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後,所有人都像你,可所有人都不是你。而我,總是渴望霜雪裡一個冰冷的擁抱。」
大三那年,餘凜開始逐步接手自己父親的分公司。有人常常會在背後議論說,我們公司的總裁啊,年輕有為,長相帥氣,能力出眾,隻是在這之後總是會加一句,“不愧是餘隱倦的兒子”。
寬闊敞亮的辦公室內,一個三十多歲的男性正站在辦公桌前彙報工作近況,而在他對麵的人,赫然是西裝革履的餘凜。
“小餘總,最近公司的收入約比往常增加了約3%,且有穩定增長的趨勢,看來我們之前的方案的確是可行的。哦…對了,餘總讓我來通知您說,明晚會有一個小型聚餐,王總與搞房地產的李副總都會來,還請您務必到達。”
餘凜合上文件夾,將臉上的金絲邊眼鏡摘下來後捏了捏眉心,然後抬起頭來對男人說:“我知道了,但今天下午不管有沒有行程,都幫我推了吧。”
助理頓了頓,沒多說什麼,“好的。”
中午12點之後,餘凜在公司裡解決了一頓午餐,隨後便乘電梯下樓。他將外套脫了搭在胳膊上,上衣隻剩一件白色襯衫,走路時步伐沉穩又迅速。
他現在依舊是以學業為主,隻是沒課時偶爾會來公司處理一些事務。父親前幾月給S中投資了兩棟樓,而今天下午,餘凜受到自己母校的應邀,由校長的親自帶領下前往學校參觀。
其實說來還蠻好笑的,餘凜明明是S中的學生,卻隻因父親給學校投資了兩棟樓,現在自己反倒成了學校的貴賓了。
隻不過,他這次是餘氏集團的名義應邀的。
今天周末,學校的學生不上課,餘凜是獨自一人開車過來的,一切低調從簡。
他從車上下來時,一片枯黃的樹葉從空中簌簌落下,餘凜看著看著,突然伸手接住,樹葉在他手中短暫的停留了兩秒,一陣風吹過,樹葉從他手心中溜走,再次飄飄蕩蕩,很快消失不見。
麵前的S中依稀是他記憶中的樣子,熟悉的教學樓,熟悉的梧桐樹蔭,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四年了。
一切皆如昨天,隻是歸來不見故人。
校長出來迎接他,餘凜收拾好那點不尋常的情緒,十分客氣的與麵前的人雙手交握。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宋校長。”
宋校長溫和的笑笑,看著餘凜的目光有些感慨,“我一直都知道,從我們S中走出來的學生最終都會很優秀。歡迎你回來…餘總。”
餘凜沉穩點頭,“老師,您還是叫我餘凜吧,這麼多年…都已經聽習慣了。”
宋校長哈哈一笑,“好,走,之前上學時挺忙吧?老師今天就帶你參觀參觀我們學校。”
兩人邊走邊談論一些之前餘凜在校期間發生的一些趣事,氣氛也還算融洽。
從校門到梧桐樹蔭,從梧桐樹蔭走過宿舍樓,又從宿舍樓到操場,從操場到教學樓,最後又繞到學校後的噴泉以及後花園……沒有一處,是餘凜不熟悉的。
後來他向老校長提議,說想去即將蓋新樓的那片廢棄的地方看看,老校長同意了。
說是廢棄的地方,其實不過是十幾年前的教學樓要進行翻新,眼下甚至還有可以用的地方。
校長帶他進了一間辦公室,有些老舊卻依舊雪白的牆壁上,掛滿了S中曆年來所的獲獎項以及榮譽,一時讓人目不暇接。
“我相信,S中以後一定還會有更加優秀的學員…來繼續延續下去這份榮譽。”
校長笑了笑,“榮譽是次要,主要還是希望每一位孩子都能去到自己想去的遠方…那就借你吉言了。”
餘凜依舊話少,大部分時間都是校長在介紹,他在一旁試圖點頭給予回答。而就在這時,一個空蕩蕩的桌子後的一個棕色紙箱引起了他的注意。
準確來說,吸引他注意的其實是紙箱裡的東西。
那種強烈的迸發感曾不止一次在餘凜最不設防的時候闖進他的心房,而眼下,這種感覺又來了。
餘凜走過去,拿起紙箱最上麵的一張紙。
準確來說,那是一幅畫。
紙張已經有些老舊泛黃,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而畫中是一棵高大挺拔的樹,色彩和諧又有張力,而畫的右側,還有三個英文字母“Fir”。
餘凜幾乎控製不住的想,這算什麼,算緣分嗎。
可如果上天真的那麼想讓他無時無刻記起那個人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將那個人送來自己的麵前呢?
老校長走過來,也發現了餘凜的不對勁,“餘凜?”
“你對這些畫很感興趣嗎?這些東西有些年頭了,還是前些年有一次舉辦畫展時一些學生留下的。也是我的疏忽……學校本想處理了,可後來堆放在不常有人來的這裡,竟一時忘記了。”
“嗯,我知道。”餘凜說:“我就是那一屆的學生。”
迎著老校長了然的神色,他繼續說:
“這張畫…可以送我嗎?就當是回母校的紀念了。”餘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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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開車出來回公司那會兒,有人打來了電話,若說這幾年與其他幾人聯係最頻繁的,那一定是宋炎了。
餘凜坐在駕駛座手握方向盤,隨手戴上藍牙耳機,那頭果然是宋炎的聲音。
“在乾嘛呢小餘總,嘶…讓我猜猜,你現在不會還蹲在你那壓抑的辦公室裡,處理你那所謂的‘公務’吧?”
宋炎現在有時會調侃叫他“小餘總”。
餘凜也早已不是當初的他了。他唯一會被人詬病的標簽早已被撕掉,現在就像是許多書裡都會寫的那樣,年少成名,英俊瀟灑的alpha。
餘凜開著車,聽著耳機裡的聲音,聲音平淡,“這會兒沒在公司,剛回S中看了看。”
宋炎的聲音有些懶洋洋的,“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幾個人當中最先成為工作狂的,我一直以為會是陳訴言…沒想到居然是你。”
“……”餘凜說:“廢話少說,說吧,這次又有什麼事了?”
“也沒什麼事…陳訴言他舅舅又新開了一家酒吧,可陳訴言說自己忙,沒空來,讓我找幾個人幫他去撐撐場子。哦對了…聽說這次還會有不少漂亮的omega,就想問你來不來啊?”
餘凜前麵是紅綠燈,他將車停下來,與耳機裡的人對話,“……我就不去了,最近挺忙,後天還得去學校。”
“哎呀行了行了,我實話實說好了,”宋炎說:“陳訴言他舅舅開新店是一回事,主要是…你還記得高中時我們隔壁班的那個女生嗎?人家最近聯係上我了,問我你是不是單身,還說從高二那場運動會上時就喜歡你了,隻是迫於各種無奈最終沒有告白,女孩子可能是臉皮薄,不好直接找你。就來問我能不能用個借口把你約出來見見……我總不能直接拒絕,但思來想去也不想騙你,就隻好告訴你了。”
綠燈亮了,餘凜重新發動汽車繼續行駛,過了半晌後才回答:“我沒心情搞這些,你替我拒絕了吧。”
宋炎那頭靜默好久,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才忍不住地問道。
“餘凜,你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裡,恕我說句實話,其實你現在…更多的是執念了吧?”
一句無厘頭的話,卻讓這裡僅有的兩人都聽得懂。
執念……?
餘凜思考半晌,卻並沒有否認宋炎的話,“算是吧。”
不過於現在的他而言,喜歡化作執念,那或許…就是亙古不變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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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助理所言,餘凜與人談合作的地方定在一家高檔娛樂場所。餘氏門下的企業最近想向電影製作購物娛樂等方麵繼續發展,而他們這次的合作人是王總與李副總。
其實這件事情,本就不必餘凜親自到場的,隻是餘隱倦說,這或許是一個鍛煉餘凜社交能力的好機會。
餘凜從不喜與他人虛與委蛇,可他當初選擇了這條路,就注定一生都要在職場上與各種人打交道。
助理在駕駛座開著車,餘凜在車後座閉目養神。很久之後,車緩緩停下,前排的人對餘凜說:“小餘總,到地方了。”
剛一邁下車門,便有兩道人影從門口迎了上來。其中一個瘦瘦高高戴著眼鏡的,應該是李副總,而旁邊那個衣西裝卻大腹便便的,應該就是王總了。
“哎喲,小餘總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餘凜剛一下車,王總就十分熱切地與他問好,餘凜看著對方伸出來的手,隻是淡然交握一觸即分。
餘凜神色平靜,略微頷首,“讓二位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小餘總能親自大駕光臨,可是我等的榮幸。”
餘凜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神色冷淡,“按職場上的資曆來說,我是晚輩,這次比兩位伯叔到的晚,是我的疏忽。”
“誒你這…小餘總也太客氣了。”
一旁那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適時插話,“咱先彆光在這兒站著了,裡麵的包廂已經訂好了,先進去吧,進去聊進去聊。”
王總笑得紅光滿麵,“瞧我這記性,對對對,大家都先進去,進去再聊。”
尋常的吃飯或許並不能滿足這些老總的胃口,所以幾人不約而同的將地點定在了這間一應俱全的娛樂場所。
台球、麻將桌、甚至陪玩一應俱全。
餘凜無心與這些人耗下去,想著速戰速決,可另外兩人卻始終拉著他扯天南地北。
“從小餘總剛下車我就注意到了,真不愧是未來餘世的繼承人啊,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這番成就。不像我家那逆子……唉,不提了不提了……”
包廂內,餘凜雙手交握放在桌前,對麵是另外兩位老總,“關於這次的合作,我希望貴公司都能拿出最大的誠意,當然了,我的也會儘最大的能力,給各位爭取到應有的利益……”
王慶杉哈哈一笑,“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隻是投資方麵的問題,小餘總您看能不能先……”
一直在旁沒怎麼說話的李文順端起麵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開口道:“王總,您這就不好了吧?明明說好我們三人合作,怎麼到頭來……您卻先占了利益的噱頭了?”
在商人的領域中,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他們幾人也是如此,因利益而成為合作人,也難保以後不會因為利益成為敵人。
王慶杉先是笑而不語,片刻後繼續道:
“現下大爆的各種IP影視劇,鄙人不敢說全部,但有相當多的一部分都是我旗下的。小餘總啊,你與我合作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弊,不如您看……”
餘凜不為所動,依舊隻是看著手中的資料。
王慶杉再度輕笑了一聲,臉上肥胖的褶皺都被笑容擠壓了出來,他的語氣放輕,顯出幾分試探的意味來,“小餘總,我看你正值年輕…工作可是很勞心傷神的事情,身邊總得需要個體貼的人,你身邊有伴兒了嗎?
餘凜輕微皺眉,“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王慶杉兩手一拍,嬉笑著開口,“Alpha嘛,懂,我都懂。但哪有alpha總會拒絕彆人呢?要我說啊,這不是拒絕,而是沒找到稱心如意的……在門外候著的,進來吧!”
他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推開,兩個人從門口進來。其中一個手上端著托盤,托盤裡放的是一瓶尤利塔國的葡萄酒,而另一個——
在這個桌上,除另外兩人外,餘凜與助理均是一怔。
李文順看著王慶杉,兩人這次都作為餘氏的合作人,肯定是要討主辦方開心了。就目前來看,王慶杉不知又在玩什麼把戲,而且看起來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門外的兩人走進來,其中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將酒放在桌上後便離開了,而另一位……衣著白色襯衫,下身是一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牛仔褲,整個人都顯得與這種地方格格不入。
青年年紀不大,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他將酒瓶打開,在其他幾人的視線下向餘凜靠近。
“…餘、餘總,我敬您一杯。”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那位新進來的青年以及餘凜身上。
兩方僵持著,餘凜並沒有去接那杯鮮紅色的酒液。他隻是不受控製的,長時間凝視著麵前的人。
……不是特彆像。
那個人眉眼更清俊舒朗,他該是自由的,是不苟言笑的,是獨一無二的。是他往那兒一站,餘凜僅能憑那一股直覺就能認出來的。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連眉眼處都帶著被人長時間調教出來的溫馴。
可餘凜這副樣子落入其他人眼中卻就是另外一副局麵了,王總神色曖昧的看著麵前的兩人。
麵前青年舉著酒杯的手已經很長時間了,他聲音怯怯的喊,“餘總……”
餘凜卻周身氣勢一變,明明他剛才還不會讓人感到那麼強的壓迫感,可眼下像是突然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整個人都顯現出一種駭然感。
“王總,我覺得我們合作的事情,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他站起身,衣著白襯衫的青年被他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了幾步。
王慶杉顯然沒有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眼見著餘凜要走,他急忙站起來喊道:“餘總?誒…餘總!您走什麼呀,是小邵讓您不滿意嗎?我跟您說啊,您要是喜歡這一款的,我那兒還有很多……”
餘凜腳步不停,對從後跟上來的助理說:“讓他彆跟了,合作終止,我會重新考慮。”
魏子坤沒說什麼,沉默的點點頭,回身去處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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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窗外的樹蔭一晃而過,他們從包廂出來後此刻正在返程途中。餘凜抬臂,遮住從窗外時不時投來的一縷陽光。
正在開車的魏子坤開口了。
“小餘總,恕我多嘴一句,今天的這件事情,您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欠妥了?王總與李總雖說不是什麼大企業,但畢竟也在商業場上馳騁多年,餘總那邊……”
餘凜的語氣中有些倦怠,卻依舊沉靜,“這件事情的責任我會全權負責,爸爸那邊…我也會去交代。”
助理專心開著車,聽到餘凜的話後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