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臨湖的公路,車輛往來,秋葉簌簌。
慌促的車鳴聲催得人心急,自行車的鈴聲叮當作響,最終停在了陳桉的身邊。
他起身迎接,“言醫生,麻煩你跑一趟。”
在何思淇醉酒那天,陳桉擅自刪除言清的消息,一眼瞥到的那串號碼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陳桉瞥向地麵,思量該如何說起,身邊那人率先開口,“是關於問診記錄的事情吧?”
“嗯,我希望你能幫我隱瞞這件事情。”
那個語調不緊不慢,“原因?”
陳桉唇線抿得平直,沒回話,言清毫不留情地揣測他,“你看過我的消息?”
“我不能答應你。”
這個回答斬釘截鐵,是陳桉早有預料的答案,他抬頭。
對上的是言清有些不屑的眼,嗤笑聲漫不經心,“你是她的誰?”
那聲音極具穿透力,“你有什麼權利替她決定麵對什麼逃避什麼。”
“陳先生,我是個醫生。”
言清的每句話都像針紮在致命要害,離開的腳步聲清晰,自行車的鈴聲再度響起在哄亂聲中。
他走至清亮的湖邊,蹲下伸手在湖中拂過,水麵動蕩,映在湖麵的那張臉隨之扭曲。
那些話語讓他平靜的心裡刮起大風,他也越發看不清自己。
離開的言清再度返回,撥動車鈴,問向湖邊的陳桉,“有空嗎?借一步說話。”
私人酒鋪裡,言清沒有說話,果味和橡木的氣息混雜。
酒杯遞在陳桉麵前,他以開車為由拒絕,言清隻好自己喝下。
氣氛達到冰點,身邊的人終於開口:“她很漂亮。”
這樣的話語讓他摸不到北,但那張美豔的臉自覺浮現。
上揚的眼尾、殷紅的唇,難抑地牽動著陳桉的情緒,他不禁不由“嗯”聲答應。
“我喜歡她。”
言清毫不掩飾,直白地盯視陳桉,眼中頗有打探意味。
正要開口,言清手裡的酒杯舉高,晃動酒液,打斷了他的開口,“我看得出來你和她關係不一般。”
陳桉沒有理會,但磨撚戒指的動作出賣了他的情緒。
“她應該不知道你看消息的事情對嗎?”
話語中透出的危險氣息被陳桉捕捉,他蹙眉應答:“原來醫生喝醉了也會說胡話。”
杯中隻剩兩三冰塊,言清看向鐘表,“送我一程。”
電話打破路上沉默的氣氛,陳桉摁下免提。
“陳桉,我的備用鑰匙你還留著沒,我在公寓樓下。”
行駛的車停在路邊,陳桉摸向口袋,那個堅硬的存在讓他心安。
路線有變,急轉調頭朝著和言清家反向的地方開去。
公寓門口,那個穿著短袖睡衣的身影有些消瘦,兩手在雙肩磨蹭。
車門打開,他手裡拿著鑰匙朝何思淇走去。
何思淇沒帶隱形,眯著雙眼試圖看清,眼神聚焦在臉上的一刻,她詫異出聲,“言清?”
“是我。”
“他人呢?陳桉。”
“在車裡,喝酒有些上臉不太想吹風。”
何思淇探頭向車窗裡看去,黑乎乎看不清,隱約看到有人靠在車裡。
她皺眉心裡暗自生疑,什麼樣子她沒有見過,現在倒注意形象了。
言清看向車裡,低頭淺笑,“最近總有消息丟失的情況出現。”
何思淇將衣領裹得更緊,一頭霧水。
“啊是嗎?”
“漏掉重要信息影響可就大了。”
冷風吹過,她搓了搓手,接過鑰匙,答謝準備離開。
又轉身看向車裡,“你讓他到酒店給我發個消息。”
言清沒有回應她的話,猝不及防彆開了話題。
“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異樣的氣氛,她幾乎能預見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言醫生還有幫人介紹對象的副業?最近行業不景氣啊。”
她後退幾步,拍在他的肩上,“不然你問問車裡那個,他可能比我更需要。”隨即轉頭離開。
車裡陳桉看著他的靠近心裡很不是滋味,等待的每一秒都在焚心。
偏偏何思淇穿的是暗色係衣服,再怎樣瞪眼也看不清,而旁邊那位一身白的人就連細微的動作都十分顯眼。
他一定是不太清醒才任由著自己給言清留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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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裡,何思淇徹夜難寐,忽冷忽熱的感知讓她不停調試著空調,終是在掙紮無果後認命地關閉。
說到底還是心煩,她深深埋進枕頭,體驗瞬息的寧靜,心裡卻是越來越不安,猛地躺平,將被子枕頭全都踢開。
從小她就明白不能惡意揣測沒有根據的事情,後來她學會一個詞叫直覺,於是做起事來愈發猶豫。
因為言清的提醒,她在網上下單了恢複聊天記錄的服務,彈出來的紅點消息多是自己刪除的廣告。
下滑至最後一頁,言清的消息恰好彈出。
對照著日期她發現正好是聚會的那天,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有些愣神,又立馬否定。
翌日清晨,摁響門鈴之後,何思淇也說不清她為什麼會一大早站在酒店門口。
站在門外,何思淇不得不吐槽這個酒店的隔音,就連衛生間裡斷續的水滴聲也曆落清楚。
門被拉開小縫,陳桉濕漉的發尖還淌著水珠,暈在白色短袖上滴滴泛開,休閒褲腳寬鬆垂在地麵覆著拖鞋。
她在心裡稱歎這副美男出浴的景象,半遮半掩遠比寸絲不掛還更加衝擊。
“我去吹頭發,很快。”他簡單交代之後又步入衛生間。
吹風機的雜亂聲掩蓋了一切聲響,搞得她心裡亂哄哄的。
沙發上何思淇的食指機械般摁著遙控器,牆上投射的屏幕像PPT般來回切換。
“就這麼幾個台你換八百遍也蹦不出新的。”
陳桉裹著浴袍,手裡揣著剛接的溫水,走來的模樣四處透著賢淑。
心裡鬱悶不消,她隻是簡單地提起:“我對言醫生提起的事情一點印象也沒有。”
“嗯。”
他的語氣平和,聽不出異常,何思淇懸著的心快要落地。
“小時候生病多,記不清楚很正常。”
被猝然的碎裂聲嚇到,何思淇猛然發覺杯子落地。
她從小就對黑板的刮痕聲或是書皮的磨蹭聲免疫,最令她感到慌張的是滿地的碎片。
尖銳的、零碎的、細密的,無處不在,稍不小心就會深嵌在皮肉裡。
她站在一地狼藉之中,呼吸聲急促。
“彆動,我去打掃。”
陳桉沒什麼情緒表露,隻是把碎片用紙包裹著扔掉。
當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緩,陳桉一步邁出,不緊不慢走到她的身前,俯身捧著她的臉,“嚇到了吧?”
在臉上摩挲的手指還是帶著涼意,他的神情一點也沒有變化,笑意淡淡掛在嘴邊。
眼裡沒有一點波動,永遠讓人安心寧靜。
可那些美好猜想隻是剛探出頭就被扼殺。
直覺更加強烈地奪取著她的思考,更是因為眼前人的溫情似水,她不願再揣摩下去。
“我好像沒有提起過生病的事情。”
涼意從臉上褪去,陳桉的手垂在腿邊,可卻還是那樣柔和的眼神。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