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清原鎮原本是一塊荒地,後來出現三家氏族聚住於此,人逐漸越來越多,後來也是依靠著這三氏,在唐開國時,把這一片劃成鎮。這三大氏族分彆是,崇嶺薑氏、南青楚氏、北幽陳氏。
這位良家婦人的母家便是崇嶺薑氏,夫家是南青楚氏。
“要說這位楚薑氏,當年未出閣便是名動兩州的人物。當年北幽州南青州兩大州氏族爭相向薑氏下聘,這位娘子足足挑了一年時間,才被楚大人打動。你不是本地人,不曉得那場婚宴的盛況,此處地處幽州與青州的州界,據說幽州腹地的人都聽聞過這樁美談,連駐疆的邊軍都有所耳聞。”
陵明若有所思:“我瞧這位娘子眉目含愁,不知楚大人是不是才仙逝不久。”
食客伸指搖了搖,說了一會兒壓低聲音:“非也非也。楚大人早離開人世三年之久。說來也可惜,楚大人與這位娘子的感情如何好可是兩州聞名,據說兩位婚後一年時,曾有長安的皇子想要挖牆腳呢!”
“長安的皇子?”陵明大笑了一聲:“兄台,你這話說得也太大,莫不是看我新來的故意匡我呢。我正是從長安而來,您倒是說說,是哪位皇子?”
那食客見他一臉嗤他吹牛的表情,急道:“那皇子並未說明自己是哪位,我隻知道姓李。此事清原鎮婦孺皆知,你怎麼能不信呢!”
陵明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兄台,如今國姓為李,皇子當然姓李。這哪裡算證據。”
“你,你……你若不信,當日,那皇子就住在此間客棧,你大可去問那夥計的掌櫃的,他們全都曉得!”
陵明歎了一口氣,攤手:“我倒是想問,人家欺我新來,不肯告訴我可怎麼辦。”
食客噎住,以喊酒的名義叫了夥計,夥計笑著提酒上來,要給他斟,食客伸手推拒,反扯住他,指著陵明:“夥計,你說,你告訴他,幾年前,是不是長安的貴客住在你這裡,專門為薑娘子而來的那位!”
夥計麵色一變,眼睛飛快掃了陵明一眼,轉瞬托笑:“陳年舊事,此客棧人來人往,小的哪裡記得了,客官喝酒,喝酒。”
食客也是性情中人,登時站起來,大怒踢了腳椅子,差點就要給桌子掀了:“你個家夥兒,怎麼可能不記得!你是在糊弄我是不是!”
此間動靜惹得四方矚目,連那陵明從未見過的掌櫃家也從櫃門後方轉出,問夥計:“有什麼事?”眼睛卻是看向了陵明。
夥計給詳儘說了。
陵明發覺他的視線,心中感到異常,此事既然已經婦孺皆知,這方夥計掌櫃是不是太過警惕了?
便連忙請食客坐下,笑著說:“也是我的過錯,從前走遍各個城鎮,慣喜歡地方奇聞異誌,總愛打聽。如今也是性格作祟,險些忘了不該打聽皇室貴族的私事,險些給掌櫃家的惹禍,實屬抱歉。”
掌櫃彎著腰,“不敢不敢。此番是我家我家夥計招待不周之過,這樣,兩位的餐食所用我方給免了,另再點也不收費用,隻望兩位客人消消氣。”
那食客被陵明勸了,又聽掌櫃卑躬屈膝的致歉,惱意慢慢消解,喝了口酒,就算應了。
陵明朝食客拱手:“讓兄台惱了,實屬抱歉。”
食客揮揮手,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不再理他,陡自喝酒去了。
陵明斂眉,又朝他恭敬行了一禮,依舊放下幾枚銅板算付了茶餅錢,將要上樓去找青堂長老。剛起身,就見霧川從門外走進來。
聽了穆野所述一些霧川的經曆生活,如今見他,心中莫名一股酸澀憐惜之情。忙上前去,拍了他的肩,笑道:“嘿,霧川。”
霧川回眸見是他,笑著拱手:“陵明道長。”
陵明也拱手,將要問他是否好些了之類的話,又恐惹起傷心事,便低聲對他說:“我有一些收獲,你要不要聽?”
霧川掃了眼廳堂眾人,猶在夥計掌櫃身上停留片刻,笑著點頭,與他一同上樓。離開了視線,正色說:“我也發現了一些東西。”
進了屋子,俞槐林不知所蹤,也許也出去問消息去了。兩人關上房門,對坐在桌前,霧川先行開口。
“此處叫清原鎮,是青、幽兩州邊界,臨河而建,有個碼頭,坐船可直通幽州與青州州府。”
陵明:“進鎮時未見河流,許多名川古河似乎不通此處,不知源頭在哪。”
霧川一笑:“源頭你應當有所耳聞,便是千仞崖的崇山嶺。”
陵明跟著笑:“什麼有所耳聞,不就是從你口中聽說。原來那崇山嶺上有雪?”
霧川搖頭:“我那日去時未發現任何雪跡,上麵氣溫也絲毫不像化雪的地方。這便是我要說的東西。據碼頭處的說,崇山嶺上住了一群妖,有一族人世代與這群妖交好,靠著妖,經常得些靈芝妙藥,因此發家。那碼頭的人正好為這族人運藥材。”
“崇山嶺、崇山嶺……崇嶺薑氏!不會是薑氏一族吧。”
霧川:“你也知道薑氏?”
陵明便把清原鎮起源與三氏、薑娘子的事一同說了。
霧川:“楚氏我不清楚,陳氏,說來也巧,如今我們住的這家客棧,就是陳家的。”
陵明猛然站起來,像是想到什麼,口中喃喃自語,接著又搖頭,自我否定,不對不對。
霧川問:“怎麼了?有什麼想法?”
陵明複坐下:“暫時還未成型,一些關竅未知。對了,你可知如今陳氏與薑氏兩家關係如何?”
霧川凝眉:“不好。據說是陳年齟齬,至今老死不相往來,是敵——有人!”
霧川忽然中斷,手握緊落魂劍,兩人同時目露肅意,陵明起身,輕手輕腳走到門邊,想反聽門外動靜,突然傳來一陣吵嚷。
“喂!你怎麼端的水!”
霧川與陵明對視一眼,這聲音很耳熟,是俞槐林!
陵明直接開門,探出頭,就見樓梯邊,俞槐林怒著一張臉,胸口濕了大半,一隻水壺倒在腳邊,茶水淅淅瀝瀝的流,那夥計一邊道歉,一邊蹲下拾起茶具。
“哼。”俞槐林皺眉越過他,往房間走,一抬頭,就見陵明一張看熱鬨的臉。
“陵明?你沒去……咳,你沒去街上逛逛?”收到陵明的眼神暗示,俞槐林急忙吞下“打探消息”的字樣。
“沒,休息一會兒,你這衣服怎麼回事,快進來換了,彆著涼了。”陵明餘光瞥見那夥計朝他這裡望了一眼就走了,便把俞槐林拉進來,問:“你有什麼消息?”
俞槐林得意一笑,神秘兮兮說:“我打聽到了很重要的消息,可厲害了!我們去長老房裡說,我可不想說兩遍。你不知道我問了多少人,要不是人家嬸子看我長得帥,才不會告訴我呢。”
陵明當然要順著他,給他倒茶:“對對對,你當然帥,快喝杯茶,潤潤嗓。”
俞槐林大爺一樣坐下,裝著一副主子樣接過茶,餘光掃了眼霧川和他麵前空空如也的桌麵,開嗓:“哎呀,怎麼還特地給我倒茶呀,嘖,這多不好,就我一人有。不過也是,誰讓我有功勞呢。”
霧川朝他勾了下嘴角:“你最好有功勞。”
俞槐林莫名一抖,看了眼窗子:“是不是窗戶沒關緊,這屋子裡有點冷啊。”
三人轉出房往青堂長老裡走,剛進走廊,就見前麵一道熟悉的身影,俞槐林走在前第一個認出,上去拍人肩膀。
司運不知邊走邊在想些什麼,魂正懸懸乎乎,陡然被他一拍,魂險些散掉,正要抽劍揍他,臉上怒氣未成形,白眼也正翻到一半,口也張開即要罵人。忽然發覺後麵還跟著陵明和霧川,尤其在霧川身上多停留片刻,白眼硬生生停住,像變戲法似的臉上轉怒為笑,朝著三人挨個行了禮:“原來你們都在客棧。”
俞槐林摟住他肩膀:“喂,可彆冤枉好人,我可剛從外麵回來。帶了大消息呢!”
最後一句,像在屋裡一樣神秘兮兮在司運耳邊低語。
司運此時看著異常彆扭,似十足想白眼賜給俞槐林,卻苦於霧川在場,不得不扯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陵明反複在霧川和司運之間來回看,唔,這兩人,是有什麼故事?
青堂長老房內,除了陸歸雲人都齊整了。
俞槐林搶著要第一個彙報,青堂長老本想忽略他,誰知被他貼著臉:“長老,長老,先讓我來吧,長老,先讓我來吧,先讓我來吧……”
青堂長老差點失笑,忙正色輕推他:“嗯,就你吧。”
俞槐林朝眾人得意洋洋的挑眉,緩緩道:“此事,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嬸子告訴我的,她的資曆可老,清原鎮創建之初便在。據說那千仞崖傳說從開鎮初便開始流傳,不過那時候,還隻是一件異聞,一直到三年前才真正開始出現丟魂和死人的真實案例。”
陵明敏銳捕捉到關鍵點。三年前!難道,三年前死在千仞崖的,是那位鄉紳楚大人!
“你們不知道,千仞崖沒出人命前,有多火熱。據說鎮子上那說書的先生靠著這個,還被請到州府去給那些府衙官員逗趣呢。”
陵明連問:“說書先生?按理說,千仞崖傳說不是幾句話說透的事嗎?怎麼會夠說書先生說得一場?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隱聞!槐林,你去聽過那說書先生說的傳言?”
俞槐林:“道長,這麼短時間,我怎麼可能聽完一場書了。再者,我本來也想去聽聽的,結果……”
“結果什麼?”陵明問。
“結果,老嬸子跟我說,這說書先生三年前觸犯了一位權貴的忌諱,大冬天被脫光衣服扔在雪地裡,又被打了二十大板,直接咽氣了。”
眾人有些唏噓。說書人這一生,前者風光無限,後者一朝得禍,隻在俞槐林口中三五句,便給總結了。
陵明傷感之餘,突然發覺。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
直覺告訴陵明,三年前,絕對不簡單。
等等,權貴?難道……
“你說的權貴,難道是長安來的皇子?”
俞槐林驚道:“你怎麼知道?”
陵明掃了一眼眾人,將自己所聞與推測全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