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潺潺 反正隻有你知道。(1 / 1)

月落吻潮 詹台 3972 字 7個月前

她搖著頭到秦老頭旁邊坐下,捎帶手疏通了自己腦海裡的靈光一現。

對啊,簡珩書這麼能裝又這麼愛演,長得還這麼俊,不去當演員實在是不合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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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夥子……真不錯,怎麼稱呼?”秦老頭說一句話就得咳嗽兩聲。

“叫我小簡吧,簡單的簡。”

語氣那叫一個溫和無害。

褚遲聽得嘴角都抽了抽。

“有什麼好事兒啊,能勞駕您大晚上跑我家來?”老頭渾濁的眼睛看向褚遲。

簡珩書背對著他們,把打包盒一一擺好,默不作聲地聽著褚遲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同時,在她的敘述裡,王秘書是黑心老板,而他簡珩書是一個被資’本家剝削壓榨的可憐社畜,她今天惡心了一番資’本家,為了給可憐社畜安慰,請他吃海鮮,不小心點多了,就給秦哥送過來。

“您打小海邊長大的,不是說最愛吃這些了嗎?”褚遲的聲音很歡快。

輕輕地合上冰箱門,簡珩書無聲地摸來板凳,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陰影柔和了她豔麗五官裡的尖銳,模模糊糊,貼近大地。此時她眉飛色舞地給一個被風濕和哮喘蹂’躪得喘不上氣的老頭講著逗他高興的話,忽而令人聯想到了“生活”這個名詞。

院外法國梧桐上的蟬還在叫著,仿佛不知疲憊,仿佛被安上了名為永恒的程式。

簡珩書看著褚遲彎彎的長眼睛,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如果他們從來就停留在這裡,似乎也可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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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我給您轉過去了,海鮮您彆忘了吃啊,需要幫忙就喊我,那我們今天先回去了,我得送他回家。”褚遲依了歪斜地靠在門框上,朝老頭擺擺手。

“我就說你長得是個姑娘家,內裡完完全全是個男娃。”秦老頭咋舌搖頭,不過倒也不是嫌棄。

“誒呦,真不好意思,又把您給帥著了。”褚遲做了個敬禮的手勢。

一直委屈著兩條大長腿蜷曲在小板凳上的簡珩書聽到了“轉錢”的字眼,才堪堪從沉思之中將自己拔了出來,發現褚遲似乎在門口等著自己,才緩緩起身:“那,秦哥,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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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秦老頭關上門,褚遲盯著屋頂發了難:“哎,裙子還是挺麻煩的,明天不穿了。”

“怎麼了?”簡珩書瞧著她光潔的側臉。“需要我幫忙嗎?”

“秦哥電視沒信號啊,我這會兒要是穿的褲子我就爬上去給他修修了,你——就算了,怕你電著自己。”褚遲叉腰望著屋頂歪斜的電線,無奈地搖搖頭。

小院裡掛著一個已經發黑的燈泡,所發出的光芒微乎其微。此時將女人的麵龐映亮的,是頂空之中冷冷的月光。

片刻的寂靜過後,響起男人一聲喟歎:“你變化真的還挺大的。”

“肯定的吧,”忽然聽他這麼說,褚遲一直掛在臉上的淺淺笑意消失了,“和剛認識你那會兒沒法比啊。”

僅僅是一層薄薄的笑意的差彆,她就被夜色蒙蔽得陰翳了。

或者說更像是落寞。

“不是這個意思。”簡珩書盯著她忽而變得低氣壓,搖頭否認。

褚遲怔了一下,擺擺手:“那你變化也不小,好久不見更帥了……”

“行了,打住吧,”簡珩書有些哭笑不得,她這個人,嘴裡很難吐出來什麼正經話,“我是想說,你看起來更……怎麼講,就是更生動了。”

“什麼?那我之前很虛偽嗎?

“也不是。”簡珩書又搖搖頭。“算了,我也說不好。”

原來的褚遲可不會把時間花費在爬上屋頂修天線上,不會願意穿著夾腳趾的拖鞋走六七公裡去給彆人送吃的,更不可能笑眯眯地哄一個老頭開心。

如果把她比做月亮,那麼,她如今,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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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頭的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愣是讓褚遲翻出來了一輛老實自行車,她湊合抹了抹後座上的灰土,伸手拍了拍:“簡總請上車。”

男人望著她亮亮的眼睛,彎了唇角:“還是褚小姐坐這兒吧,卑職送您回家。”

“神經病啊,還卑職。”褚遲被逗笑了。

然後也沒客氣,把車把手往簡珩書手裡一塞,自己爬上了後座。“當然你來了,我穿的裙子。”

其實剛才隻是假模假式地紳士一下啦。

而且今天走的路太多了,她覺得自己小腿肚子都在抽筋——沒開玩笑,她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孱弱碼農,抱著電腦多站一會兒第二天都會胳膊疼的那種,她頂上的頭發還健在完全仗著天生麗質。

簡珩書扶著車把等她坐穩,長腿一邁就跨坐上車,同時還順手摸了一下褚遲的頭發:“等會兒給我指下路。”

發梢的觸感一碰就離開了,但褚遲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被輕輕掃了一下,緊縮地發癢。她伸手也碰了碰自己的頭發,卻沒能複製那種心悸,最後才怔怔地應答:“……哦。”

自行車吱呀吱呀地前行起來,隨著路麵顛簸了幾下,漸漸就快了起來。

“抓穩了。”簡珩書的聲音蓄滿了風。

海城的夜風裹挾著海霧,滿是潮濕,帶著淡淡的鹹味兒,掀起了褚遲的裙擺,柔軟的布料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她的小腿。

頭頂的光亮隨著他們的前行忽亮忽暗,橘黃得徹底,這個世界上仿佛再也沒有彆的色彩,而他們正騎過一輪又一輪圓日。

蟬叫得太大聲了,世界靜得不可思議。

“我真是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褚遲忽然喟歎。

前麵的男人回過些頭,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看路:“什麼感覺?”

“隨便我說什麼都可以的感覺,”她說,“世界屬於我的感覺。”

是的。世界屬於我。

在這樣靜謐而沒有人聲的地方,時間的流逝失去了意義。

前行也失去了意義。

每次從這條路往家走的時候,她都會被巨大的寂靜包裹起來,風就像是河流,而她是河床之中一塊頑固的石頭,流水一樣的風潺潺地繞過她像下遊奔去。

四周是山,她是石頭。四周是海,她也是石頭。

這樣似乎就能原諒自己在塵沙之中被裹挾著,無論如何旋轉也仍舊渺小了。

“那我呢?”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說世界屬於她,那這個時候騎車載她的自己,在此時這個無人旁觀的場景之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你……”褚遲收住了聲音。

“世界也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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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珩書眯眼感受著風。

這個時候,也許真正曖昧的說法是……“你也屬於我”之類的話吧。

“反正在我心裡……世界總會屬於你的。”褚遲清越的聲音在他身後咧咧響起。

單車在柏油路麵上前行著,輪子轉得看不清影。

回應她的是男人一聲低低的笑。

但是這個答案,似乎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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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時刻裡,時間的流逝無知無覺。漫長是瞬間,瞬間則令人留戀。

“怎麼覺得今天騎車比我平時騎摩托用的時間還少。”褚遲歪頭看著簡珩書支起腳蹬子,自言自語道。

麵前男人對此很不熟練,雙手從車把上拿下來後反複彈灰,大概是嫌臟。

看得褚遲忍不住想要笑。

這樣的簡珩書既熟悉又陌生,叫人覺得很新鮮。

“所以你住哪啊?”褚遲問。

“在……”瞧著近在咫尺的上了年頭的舊小區,又想起來王秘書給自己找的精裝大平層,簡珩書的話頭忽然刹住。

“嗯?”

而褚遲還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就,還……沒找到。”簡珩書說完,還點了下頭。仿佛是為了增加可信度而自我肯定一下。“我這幾天都住酒店。”

“啊,酒店啊……”褚遲其實也對金錢沒什麼概念,唯一的念頭是自己是不是可以借此拉攏簡珩書住到自己邊上。

那什麼,反正蘇明的事情都解釋了,他倆沒準可以那個……

舊情複燃一下。

“哦,不是,鐘點房。”簡珩書忽然改口。

畢竟,酒店是不是太貴了?可是鐘點房便宜嗎?

他忽然有些為難。萬一鐘點房比酒店還貴怎麼辦?

在他對麵的褚遲卻睜著兩隻眼睛,比他更茫然:“鐘點房?那是什麼?”

“……”簡珩書沉默了一下,“那就好。”

細想一下,好像哪裡有問題,但是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到底問題出在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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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同昨晚一樣,一前一後地走進了那天花板灰墁的矮樓房。光禿的燈泡閃爍著,抬眼一看,也不是因為電路老化,而是很多隻灰黃灰黃的蛾子在朝著燈芯亂撞。

“要不要進去坐坐?”褚遲蹲下去,在門口的地毯下翻出來了自己的家門鑰匙。

站在她身後的男人靜了片刻:“……不是說了,鑰匙收好嗎?”

“這個……”褚遲摸了摸後頸,有些無賴地笑了,“沒事,隻有你知道鑰匙在這裡。”

她蹲在地上,雙手支著下巴,仰起臉來看簡珩書。鑰匙被隨意勾在食指上,一晃一晃的。

被她注視的男人目光躲閃了一下,語氣有些猶豫:“隻……有我啊,那……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