說,於是她在海市多呆了一天。
在當天下午,她果然收到呂依柔的消息,如果有些話未能說出口,她也無法安睡。
臨海路邊,她們迎著晚風。
看見呂依柔的第一眼,何思淇先肯定了她的打扮,披肩的長發從黑色染成了淺金,連帶著眉毛。
這樣看去,她和時寂又大不相同。
“我應該早有察覺的,你和時寂有些相像。”
這句話並沒有貶義,但呂依柔的神情顯然有些生硬,她說:“我一直在儘可能與她不同些,其實我更喜歡短發,但......”
何思淇知道她想說什麼,時寂是短發,所以她不願。
“你和時寂是不同的人。”
“謝謝。”她帶著天生的傲氣,此刻卻低下了頭,“我這次來,是想和你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可以選擇的話興許你也不願意接受這些安排。”
何思淇雙手捧在她的臉側,“我說過我很羨慕你的勇敢吧。”
自那之後,她聽聞呂依柔離開了海市,高義的花店也不知在何時閉了店。
**
這天夜晚黑沉沉,像遮蓋了幕布,一點微光都無法透進。
何思淇坐在沙發上許久,牙齒不經意地摩撚下唇,手指著手機屏裡自己的照片,憤憤不平。
“雖然都是成年人,何思淇你也得克製點吧,不管怎樣也要對人家負責不是嗎?”
“可是,因為親額頭而在一起會不會顯得很渣?”
“親額頭就是喜歡,不喜歡怎麼會有肢體接觸,趁著這個時候果斷提出要負責才對吧。”
“......”
腦中幾個來回,還是沒想出個結果,她把自己的照片放大,指尖在屏幕戳戳點點。
“說到底,你到底動沒動心。”
心中燃起不太妙的想法。
“要不再確認一遍?”
幾番掙紮之後,她的手狠拍在沙發上,沙發緩慢回彈,留下淺淺手印。
“被占便宜的人都不著急,我著急什麼……”
“嘶——”
唇邊的鐵鏽味漫進嘴裡,何思淇跑到衛生間照鏡子,嘴唇紅得像塗過口紅,還在不斷滲出血液。
敲門聲響了兩秒,她一邊抿著下唇,一邊跑去開門。
“回來了?”
“嗯。”
說完她又覺得彆扭,胳膊晃悠晃悠,找補道:“我的意思是......當自己家就好。”
“你怎麼了?”陳桉在領口拉扯,把領帶鬆了些,一步步朝她走去。
“沒怎麼,我說話很奇怪嗎?”
他俯身,視線集中在唇角,突然的抽痛讓何思淇往後退一步。
陳桉的手在唇角邊揉擦過,指腹沾上鮮紅,“這不會是你自己咬的吧?”
“沒有,磕到了。”
她拿紙巾把那根手指包裹,磨蹭幾下,留下的血漬印出指紋。
“要不你去用冷水衝一下。”
“好。”
陳桉沒什麼特彆的反應,好像上午的事情沒發生過。
何思淇靠在衛生間門口,自上向下掃過他一遍,眼神來回。
“我開始思考今晚住在這裡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為什麼?”
“因為你啊。”
他回對打量的視線,步步走近,而後沾了涼水的手貼上何思淇的臉側,“收收臉上的表情,你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我哪有。”
他們坐在沙發兩端,電視節目照舊播放,何思淇偶爾瞄向屏幕。
大多數時候她的視線都停留在沙發另一端。
陳桉戴著耳機,手裡握著往期展會的雜誌,她也不知電視裡的粉紅小豬是放給誰看的,心一急,索性關閉。
客廳突如其來的安靜,雜誌翻頁聲突兀,他抬頭摘下一邊耳機,“不看了?”
陳桉晃晃手裡的耳機,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過來一起聽。”
眼下無聊她也隻能照做,陪同陳桉一起窩在沙發一角。
戴耳機時,他把耳側的頭發壓在耳後,手指略過耳垂。
何思淇不耐癢,不自覺聳肩,莫名酸脹感像電流般從身體內部竄過。
“怎麼了?”
“聲音有點大。”
懷著好奇心,可耳機中竟真的隻有音樂,並且這歌常有卡頓。
“就是一首歌。”
“嗯,耳機中不放歌,那放什麼?”
也是。
臨近副歌部分,這歌停了,卡卡頓頓。
陳桉在手機上倒退十秒,十秒之後這歌又停在了相同位置。
滋啦聲響吵得人耳朵疼,和高義找來的二手耳機有得一比。
“我說你資產也積累了不少吧,連個耳機都不舍得換新的?”
“我不怎麼用耳機。”
“這歌叫什麼名,用我手機放吧。”
她往陳桉身邊靠近,兩人的手肘相碰,都沒再彈開。
“這歌,叫《我喜歡你》。”
何思淇打字的手一愣,分不清這是歌名還是……
“怎麼了?”
“這歌名也太直接了些。”
她起疑,在搜索欄找這首歌,一整列表的《我喜歡你》。
“還真有取這名字的歌。”
雖然何思淇不想承認,但在那瞬,她暗自期待又悵然若失。
再聽這首歌,她不自覺揣摩每句歌詞的含義,心想這會不會是彆有用心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