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又是很濃的樟腦味兒。
原本隻打算駐足在門外的簡珩書被這味道觸動了,抬腳邁進門檻。褚遲瞧著他邊走邊四處打量:“有掃帚嗎?”
“怎麼了?”褚遲關上了門。
“地上撒的樟腦丸得掃了,彆哪天你踩到再摔了。”簡珩書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就好像天經地義幫她掃地似的。
褚遲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簡珩書就是那種總是讓你很舒服的人。明明是嫌棄她家亂吧,但是一丁點的埋汰都沒有。
“謝啦,但彆掃呀。”
“你喜歡這味兒?”簡珩書打量著褚遲家裡的地麵,昨天燈沒電了,他沒仔細看,今天燈亮了。“那也找個東西裝起來,這麼散在地上容易碎。”
他這才看清楚房子的全貌,對此他不得不感歎,似乎的確是能從這房子的裝潢裡,看出來房子主人性格的隨意、散漫。
如果褚遲能聽見他內心的聲音,肯定得給他拍手叫好,並附上一句:“哥哥,您這才是真的說得比唱的好聽啊!”
整間屋子的地麵都是木地板,因為潮濕,部分的木頭翹邊兒了。
除了一摞一摞的書以外,地上散落著各種雜物,包括但不限於電線、插板、拚一半的樂高、遙控車、甚至還有無人機。當然,一切這些東西的附近都零散著不少的樟腦丸。
“不是,我不是喜歡它那個味兒。主要是放書邊上想防止書爛來著,但是好像沒什麼用……沒事,等會兒我自己掃。”褚遲打量著這個在環視完自己房間以後神情似乎有些一言難儘的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尖。
幾秒內男人都沒講話,褚遲有些心虛:“那什麼,我平時主要是也不在家待著,所以就沒怎麼收拾過……”
忽而聽到一聲簡珩書的低笑。
一直認為收拾房間完全是浪費時間的褚遲覺得自己臉有點熱。
但簡珩書又摸了摸她的頭發,一雙眼睛裡彌滿清淺的笑意:“你這樣哪有用。光熏你自己了。”
“坐下歇會兒吧,今天走這麼多路,累壞了吧。”
褚遲覺得身體裡不少血液都朝著上半身湧,她用還算冰涼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訥訥地應了:“……哦。”
手還沒放下來,就又被人握住。
簡珩書的聲音低潤:“冷?”
被觸碰的地方就跟通了電線似的,一陣微癢的刺感一路攀上她的神經,傳遍她的全身。
褚遲下意識顫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來自己的手:“不、不冷。”
“可是你手摸起來很涼。”簡珩書注視著她,離得她很近。
“我……”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來,解救了褚遲。她連忙去找自己的手機,接通電話:“喂?”
冰涼的手機屏幕緊緊貼著她的耳側,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道女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乾嘛呢?”
“在家呢啊,怎麼了,找我有事?”
簡珩書剛才無意間瞥見了褚遲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一個兩個字的名字:鐘晚。
“我過幾天去趟海城,上次在你那兒畫的畫獲獎了,有個慈善拍賣會在你們那邊兒,順道找你去玩。”鐘晚那邊似乎有男人說話,但褚遲沒聽清,就聽見鐘晚“嘶”了一聲,然後壓著話筒朝彆人說了一句:“都說了是女的,我朋友,性取向是男的,男的!”
在這一段的時候,褚遲的側臉誤觸了手機屏幕上的免提。
電話那頭清晰的男聲傳了過來:“那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我很見不得人嗎?”
男人的聲音沙啞,性感,又放低姿態。
聽得褚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後她對上了簡珩書深如古井的目光。
雞皮疙瘩掉在地上,不見了。
“……”
她把開了免提的手機舉到了兩個人中間,低頭對著話筒:“鐘晚,你那邊很忙嗎?”
“咳,”一聲短促的乾咳後,質感很亮的女聲響起,“沒,不忙。我就是昨天打你電話沒打通,今天再打一個試試。”
“不然我還以為你要投海自儘了呢。”鐘晚說完,又癡癡地笑了幾聲。
“……”褚遲瞥了一眼簡珩書的表情,“不是,我是那種人嗎?”
她說的時候著重了一下語氣,原本是希望鐘晚能夠順著台階就幫她洗白一下。
不然原本有可能因為今天下午的開心而把昨天晚上的烏龍拋之腦後的簡珩書,彆又要誤會她因為遭遇家庭變故又窮困潦倒所以想不開想死了。
但是她的好姐妹和她完全是沒有任何的默契。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幽幽歎息,意味深長,意有所指——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無論誰都是那種人啊,再說了——你那邊天時地利人和的,喝多了跳個海不是天經地義嗎?”
“啪”地一聲,褚遲把電話掛了。
她試探著看向簡珩書,乾笑了兩聲:“其實這是騷擾電話,傳銷的。”
簡珩書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又看了一眼她。
扯著嘴唇,涼涼地笑了一聲。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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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因為鐘晚那一通電話,褚遲明白自己肯定是徹底在生命安全這方麵失去了簡珩書的信任了。
但是由於他們兩個人都太過明白語言的蒼白,褚遲沒法解釋,簡珩書也一個字都沒再問。
他們都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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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的陽光熱熱地從窗戶口灑下來,給柔軟的棉質被褥烤出了木質的鬆香。細小的灰塵在光線裡旋轉,反射著細閃的光。
一條白色的胳膊曝曬在陽光下,而被子底下鼓鼓囊囊,隻在頂端露出來頭毛的尖尖。
被子底下鼓鼓囊囊的那一條動彈了一下。
幾分鐘過後,那條曝曬在日光下的手臂朝著窗戶的方向摸索起來,在空氣之中虛抓了半天,酷似一條縮小版打人柳。
忽然,褚遲想起來自己在一次睡覺的時候把窗簾扽掉了,此後因為人懶就再也沒把窗簾裝上。
她剛才自以為在拉窗簾,實際上完完全全的就是在無實物表演。
幸虧這屋子裡沒彆人,不然估計以為她夢遊呢。
“靠啊……”睡意蕩然無存,女人頂著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從旁邊看,這就是個掛在什麼打坐雕像上的大棉被。
窗戶外頭的陽光越烤越熱,隔著被子所傳遞到褚遲身上的熱量幾乎翻了好幾倍,她覺得自己頭頂都要燒起來了。
頂著沒準可以煎雞蛋的頭頂,褚遲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懵。
熱得受不了了,她終於掀開被子,閉著眼睛就朝著浴室跑去。
今天晚上,她,一定,掛窗簾。
結果進浴室之前,她一腳踢在了地上拚了一半的樂高上,嘩啦一聲,原本拚得差不多了的大火車的車頂被掀翻了,裡麵的乘客和座椅也散了一地。
一陣劇痛從腳趾骨傳來,本來困得神誌不清但是被熱醒了的褚遲,這下子不得不徹底清醒了。
她蹲下去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痛得發麻的腳趾甲,發現正有鮮紅的血滲了出來。褚遲一時間淚眼婆娑。
昨天晚上,簡珩書給她的房間收拾了一個遍。地上所有的東西都給整理起來了,樟腦丸也收拾乾淨倒進了垃圾桶,他離開的時候把塑料袋帶走了。
而那個樂高——是褚遲自己堅持放在那裡的。
密密麻麻是她最後的自尊。
她不允許簡珩書再用他的勤勞賢惠來凸顯她的邋遢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沒想到今天一睡醒,自尊就狠狠傷了她的腳趾頭。
慘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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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一點一點升高了,一天時間總是很好打發。
“褚遲?在家嗎?”一個剃著寸頭的男生站在褚遲租的房子的防盜門外,敲了敲房門。他的懷裡抱著一隻布偶貓,在他敲門的間隙裡,小貓就喵喵地叫上幾聲,仿佛也在呼喚褚遲。
沒多一會兒,屋裡就傳出來了一蹭一蹭的拖鞋聲。
然後門就拉開了,露出來褚遲那張漂亮的臉。她先是掃了那男生一眼,之後低頭看向那隻正朝著她喵喵叫的貓,平靜如水的眼睛一亮:“哎呀,小吃,你回來啦!”
寸頭男生將布偶貓往她懷裡一遞,褚遲順力就把貓抱了起來,然後埋在它肚皮上重重吸了一口:“我好想你的呀。”
“我呢?”寸頭男生看著褚遲和小貓親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彎彎亮亮的眼睛。
褚遲一抬眼,瞧見這人邀功的表情:“你?這次謝謝你,不然我都不知道小吃生病了。”
她說完,轉身抱著貓就回去,還想順手把門關上,但是那個寸頭男生伸腳抵住了門,順著門縫就擠了進來。
“欸欸欸,我給小吃買了好多東西,你難道這就要趕我走啊?”他舉起另一隻手裡的袋子,鼓鼓囊囊的,乍一看能看見貓糧什麼的。
褚遲專心吸貓,敷衍地應:“放地上吧,小吃讓我謝謝你。”
說著她捏著布偶貓的一隻爪子,搖晃了一下:“我說得對不對,是應該謝謝人家吧,小吃?”
“那我放這兒了啊,”寸頭男生把袋子放到了被褚遲踢飛的樂高旁邊,“你收拾房間了啊。”
“啊,是啊。”褚遲全程都沒有看他一眼。
寸頭男生的熾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來到褚遲所坐的沙發邊上,貼著她坐下:“你今天沒穿裙子?”
“對,麻煩。”褚遲在他坐下來的瞬間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抱著小吃往院子裡去了。“孫海生啊,你今天不用回學校嗎?”
寸頭男生被她這麼冷落,絲毫沒有不高興,反倒還挺興奮,從沙發上跳起來又追著褚遲到了小院子:“回啊,但我先來見你啊。好久沒見你了,我看你過得好不好。”
“說真的,你要不考慮一下和我在一起,我給你換個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