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月的某一天,江尹起得很早,行李前幾天已經收拾好了,他收到了國內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今天是他回國的日子,他爸一會送他去機場。
年後張寧譽在這邊待了一個星期就回去了,他沒站過高中的講台,得提前備備課,再加上他還得忙活車子房子的事。
江泰英做事不喜歡掐點,所以提前一個半小時把江尹送到機場,父子倆還有點時間能說話。
“要經常往家裡打電話,”老父親語重心長:“這樣我好放心。”
父親身材很高大,但是這幾年背越來越駝了,臉上的皺紋都是為了自己操勞出來的,江尹抱了他爸一下:“爸,放心吧,你彆老是擔心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江泰英從衣服內側口袋裡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給江尹:“這是給你攢的結婚錢,你拿著,夠買房子也夠買車,怎麼花是你們自己的事。”
江尹看著那張卡,沒接,嘴巴一癟,眼淚差點出來:“我的錢夠花。”
江泰英把卡放進江尹的手心:“拿著,逢年過節多和寧譽一塊回來看看,告訴寧譽他還有一個家。”
江尹忍不住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爸,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走的時候說這些,你不是存心想讓我難受嗎?”
江泰英摸了摸兒子的臉:“你們都長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什麼困難跟家裡說。”
“爸,”江尹哽著聲音說:“我……對不起你。”
江泰英搖搖頭:“我沒有覺得你對不起我,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
江尹臉上兩道淚痕,笑著說:“爸,謝謝你。”
晚上九點,張寧譽在接機口等了有半個多小時了,他拎著個籃子,裡麵是睜著大眼睛在四處張望的小黃。
他開著新提的車來的,在副駕放了一束玫瑰花,江尹拉開車門就能看到,他很期待江尹是怎樣一個驚喜的表情。
沒一會,人流湧了出來,江尹一眼看到他,歡快地向他跑來。
張寧譽張開雙臂要接住他,沒想到江尹的注意力全在地上的小籃子上:“哇,張寧譽這就是小黃嗎?”他蹲在地上仰著臉看張寧譽:“你是不是不給他吃飯,它怎麼還是這麼小。”
張寧譽尷尬地收回雙臂:“誰不給它吃了,它長的慢。”
江尹還是蹲地上摸狗玩,張寧譽說:“走了,回家。”
江尹抱著小籃子站起來,張寧譽拉著行李箱邊走邊打量他:“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嗎?”江尹走前頭轉個圈,跟跳舞似的:“我吃的可多了。”
“過來我抱一下就知道了。”
江尹逗小黃玩呢,沒空和張寧譽鬨:“到家再抱。”
“我早知道不帶小黃來了,你眼裡都是它了,”張寧譽心裡不平衡。
江尹捏他臉:“跟狗還爭風吃醋了。”
張寧譽帶著江尹去停車場找車,看到那捧鮮紅的玫瑰花,江尹愣了一下:“你買的?”
張寧譽發動車子,麵無表情地說:“小黃買的。”
“哎呀,”江尹知道張寧譽在賭氣,他上了車,把玫瑰花和小黃都放在腿上,沒係安全帶,揪住張寧譽的衣服把他拽過來,撅著嘴要去親他。
張寧譽直笑,躲著臉說:“回家。”
江尹嘴撅的老高:“親,親了再回。”
張寧譽側過身子對著江尹的嘴吻下去,倆人親過幾百回了,都能放得開,親得輕車熟路,隻是一親江尹就哼唧,張寧譽一聽那聲就想硬。
“好了好了,”張寧譽鬆開江尹:“再親下去壞事了。”
江尹輕飄飄來一句:“沒事,我們可以在車裡。”
張寧譽剛喝了口礦泉水,差點沒被嗆死,他看了眼江尹說:“我都行。”
“家裡還有潤滑油嗎?”江尹擦著嘴上的口水問。
“有,”張寧譽打過方向盤,緩緩開出停車場:“多呢。”
“以後得多備點了,”江尹低頭一看:“哎我去,小黃啥時候掉腳底下了,傻狗你也不吭聲。”
張寧譽擱一旁哈哈哈地笑。
江尹這次回來明顯地變了,他變得開朗話多,不光在張寧譽麵前,有時在外邊吃飯逛街的時候他都嘻嘻哈哈的,還會跟陌生人搭話。
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有一回,張寧譽做誌願者認識的朋友要出國留學,去的城市是溫哥華,走之前到張寧譽這來了一趟。
他們一起去外邊吃飯,江尹因為對溫哥華比較熟悉,和那個朋友聊了很多很多,最後還加了微信。
這朋友是知道張寧譽和江尹的關係的,後來他給張寧譽發微信說你對象性格真好。
張寧譽回了他幾個捂臉的表情包。
江尹在新校區上學,離家更近了,他不願意住宿舍,放學了要麼張寧譽去接他,要麼他自己打車回來。
他現在和張寧譽是真的在一起過日子,每天也都柴米油鹽,他喜歡現在住的房子,張寧譽也找房東問了一下,因為是不是新房子了,買下來的話也不貴。
房東和姥爺認識,看張寧譽租了這麼些年,也是誠心想買,也就很痛快地賣了,反正這幾間房在他們房產大戶眼裡也不算什麼。
三月二十號那天是春分,也是江尹的生日,這天不是休息日,張寧譽和其他老師調了課,江尹也請了假。
他倆打算今天去公園野餐,放風箏,江尹睡到十點多起床準備吃的,他用便當盒裝了很多洗好的水果,又做了三明治和小蛋糕,全是跟網上學的,可精致了。
張寧譽在陽台晾衣服,晾好了回房間把掛在牆上的風箏拿下來,卷好,裝進袋子裡。
這風箏買好多年了,是買給江尹的,一直沒機會放過。
“張寧譽,”江尹在外邊叫:“你記得把野餐墊裝包裡,還有帽子和墨鏡,我快好了。”
“好,知道了,”張寧譽大聲回應,他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小盒子,走出去。
江尹把吃的喝的都裝好了,一樣一樣從廚房往外拿,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氣:“要不要塗點防曬啊,今天太陽還挺大的。”
說著他就要去衛生間,張寧譽拉住他:“先等一會。”
“乾嘛?”
張寧譽兩手搭著江尹的肩膀,吸了一口氣:“有事給你說。”
“神神秘秘的什麼啊,你說唄。”
張寧譽把手裡的東西給江尹看:“你猜這裡麵是什麼?猜對了就給。”
江尹帶著一種了然的笑:“什麼啊,不會是大鑽戒吧。”
張寧譽打開盒子,兩枚銀質素戒,很好看。
江尹伸出手指頭,迫不及待:“快給我戴上,戴上我就是你的人了。”
張寧譽後退一步,單膝下跪。
“哎我去!”江尹嚇到了。
“怎麼,求婚不都這樣,”張寧譽說。
江尹咧開嘴笑起來,模樣特彆有感染力。
戒指戴上江尹的無名指,張寧譽親了下江尹的手背,站起來看著他說:“好了,一輩子。”
江尹也學著張寧譽的樣子把另一枚戒指給張寧譽戴上,淚窩子淺的他又想落淚了,他抱住張寧譽說:“嗯,一輩子。”
今天公園很熱鬨,應該是有些學校組織了活動,小朋友們拿著風箏跑來跑去,嘻嘻哈哈的。
江尹戴著一個大遮陽帽,盤腿坐在墊子上,看著不遠處張寧譽帶著小黃一起在草地上奔跑。
他拿起相機,把這美好的一刻記錄下來。
“走啊,”張寧譽跑回來,拉著江尹說:“放風箏去,那邊有比賽。”
江尹站起來抱起小黃:“走吧。”
“你彆抱它,”張寧譽說:“讓它自己跑。”
江尹拉著遮陽帽擋著臉:“我怕它被踩死。”
人家的風箏都花裡胡哨的,就張寧譽的這個獨特,燕子的形狀,小朋友說他那是古代的風箏。
風箏飛上去了,在天上迎著風越飛越高,張寧譽把線遞給江尹:“你來拉著。”
江尹接過線輪,聽張寧譽的指揮,這會風大了,江尹有些控製不好,張寧譽從後麵環住他和他一起拉著線。
“好玩嗎?”張寧譽問。
“好玩,”江尹戴著墨鏡仰臉看風箏:“張寧譽我好開心啊,沒什麼比這更浪漫了。”
“日子還長呢,”張寧譽貼著他耳朵小聲說。
到半下午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風箏比賽他們玩不過那幾個專業的,得了個參與獎,人家送了個小獅子玩偶。
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路兩邊有很多賣吃的,張寧譽問江尹:“棉花糖來一根?”
江尹挎著裝小黃的籃子:“行,再給小黃買根香腸。”
張寧譽跑著去了,江尹站在路邊等他。
江尹一直盯著張寧譽的背影看,不知道為什麼,過去的一幕幕又開始在腦海中慢慢浮現,像放一部老電影似的,有些片斷他自己都驚訝居然還記得。
江尹抬頭看天,在這樣一個幸福得想落淚的時刻,他想他媽了,他在心裡告訴在天上的媽媽,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人了。
“拿著吃,”張寧譽回來把棉花糖遞給他:“聞著都甜。”
張寧譽把香腸放進小黃的籃子裡,拎起地上的東西:“走吧。”
走著走著,江尹突然說:“張寧譽我給你唱首歌吧。”
張寧譽愣了,讓江尹給他唱歌簡直比登天還難,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啊?”
“不聽算了,”江尹撕了一點棉花糖填嘴裡。
“聽聽聽!”張寧譽趕緊說:“我洗耳恭聽!”
江尹清了清嗓子,往旁邊看了看,這一條路很長,兩邊都是小攤,但他不管那麼多了,開口唱:“怎麼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麼去擁抱一夏天的風——”
張寧譽無聲地笑了,這是他第一次給江尹唱的歌,為什麼在那個時候選擇唱這首,他已想不起來是什麼原因。
江尹的聲音在發抖,聽得出來他努力想回到調上,聽了無數遍的歌他很熟悉:“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覺得足夠——”
張寧譽突然想起江尹在梅江上學時的那間出租屋,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事都慢慢褪色,但那一眼初見,始終記憶猶新。
“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麼收藏要怎麼擁有,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江尹的聲音哽住了,但還是堅持著往下唱,他本來就不會唱歌,磕磕絆絆,這時張寧譽的聲音加入了進來:“當一陣風吹來,風箏飛上天空,為了你而祈禱而祝福而感動——”
“終於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儘頭,才發現笑著哭最痛——”
江尹抽空問了句:“好聽嗎?”
張寧譽正醞釀了,一下子給整破防了,他哭笑不得:“好聽。”
江尹來勁了,也不管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外麵,他放開了唱:“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麼收藏要怎麼擁有——”
張寧譽也大聲配合他:“如果你快樂再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一首歌唱到末尾,江尹突然靠近張寧譽,在他耳朵邊小聲唱:“知足的快樂叫我忍受心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