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衾坐在軟座上,眼前是雲溪月在各類泳衣中挑挑選選。
一件粉色格子樣式的泳衣入眼,她愣了一下,想起剛剛那塊慕斯。
隻有三角頂端被挖掉一塊,雲溪月捏著勺子,把那一角送到她嘴邊。
這樣的氛圍,這樣的音樂,再加上眼前的人。說實話,如果沒有邢叔極力想讓她走,再加上莫名其妙出現的未婚夫,她肯定會含住冰涼的勺子,將那一塊甜的發膩的蛋糕吃下去。
【喂喂,季安衾怎麼這樣,剛剛不是還好好的,現在怎麼連雲總想讓她喂個蛋糕就不願意了。】
【季安衾!你是沒看到雲總難受了嗎,你是沒看到雲總眼眶都紅了嗎!】
【快給我吃!你丫的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能讓雲總喂你吃蛋糕。】
【季老狗,你像個渣女。】
等到雲溪月終於吃完那份法式煎牛扒,又將半份濃湯喝完,這才慢慢起身,也不問季安衾為什麼隻吃一小口就放下叉子。
她說:“陪我去買泳衣。”
“嗯。”
窗外風景如畫,碧水藍天,輕奢現代風的餐廳裡,視野最好的用餐地點,殘留著隻被挖去一角的慕斯蛋糕,以及剩下一人量的菜品。
說不定廚師看到了,還會以為是自己這一餐做的不好吃引客人不滿。
“阿衾。”
“嗯?”季安衾被她叫一聲,瞬間將魂拉了回來,轉眸看向那人。
“過來。”
她們兩個人誰也不開口提氣氛中尷尬微妙,等著季安衾靠近雲溪月,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雪鬆味。
“這兩件哪個好看?”
雲溪月舉著兩件泳衣,往季安衾麵前懟了懟。
她看著麵前兩件泳衣布料少得可憐,微微皺下眉:“有點暴露吧。”
“有嗎?”
“那,阿衾陪我進來試穿一下,試試看就知道了。”
手腕被雲溪月拽著,她很使勁,生怕季安衾跑似的,她想:估計就在這裡等著她呢。
兩個人進入到同一個試衣間,不愧是擁有高配置的酒店,試衣間建的挺大,有一排沙發可以坐,還有一整麵牆的鏡子。
季安衾沒開口,背對著她的人就開始解衣服,傳出窸窣聲。她側過頭,不去看雲溪月。
漸入深秋的時節,封閉空間中聽不到中央空調的製熱聲。
但衣服和肌膚摩擦聲一直刺激著季安衾,空氣仿佛都被點燃,帶上點不知名的熱意。
不知過了多久,“阿衾。”
或許雲溪月看到她側過頭,任憑頭發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點點下巴尖,所以這一嗓音帶著點哽咽。
也或許並不是隻看到她單露一個下巴,可能剛剛,帶著一塊蛋糕的勺子放到白瓷盤中,唇邊勾著淺淺的笑開始,然後在這一刻情緒爆發了。
她愛麵子,不願意在攝像頭前暴露脆弱的一麵。但現在是在試衣間裡,隻有她們兩個。
季安衾確實聽不得雲溪月帶著哭腔說話,纖頸微動,轉而麵向她:“阿雲。”
“你看看我,好看嗎?”
“好看。”季安衾承認,她很適合穿紅色,因為她的皮膚太白,白到能看到血管分布,卻又不太真切,剛剛好微透。
但暴露也是真的暴露,上麵就兩塊布,下麵腰身很低,偏偏又是三角款式。
雲溪月身材很好,腰細腿長。
“但是太暴露了。”
“沒事啊,我隻穿給阿衾看。”在她稍不注意溜神時,手腕又被扣住了。
那把嗓音帶著軟糯哭腔,又帶著點點清甜:“阿衾隻管說喜不喜歡就好了,不喜歡,可以再換下一套。”
另一套……媽耶,好像更暴露,季安衾暗戳戳掃一眼掛在衣架上的,然後又掃一眼她穿在身上的,眼神快速經過大片白皙的胸口,才說:“這件吧,這件好看。”
她現在強烈的懷疑,雲溪月就是故意在搞她。
“那,那件阿衾試一下?”雲溪月還故作可愛的歪一下頭,手指向另一件。
“不,不用了,我不泡溫泉。”季安衾連忙推脫,掙開被抓著的手腕。
她接著就從她眼底看到一絲惋惜,然後她說:“那好吧。”
兩人從商店裡出來,太陽斜斜垂掛在天空,粉刷上一層金黃色,另一邊卻還是淡淡的藍。
入秋了啊,季安衾腳下踩著沙子,感受著夾雜冷意的風,卡其色大衣揚起,連帶著,整張臉都露了出來。
“阿衾,這件事我一定會解決的。”
她們兩個人站的並不遠,但雲溪月說的聲音很輕,隻能夾雜在風中,送進她耳中。
誰也沒有看誰,都隻是靜靜眺望著大海,海浪將帶著海腥味的水汽揮灑在潔白麵龐上。
季安衾想:這件事解決了,那她要怎麼開口,說出等參加完這次腦接口後,她就要離開的消息呢?
如果她,要帶著雲溪月一起離開呢?
離開酈城,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想到這,心臟又抽搐一下,她不能這樣對雲溪月,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弄清楚,她的身世,邢叔的身份,一團亂成麻。
季安衾拎下嘴角,雲溪月愣了一瞬間,隨後聽見她說:“阿雲,我們回去吧,有些涼了。”
不遠處,二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手裡把玩著散發猩紅顏色的小玻璃瓶:“嗬嗬,再讓你們多快活一天,到時候,雲溪月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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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衾,快來啊,這裡坐。”
季安衾擰了擰眉間,動了動耳朵,剛想去看雲溪月,誰知道她就掠過自己,坐到了肖文雅旁邊。
無奈聳聳肩,挨著雲溪月坐下。
看著她一臉淡定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季安衾都要懷疑她經常來這種地方了。
張導把今晚集合的地點定在酒店負一層的酒吧,其實管理和治安挺好,就連空氣中也沒有過多亂七八槽的氣味,依舊是酒店特調香薰的香味。
人還沒到齊,季安衾就靠在卡座靠背上,兩個大拇指相互絞來絞去,斂著眸子,盯著桌子上一個空玻璃杯看。
而雲溪月呢,拿這一杯水,時不時抿一小口,腰身坐得很直,雙膝並攏,依舊踩著那雙高跟鞋。從季安衾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她腰線勾出好看弧度。
還有耳垂上,那顆在彩燈下不斷變換光彩的耳釘。
偏偏她還把頭發都束起來,用一個簪子彆住,外麵的大衣一脫,就隻剩單薄一件白衫。
季安衾是多了解這件襯衫,滑到在手上掛不住,穿在身上,微軟的料子與身材貼合。
後槽牙咬了咬,忍住想將雲溪月完美體態摧毀的念頭,眼睛一一看向不斷朝雲溪月身上打量的目光。
不行,她根本忍不了,伸手就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後拖了拖。
“啊,你做什麼?”
季安衾抬起些身子,湊到她耳邊說話:“你沒看到很多人都在看你嗎?”
說巧不巧,她們頭頂上的燈忽閃一下滅掉了,是氛圍燈調換。
視野突然暗下來,措不及防。季安衾隻來得及看見她眼中勾著一抹笑。
“阿衾這是吃醋了嗎?”
她不懂為什麼眼神中含著笑,這把嗓音能這麼涼,像掉到十一月份的冬天。
“我……”
“噓。”她還沒說完,唇間就抵上一根手指,指尖早就被熱水捂暖,沒有往日那般冷意。
季安衾聽見她輕笑了一下:“阿衾對我這麼冷淡,我生氣了。”
說完,趕在下一波燈光照過來前,抽出胳膊,起身,手上仍然端著那杯抿了好多口,還剩一點的玻璃杯。
坐到對麵的沙發上。
一個很空曠的沙發上,隻有她一個人。
那張臉在這樣的氛圍裡顯得格格不入,霓虹燈也不能在她臉上掛住顏色。
身影單薄到,影子都要吞噬她,忽明忽暗。
倏然,季安衾就覺得指尖發麻,使勁掐進掌心,又卸力,她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到雲溪月身上了。
咧出個自嘲的笑,笑著笑著,地毯中浸入一滴淚。
什麼啊,她都多久沒哭了,更何況還是在這種公共場合,他們都在喝酒玩遊戲,而她在這裡流下一滴眼淚。
“安衾,你跟雲總吵架了。”
肖文雅說地聲音很輕,卻直中命門。
“你喜歡她。”
“嗯,我喜歡她。”
對話到這裡,兩個人誰也不開口了。
直到張導來了,準備好開始念他手上的,不知道是關於什麼的稿子。
肖文雅說:“如果喜歡的話,那就在一起啊,我看,雲總也很喜歡你。”
不知道從第二期錄製往後幾期發生了什麼,肖文雅竟然能說出雲溪月喜歡她這種話,但季安衾就隻是衝她笑笑。
眾人聽張導說完,竟然就是玩很老套的真心話大冒險,答不上來或者不能做的,就用喝酒來代替。
季安衾瞄一下桌上的玻璃杯,挺大一個。
“好,我現在手裡一共有八張撲克牌,其中一張是大鬼,誰抽中了大鬼,就要選擇回答真心話或者是大冒險。”
“注意,隻能問一個問題,答不上來一杯酒。”
說完遊戲要求,張導倒是也不走了,坐在一旁,頗有趣味的看著他們一夥人玩。
季安衾透過彩燈,看不真切雲溪月的臉,但忽隱忽現好像更有刺激感,因為不知道下一秒她會不會和你對視。
結果是沒有的,雲溪月根本不看她,把玩著手裡的一枚骰子,眼皮隨著呼吸翕動。
“啊,安衾你抽到大鬼了!”
身體滯了下,隨後立即坐直,抬手撫了撫鼻梁。剛剛那一聲響起時,她還在看雲溪月,正好對上一雙泛著光的眸子。
她這才看自己手裡的那張牌,是大鬼。
“哈哈,我選真心話。”
“安衾,你最難忘的經曆是什麼?”韓琳琳剛問出聲。
季安衾唇角往下壓了些,指尖貼著褲縫蜷了下。
可能是在腦接口中的原因吧,繼承了大部分虛擬記憶,令她印象最深的,是院長媽媽做手術那事。
她說不出口,僅僅隻是想想就覺得撕心裂肺,胸腔就要難受到爆炸。
所以:“我選擇喝酒。”
端起一杯酒就喝下去了,順著食管滾落到胃裡,有些灼熱感。“咳咳,喝完了。”作勢揚了揚手中的空杯子,放到桌子上。
之後又來了幾輪,季安衾感覺她今天就是倒黴催的,不然為什麼她總是抽到大鬼,問的都是她不想說的事。
等這一杯酒下肚,感覺胃裡要燒起來了,一陣惡心,擺了擺手:“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離開後,雲溪月也跟著離開了。
“嘔……好難受。”
兩隻手撐在冰冷台麵上,洗手池裡嘩啦啦放水,衝掉嘔吐物,其實也就隻有一些酒水,她今天幾乎沒吃東西。
意識恍恍惚惚,可能是她突然就很想哭,很想院長媽媽。勾著腰,不斷往臉上拍水,想要擾亂不斷順著眼尾滑下來的淚珠。
“你是在哭嗎?”
哎呦,嚇死她了,雲溪月眼瞧著她猛抖了下,然後雙手就這麼捂著臉,勾著腰不動了。
“你彆過來。”她嗓子都被酒燒啞了,還不要雲溪月過來,但怎麼可能聽她的。所以俏麗人兒還是帶著雪鬆香過來了,還藏著些許酒味,季安衾想:她好像也喝了一杯酒來著。
“把手放下來。”那口吻太冷了,季安衾又抖了一下,默默把手放下裡,直起身子。
洗手間的鏡子也太乾淨透亮了,即使雲溪月站在她身後,也能從鏡子中看到泛紅的眼角,像抹了胭脂。
酒水燒不紅她的臉,所以那抹紅格外明顯,像雪地裡開出的一朵紅玫瑰,不合時宜的生長。
“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雲溪月在問她什麼呢,問她為什麼突然就忽冷忽熱,愛答不理。
其實她也挺想知道的,為什麼僅僅因為那人說了一句話,就能引發她內心如此大的波動。壓下眼角,反倒看不見身後人漸漸隱匿的呼吸。
大理石台麵一角擺放著一瓶花,看著新鮮張揚的花瓣,內心反而平靜了許多,深呼吸一口:“等節目錄製完,我告訴你好嗎?”
雲溪月聽到這話,總覺得是在報複她,報複她要把告白期限放到深秋,但腦接口內的時間已經是深秋了。
她說:“好。”
季安衾透過鏡子注視著那背影逐漸離去,擰了下大腿,就隻有這麼幾天,她不想讓雲溪月難過。
“原諒我。”
原諒我還這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