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眾人告彆時，小鹿妖抱著陵明的腰不願鬆開。

陵明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頭：“回去一路危險。若是信得過我，就安心待在這裡，等我們帶陳天師和薑娘子回來，好不好？”

小鹿妖絞著陵明的衣角，眼角掛著淚珠：“我跟著你們去，不行嗎，我擔心薑娘子……”

陵明耐下心哄了好一陣，才把他交給祁蒟，小鹿妖拽著他的衣服不願放開，眼中戚戚，看得人心軟。

“我保證，會帶他們回來。”陵明小聲與他說：“當日在終南山時，明明像個哥哥樣，怎麼如今倒比弟弟還扭扭捏捏了？”

小鹿妖咬了咬嘴唇，終於說：“那你們小心一點。”

陵明笑著點頭，小鹿妖慢慢鬆開他的衣服在陵明轉身時，又朝他喊道：“陵明道長安全回來就好，帶不帶回薑娘子和陳天師，都沒關係。”

陵明一怔，背著小鹿妖募然笑了。

陵明給每個人分了自己的「爆破符」，並教了行符的訣，以遇上危險時及時逃脫。唯有小鹿妖用不了人族用的符篆，陵明反複叮囑待在此處哪裡也不要去。

東門盯著輕飄飄的符，隨口道：“這符有那麼厲害嗎？”

司運瞥他，肯定道：“很厲害，好好收著，關鍵時刻能救命。”

眾人本就十分信任陵明，聽了司運的話，就知道他或許見過了此符威力，更鄭重的收起了。穆野開玩笑：“我倒是有點期待遇上危險了，這樣才能見識見識。”

這話當然被青堂長老瞪了，默默躲到霧川身後去撅嘴。

兵分三路，霧川、陵明、穆野三人告彆眾人往千仞崖的方向走。

“千仞崖在高處，需要先爬山。”霧川說。

日上頂頭，曬得厲害。陵明往懷裡摸帽子，沒摸到，又往袖子裡瞧，還是沒有，也不知道丟在哪裡了，就隻好舉起臂膀、以手遮陽。

陵明暗想，早知道，將俞槐林的折扇借來了。

“你們很熱？”霧川看向不斷給自己扇風的穆野和遮陽的陵明，問。

陵明踢開一塊石頭，湊近他，笑道：“怪道你不熱，原來落魂還有製冷的功能呢。”

穆野也湊過來，“果真！”

霧川便半拔出劍，專給二人製涼。

陵明大誇霧川貼心，穆野也跟著誇。山坡半陡，陵明在其中體質最弱，常歪歪扭扭的走、或被石塊絆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穆野看得心驚肉跳，仿佛下一刻就會摔個頭破血流，忙過去與霧川一起攙扶他。

穆野：“陵明道長，您的道法如此厲害，無論在哪派都是數一數二的，可見師門實力。可你師父怎麼不教你一點修仙術呢。”

陵明攙著霧川的手，聲如細紋，覺得很是丟臉：“教了……我沒認真學。”山上時師父並未強求，他又專攻道法，就比較荒廢修仙術。

穆野笑道：“以陵明道長的資質，學起來定然很快。對了，陵明道長的師門是在哪座山來著？”

陵明：“閒雲山，在苦縣。”

穆野常年在長安，自然沒聽過這麼偏遠的地方，撓撓頭，恭維道：“原來是隱世的仙府。”

陵明道：“你也太會說話了，那處，窮鄉僻壤才是。”

穆野搖頭：“霧川，你來說，我說的對還是陵明道長說得對？”

霧川：“都說仙府出仙人，既然陵明道長是仙人，那處自然是仙府了。”

陵明被誇得不好意思：“哪裡就是仙人了——”

上回錯過了，這回霧川直截了當去看陵明的手，果然，借著給自己扇風的借口，又開始歡騰了。霧川暗笑：陵明道長的心思太容易被看穿了。

離千仞崖不遠的客棧那處並不是隻有一座房屋，而是一排四座，客棧那座足足三層、坐落在最邊上，其他均是一層，門前有行人在走，甚至還有擺攤的行商。在客棧旁有一棵參天大樹，亭亭如蓋，為客棧遮了有一片陰涼，樹上係了繩，繩另一端叩著馬匹，另有數輛車廂和鏢車。

三人唯恐打草驚蛇，隻先在遠處的灌木中遮掩身軀偷偷觀察情形。

霧川：“看那鏢車。”

穆野蹲著，隻露半張臉，定睛一看：“那不是天眼一夥人的鏢車嘛。”想到天眼的傳說，他打了個冷顫。

兩人說著，唯有陵明出神。

果然如此！陵明麵容嚴肅，盯著那鏢車，暗忖，看來，以後要有大事發生了。陵明並未將心中所想說出，以免惹他們恐慌。

便轉開話題：“天眼之事暫且放在一邊。如果楚氏的人真將薑娘子抓來，你們說，在哪座房子裡。”

穆野先說：“除了客棧，那三家店一覽無餘，隻要麼是賣驅鬼驅邪的器具，要麼是賣裝扮鬼邪的玩物，自然最可能是在客棧。不過，不排除有暗室的可能。”

陵明思索道：“不知這幾家店是哪家的。”

“那，我們要不要去住店？”

霧川凝眉：“當日我打探住店時，那夥計知道我們一行十人，若他問起，該當如何。”

陵明想了想：“就說，他們膽小不敢來，去清原鎮住了。”

穆野笑道：“好主意。”

排排蹲的三人拍了拍身上的葉片灰塵，做出遊客姿態，往客棧方向走了。

穆野東張西望，演技極為浮誇，大聲嚷著，唯恐彆人不知道他為千仞崖而來：“都說千仞崖鬨鬼，我看，那幾個不敢來的才是鬼呢，膽小鬼！哈哈哈！”

陵明默默扶額，見有人看過來，隻好配合他，手背抽他的胳膊，冷哼一聲：“彆提他們幾個，喂，如今沒天黑，據說心裡有虧心事的隻能看到冒黑氣，你敢不敢去？”

“切，太小瞧我了，我一生光明磊落，倒是你，才該小心呢。”

兩人一路拌嘴，到了客棧內，那夥計一瞧見霧川，笑著迎過來：“呦，您來啦，昨夜怎麼沒來這處住？”

穆野忽然插了話，一隻手擔在夥計肩膀上，吊兒郎當：“聽說你們這裡結伴而來的，離開時常會少人？”

夥計笑眯眯的看了霧川一眼，隻嗬嗬一笑，並不作答。

穆野指著陵明，冷笑：“那就看看，誰是少的那個吧。”

許是幾人來時說的太大聲，夥計沒問霧川怎麼隻有三個人，隻笑：“如今房源充足，不如開三間？”

穆野背後莫名泛涼，但剛才人設都立出去了，自然不能破，便硬著頭皮，一拍桌子，豪氣說：“開！哼，或許有人膽小，不敢一個人住呢。”說時，眼睛看向陵明，針對意味明顯。

隻有陵明知道，他才是自己口中膽小的那個，沒看瞳孔都在隱隱顫動嘛。

陵明心中歎氣，早知道就讓他扮個膽小鬼得了，雖說丟臉了點，總不至於夜間嚇破膽吧。

霧川接過夥計的鑰匙時，看進他的眼睛深處。不禁警惕拉滿，總覺得，這個夥計不簡單。

三人分了房間，穆野將三人房間號一對比，一把將自己的拍在桌麵上，言語泄露了激動：“怎麼把我們三分了兩個樓層！”尤其，他是與另兩人房間號不一樣的那個。

夥計一笑：“我覺得您的膽量比較大。”

“彆開玩笑了。”霧川語氣冷淡，眸光泛冰霜：“麻煩給我們換到同一層。”

“抱歉，本客棧隻剩下這三間單人間了。”

霧川握緊落魂劍，加重語氣：“那就換雙人間，三人間，四人間！”

夥計看著他的劍，露出緊張之色，忙拱手：“並不是小的戲耍諸位客官，實在是，一樓二樓隻剩下這三間了……”

陵明問：“三樓呢。”

夥計：“三樓，三樓也全滿了。”

三人明顯聽出，這話說得不連貫，顯然在撒謊，或是在隱瞞什麼。

“算了。”陵明拉著霧川和穆野往客房走，“不要為難夥計。”

邊走邊與兩人低聲說：“我們又不是真要睡覺，夜間就待在一個屋子裡。”

穆野點頭。

上樓時，穆野與陵明說：“你覺不覺得，剛剛夥計那話——”

“噓！”陵明忙比了個手勢，小心指了指前方。

三人正往樓梯上走，從二樓轉角處泄露出一個影子，是正從三樓下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陵明手指摸進懷裡，那影子越來越大，那人越來越近，幾人腳步放輕，穆野抓緊陵明的手腕。募然，轉出一個提著空酒罐的年輕小廝。

三人並未放鬆警惕，等那小廝吹著口哨，慢悠悠晃著身與他們擦肩而過，三人餘光目送他到樓下與夥計要酒去了，才急著腳步往房間裡去。

“砰”的一聲門關上，穆野一下子癟在榻上，“嚇死了！我見過那麼多鬼，膽子不該這麼小啊，怎麼一到這個地方，心就慌得停不下來。”

屋內有些昏暗，穆野覺得奇怪，如今還沒到晚上呢，怎麼這麼暗？

陵明與霧川打量了房間內設，一眼道：“沒有窗戶。”隻有油紙糊的門微微透進來的光。

陵明點了符篆，三人仔細看著屋內。

家具簡單，略有些窮酸簡陋。一張單人榻，榻上一床春日被，沒有床簾，塌下有一段空心，人倒是容不下，看這大小、鬼躺著倒是剛好，像是專門給它挖出來的；一張普通木桌、桌上空空如也，並四張圓凳，看著有些脆，一張凳子還歪倒在地，霧川給扶起來了；牆上掛著歪歪扭扭的三幅畫，難以置信，這主家不把錢花在重要的地方，倒花在這上麵。不過，若是仔細看畫上的內容，便又會讚歎主家真是用心良苦。

其中兩幅，像是連著。一幅人死後化鬼；另一幅鬼魂在人背後，那人書生打扮，手裡提著小燈走夜路，兩側暗林悠悠。若是用光湊上去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書生身上有一層魂魄，像氣流一樣一頭被吸在那鬼魂嘴裡，書生的臉上出現一層病容。

第三幅看著最正常，一副美女臥睡圖，那美女身形嫋嫋、天容國色，看著便讓人心情舒暢。穆野照著陵明的思路，將他手中燃燒的符篆湊近了畫，剛看一眼，便嚇得連退好幾步，直接跌坐在榻上。

原來，光一湊近，就會發現，這美豔的姑娘倏忽睜開了眼！那眼睛直勾勾盯著看畫人，像是下一刻就要活過來、從畫裡走出來。

“好邪氣的畫。”陵明又點了新法符篆，倒是沒有被嚇到，隻是歎息。

霧川湊過來看，又環顧了四周，摸了摸桌子，隻摸得一手灰，他從袖中拿出手帕反複擦，出口：“沒有點燈的地方。”

陵明蹙眉：“等下問夥計要一盞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