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踏雪留痕跡 宿客暖冬風……(1 / 1)

斬朱雀 昭邑 4167 字 10個月前

高家夫婦早早起床,高氏將家裡珍藏的雞蛋拿出兩顆,煮給兩位貴人吃。

老高掏出家裡的僅有的一點稻草喂馬,這兩匹馬好啊,他隻見過到村裡押人的官差騎馬,還不曾見彆人騎過。

想到這老高手一抖,隨即又放鬆下來,這兩人不可能是官差,裡麵有個女娃呢,況且官差要是借宿才不會給銀子。

兩人各自忙碌著,那女娃先從屋裡走出來了。

女娃的臉比白麵饅頭還白,身材姣好,就跟柳樹枝似的,那個男的也俊俏得很,他還隻在畫裡見過長成這樣的人。

那女娃向他看來,老高瞬間低下頭,一心抖著稻草。

貴人能一塊銀子使喚他們夫妻倆,也能一把劍將他們倆撂在這,可千萬不能得罪。

不多時,拾風雨收拾妥當,兩人一起墊墊肚子,順著高老漢指路的方向上路,按他說的,腳程快些的話,走大半天就能到達縣城,騎馬隻會更快。

昨日的大雪將路麵鋪的滿滿當當,再往前雪越來越深,馬兒走得踉蹌。

“不行,這馬吃得不好,彆累病了,我下去蹚路,你坐好彆動。”拾風雨翻身下馬,牽著花錦怡的韁繩走在前麵。

他左右挪動雙腿,用身軀蹚著雪一步一步艱難地前進,繞過風窩,路上的雪終於薄得隻到腳踝,拾風雨拍打掉身上的雪,重新蹬回馬背。

“累嗎?”花錦怡問。

這點力氣活算什麼,拾風雨心情好,看她端正乾淨地坐在馬背上,讓他去再蹚幾遍他都願意。

但卻嘴上喘著粗氣說道:“累死了,何況這兩頓根本沒吃飽,餓得胃痛。”

他捂著胃,滿腹委屈,“不過你不累就好,我累一些沒關係的。”

花錦怡抿抿嘴,又仔細看他幾眼,因為拿身軀蹚過雪,即使剛剛仔細拍打過,他的雙腿前側還是粘著不少白色的雪粉,額間的碎發被呼出的熱氣蒸騰著又凍住,一絲一縷支愣在那。

她的心裡也好像下了一場大雪,雪落在地上又被風撩撥著飛舞,本來是寒意逼人、蒼茫蕭索,卻有個人固執地在裡麵蹚過一遍又一遍,留下一地交雜錯亂的腳印。

前麵已經能看見城牆的雛形,要不了多久就能進城了,花錦怡一心想等找到客棧再讓他好好歇歇。

縣城裡還有年節的氣氛,街上偶爾有貨郎的吆喝聲,想趁著過節多掙幾個銅板。

唯一的一家客棧關著門,隻在門邊上留了一個小窗戶,開著一條縫。

拾風雨讓花錦怡將馬牽好,自己過去叫門,小窗戶從裡麵支開,露出個夥計的臉,問道:“要住店嗎?”

拾風雨點點頭,又指了指馬,說道:“還有兩匹馬。”

夥計問:“幾間房?”

“兩間挨著,乾淨些。”

夥計打量他一眼,說:“兩間房、兩匹馬,一共得一兩銀子。”

拾風雨點點頭:“叫人來牽馬吧。”

小夥計得了令,興高采烈地衝裡麵叫了兩聲,起身將門推開,將兩位客人迎了進來。

“您兩位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不過額外的活計……嘿嘿,得加錢。”小夥計熟練地在前麵帶路,笑嘻嘻地解釋。

拾風雨皺皺眉,抬眼環顧四周,這客棧房屋老舊,北風卷起寒涼敲打著門扉,不時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們這客棧如此簡陋,怎麼和州府裡的一樣貴。”拾風雨抱怨了一句。

這年頭財不外露,他若是給錢給的太乾脆,容易招來禍患。

小夥計賠著笑:“瞧您說的,這大冷天的,多難得咱這燒得熱乎,況且如今還在年節裡呢,還請公子體諒體諒。”

拾風雨不甚滿意地勉強點點頭,說道:“叫打雜的來,我有事吩咐。”

兩間房挨著,拾風雨照例進去檢查一番,才叫花錦怡進去收拾,他則去了另一間。

不一會功夫,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夥計過來敲門,問有何吩咐。

“中午和晚上給我這屋端來兩人份的饅頭鹹菜來,晚上多燒些水給我,我要擦洗鬆快鬆快。”

他拿出幾個銅板塞給他,打雜的領命離開後,花錦怡關好自己的門,來到拾風雨房間門口輕敲兩聲。

門吱呀一聲打開,拾風雨側過身讓她進了屋。

屋裡暖烘烘的,確實比昨夜高老漢家不知暖和多少倍,拾風雨此時已經換下了白天穿的厚衣服,又顯出他緊致頎長的身形來。

被雪潤濕的外衣晾在火牆上烘烤,他則坐回桌前,倒了些茶。

“這茶不知道是幾時泡的,涼的很,彆喝了,我去叫他們燒些熱水喝。”花錦怡按住他的胳膊,轉身要往外走。

還沒邁開步,拾風雨順勢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說道:“不用你去,這客棧全是男人,你自己出去不安全。”

他語氣謹慎,一本正經,手握住她的手腕不曾鬆開,好像生怕她要獨自出去一樣。

“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能和鬼麵交手的劍客。”花錦怡抬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沒龍劍,不高興他看輕自己。

拾風雨訕笑,她再是什麼劍客,在他心裡依然是個小姑娘而已,怕她遇到危險,即使她能自己應付,他也會擔心。

他額間的發梢還潮濕著,花錦怡擔心地問:“在雪地裡走了那麼久,你沒凍著吧?”

拾風雨雙眸微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像在得意,終於抓到了她關心他的證據。

麵前的男子眉眼澄澈如一汪泉水,卻好像一壺清酒灌進她的嘴裡,在心頭氤氳出一抹醉意來,仿佛有什麼東西一絲一縷地將兩人的眼神牽扯到一起,又緊緊打上結,不想讓他們分開。

“公子,午飯給您端來了。”打雜的身影映在門上,一道憨厚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屋裡的旖旎。

拾風雨站起身開門接過,那打雜的拿了銅板果然伺候的用心,不僅按他的要求拿了四個大饅頭和菜根醃製的鹹菜,還配了滿滿一壺熱水和兩大碗薑湯。

他將吃食放在桌子上,說道:“等到了州府再要些肉吃,這小地方肉無好肉,不吃也罷。”

他這出力氣的不挑剔,花錦怡自然沒意見:“先把薑湯喝了吧,等會該涼了。”

拾風雨從善如流,端起碗咕嘟咕嘟一飲而儘,一碗進肚,從肺腑升騰出熱氣來,周身上下都暖和起來。

對麵,花錦怡兩手捧著大碗,邊吹邊喝,大碗將她的巴掌臉遮住一大半,隻露出小巧圓潤的下巴和白皙的額頭。

“太多了,我喝不完。”花錦怡放下碗,鼻尖已經熱出汗,還剩下一碗底的薑湯,她死活喝不進去了。

拾風雨想也不想,端起她的碗一飲而儘,隨即好像沒有察覺不妥一樣,拿起饅頭啃。

花錦怡的臉紅了紅,見他不當回事,便也不好咋咋呼呼地教訓他不講究,好像她多在意似的,也拿饅頭吃起來。

小兔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專心吃饅頭,模樣清秀俊俏,看得人賞心悅目。

拾風雨隱去微微上挑的嘴角,他摸清了和她相處的技巧,隻要他雲淡風輕,小兔子就察覺不到不對勁。

就像剛剛,但凡他抬眼看她或是對她笑一下,花錦怡都能猜到,他是故意喝掉剩下的薑湯,轉著彎地想占她些便宜。

下午沒什麼事,花錦怡不想再去外麵受凍,將吃剩的饅頭捏碎了喂鴿子,又窩在溫暖的屋子裡看書,她習慣了出門就帶本書消遣,因為這次要去從未去過的肅州,她特意帶著石崇洗送她的那本山河注解。

拾風雨叮囑她鎖好門,自己則去街上轉悠。

這縣城不算大,今日氣溫回暖,街上有些行人,他找到醫館買些常用的藥丸和藥粉,備著路上用,又跟老大夫打探去肅州的路況。

大夫疑惑:“這年頭怎麼要去肅州?”

肅州已經打了半年仗,聽聞有一陣子糧食不夠用,一向親民友善的紅羽軍隻能挖菜扒樹皮充饑,直到劫下朝廷的一隊糧草才得以喘息。

“我家中有親屬在肅州,一直沒有音訊,此番正準備去看看。”拾風雨張口就來。

大夫不疑有他,肅州的親屬失聯實屬正常,於是勸道:“沒什麼要緊事還是彆去了,等他們打完再去不遲。”

“也不知何時能打完,怎麼好一直等著。”拾風雨隨口說道。

“快了快了,聽說這半年來紅羽軍的大刀都用卷了刃,挺不了多久啦。”

大夫笑笑,語氣裡有一絲遺憾,雖說天下究竟是誰做主,與他們這些小民沒有絲毫關係,但誰不想生活在明君治世之下,可惜紅羽軍到底隻是起義軍而已,與把持礦產的朝廷相比,差了一大截,但凡朝廷拖他個幾年,什麼起義軍都白搭!

這大夫知道的還不少,拾風雨問道:“不是說紅羽軍裡有個獨臂的將軍十分驍勇,怎麼這麼久還沒打贏?”

大夫睥睨一眼,心想這小子真敢說,一門心思盼著紅羽軍打勝仗,也不怕被人聽見捅到衙門裡。

畢竟他剛剛在店裡花了不少銀子,大夫好心提醒:“下回可彆這麼說,讓衙門的人聽見了,怕是要把你當成造反的叛軍抓起來。”

又湊近些小聲說道:“聽說獨臂和朝廷的將軍來來回回打了不少仗,有勝有負,僵持住了。而且紅羽軍裡還有個半仙軍師、能掐會算,初秋時竟引下一道天雷,將朝廷的大營劈得起了場大火,他又怕生靈塗炭,做法下起大雨將火給滅了。朝廷忌憚他的神通,一直不敢主動進攻。”

竟然還有這樣的趣事!拾風雨不信什麼仙鬼,猜測是精通天象的術士借天行事而已。

他回到客棧將這些當成笑話說給花錦怡聽,花錦怡聽著新奇,脫口問道:“真是半仙?”

美目圓睜,朱唇微啟,因為詫異,她的臉上寫滿好奇和興奮,生動活潑。

自他們兩人相識,花錦怡還不曾露出過如此天真的模樣,這不經意間顯現出的女兒家的嬌憨之態,看得拾風雨心癢,手上卻越發拘束地不敢動作。

“若真有仙力就不用打仗了。”他嘴上答對著,眼睛卻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的眼神太明顯,再將她嚇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