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某個平時時空,他們互相對看了一眼。
江尹的心要從身體裡跳出來了似的,快得毫無節奏,胸骨都跟著發疼。
不等他緩過勁,語音電話響了起來,小太陽頭像打來的。
江尹渾身都在抖,手拿不住手機,他有點不太敢接,他剛剛一直在哭,現在開口說話一定很難聽,但那鈴聲一直持續著,他怕人等急了,抖著指尖按下接聽鍵。
那邊先開口,“喂”了一聲。
隻一聲,江尹聽見就哭了。
那頭人愣了一下:“嗯?怎麼了?”
他一問,江尹趕忙咬住嘴唇拚命忍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張寧譽叫他:“江尹?”
江尹突然想掛斷,他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
“申睿在你旁邊嗎?你把手機給申睿,我問問他怎麼回事?”
“他……”江尹聲音在發抖,拿著手機的手也在發抖,大腦中閃過很多畫麵,他突然很害怕那些都是不真實的:“他睡了,我沒事,我就是……”
他就是什麼沒說出來,張寧譽問:“我剛才和源哥打電話了,你們現在是在我那吧,已經去了嗎?”
江尹聲音帶著哭腔:“在……在你房間,我在你房間,張寧譽。”
張寧譽靜了一小會,好像能明白江尹為什麼哭了。
“沒事的,”張寧譽的聲音很穩:“你不要哭,你們好好的住著,東西沒有就出去買。”
江尹認真地聽著,用力嗯了一聲。
好幾年沒聽到過對方的聲音了,可是現在說話的語氣還和當初一樣,好像未曾改變什麼,江尹在這一刻對張寧譽的思念達到了頂峰。
“我還有一個多月才能回去,過幾天要帶學生去市醫院做體檢,可能會很忙,你有事就發消息,我看見了就回。”
江尹還是嗯,說好。
申睿剛給他媽掛斷視頻,躺下正要給女朋友煲越洋電話粥呢,抬頭一看,江尹推門進來了,一聲不吭躺他身邊拉被子蒙住了頭。
“你睡這?”
江尹沒理他。
“得,那我去那屋睡,”申睿說著掀開被子下床。
江尹一下子坐起來:“回來!那屋誰也不許睡!”
申睿看見他的眼睛,知道他哭過了,可受不了他那個強勢的態度,這幾年為了照顧他哥這個病號,在家忍辱負重。
他嘟囔:“不是?咋滴啦你?”
江尹鑽被窩裡,重複一句:“誰都不許睡。”
申睿不跟他嗆,萬一犯病了比誰都嚇人:“我要跟angela打電話。”
江尹閉上眼睛都要睡了:“誰不讓你打了?”
申睿不情不願地上床,他這床小,倆大男人睡是夠擠的:“我打到半夜,你可彆唧唧歪歪。”
他和江尹背對背,扯過被子蓋身上,又嘟囔:“等他回來,我就把你丟這,自己回去。”
第二天江尹起得早,到小區裡溜達一圈,又去門口吃了早飯,卷饃加一碗胡辣湯,吃得他很撐,心情也很舒暢。
回去的時候申睿還在睡,跟個豬一樣,估計到中午才能醒。
他一個人沒事乾,在張寧譽的房間裡待了好長時間,除了發呆就是看微信,微信裡麵沒有張寧譽的消息,他想給他發消息,但是不知道說什麼。
今天天氣晴得很好,他打開窗戶,放陽光進來,然後趴在窗戶上往下看,又拍了一張天空的圖片,發朋友圈,配文是一個小太陽的表情。
快中午的時候申睿醒了,兄弟倆出去吃了飯,接著去逛超市,一人推一個車,申睿還沒怎麼拿呢,轉眼看江尹,滿滿當當,從柴米油鹽到鍋碗瓢盆,從洗漱生活用品到水果零食蔬菜,一堆雜七雜八。
申睿懶得說他。
來到棉拖鞋這塊,江尹拿了兩雙放申睿的購物車裡,自己的已經塞不下了。
申睿掃了一眼,一雙大一雙小,他和江尹的腳差不多,一般在家看見誰的拖鞋就穿誰的,那雙大的給誰買的申睿心知肚明,但令他不能忍的是,居然不給他也拿一雙?!
申睿自己給自己拿,咬著牙忍了:“喂!一會誰買的誰拎回去。”
江尹毫不在意,又往申睿車裡扔了兩條毛巾。
繼續逛,申睿一眼沒看住他,他居然跑到賣洗衣機那塊跟售貨員聊起來了。
江尹看著一個滾筒洗衣機,有些心動。
申睿趕緊衝過去,把他拉到一邊:“你乾什麼!你怎麼不在這買棟房!”
“怎麼了?”江尹表情很無辜:“沒東西洗衣服,總不能什麼都送去乾洗吧。”
“待不多長時間,大哥,”不能跟他衝,申睿好好的給他說:“過完年差不多就該回去了,我們家又不在這。”
說到回去,江尹神色黯淡下來,很快又對申睿說:“放……放張寧譽那個房子裡嘛,那裡麵什麼都沒有,”這才是他的心思:“給他添點東西進去。”
他這個樣讓申睿有些心疼,他哥對那個人一點都沒變,過了這麼些年,心還是在那個人身上。
“你沒聽源哥講,他一年回不來幾次。”
“回來一次用一次,”江尹很倔,也是和申睿好好的說:“姥爺走了,他沒有家了,在他回來之前,好歹讓房子有個家樣。”
申睿無法反駁一個字,傍晚的時候,洗衣機被超市的送貨員送到了家裡,放在了陽台。
打從這天起,江尹就跟進貨似的,買買著買買那,要不是申睿攔著,他都想把房子重新裝修一遍。
這天他上午烤蛋糕,下午炸肉圓子,申睿蹭到廚房門口問他:“還有幾天呐?”
他腦子裡有個日期倒計時,天天掰著手指頭算,申睿故意問的。
那通電話之後,他們沒在聯係過,江尹是非常想和張寧譽發消息聊天的,但又沒什麼要緊的事,害怕打擾到他。
每天就等啊等,盼啊盼,盯著手機一看就是大半天,要是張寧譽給他發消息了,他估計每條都能秒回。
有一次逛禮品店的時候,他實在是沒忍住,給張寧譽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是一個鑰匙掛扣,抱著排球的Q版小男孩,特彆可愛,江尹看一眼立馬就喜歡上了。
江尹買了下來,掛在了鑰匙上,一開始許文源給他們的鑰匙,就光禿禿的,上麵什麼都沒有,這下江尹拿在手裡都不舍得鬆了。
晚上吃過飯,都躺下了,張寧譽回了消息。
寧譽:哇!這不是我嗎
江尹突然笑了起來,給申睿嚇了一大跳。
申睿立馬翻身坐起來:“我去!你怎麼了?”他冷汗都出來了:“晚上吃藥沒?”
江尹踢了他一腳,嫌他煩:“你發什麼神經?”
“咱倆到底誰發神經!你……”申睿腦子很懵,江尹要是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了,那他就完犢子了:“你笑什麼?”
“我想笑不行啊?”江尹蒙頭玩手機。
“媽的,”申睿捋了把頭發:“你最好彆整出幺蛾子,給我好好的。”
尹:我也覺得像你
尹:你累不累?
過了半個小時張寧譽才回。
寧譽:還行,不累,你那邊也還行?
尹:嗯嗯,都挺好的
寧譽:我還沒吃飯呢,一會去食堂吃點,你早點睡
尹:好,你也早點睡
過了一會,張寧譽發來一張圖片,江尹點開,拍的是夜晚的星空,有星星有月亮,還有那模糊不清的思念。
許文源和溫穎的婚禮漸漸提上日程,這也意味著張寧譽要回來了。
申睿每天跟哥幾個一塊出去浪,江尹一個人在家收拾屋子,洗床單被罩,研究菜譜,拖地澆花,醃酸蘿卜醃蒜瓣,就沒他不會弄的,整個家被他收拾得挑不出來毛病。
一連幾天都是大晴天,他也不嫌累,跑到樓頂曬被子,來來回回好幾趟,到下午收回來在張寧譽床上鋪地整整齊齊。
臘月十九那天,張寧譽給江尹打了個電話,他今天回來,不過中間要轉好幾次車,可能要很晚才能到。
他不管說什麼,江尹就“嗯”,“好”,“沒事”。
張寧譽都笑了,問他能說點彆的嗎?
天知道江尹的臉紅成了什麼樣,當時他剛睡午覺醒來,還在床上躺著,他想給張寧譽說談戀愛時的那些話,他們當初誰都沒有說分手,現在還在談戀愛嗎?
江尹不敢確定。
有很多很多話都說不出口,最後隻是輕聲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到了晚上六點多,許文源來接江尹去吃飯,他在飯店定了桌,今天請的全是好朋友,加上溫穎那邊的小姐妹,有一二十個,大家提前熱鬨熱鬨。
來了好幾個高中同學,大家在包廂裡坐著聊天,江尹之前也和他們一個班過,那個時候班主任是楊黎明。
但是江尹現在一個也叫不上來了,他上學那會本來就跟誰都不玩,他沒怎麼變,穿衣打扮加上那張臉還有幾分學生樣,人家給他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感覺好尷尬。
許文澤開車去車站接張寧譽了,下了車直接來吃飯,估計還有一小會就回來。
江尹坐立難安,他腦子中什麼都沒有了,隻有即將見到張寧譽的緊張和期待。
申睿坐他幫邊玩手機,發現他居然在抖腿:“我去,你不至於吧。”
江尹抬手打他一下,打完又心虛地問:“我這樣看起來還行嗎?”
申睿皺了皺眉頭:“什麼意思?”
“就……我給人的感覺。”
“我操,”申睿真服了他:“你又不是來相親的。”
江尹感覺這跟相親也差不多,他很擔心被人看不上了,他太緊張,想找人說話,隻能拉著申睿說:“太長時間沒見了,我有點害怕,不信你摸摸我心跳。”
他說的很真很可憐,但凡換個人,申睿都得嘲笑一頓沒出息,但卻不能這樣說他哥。
他放下手機,攬住江尹的肩膀,給他支招:“哎喲,多大點事嘛,一會他來了,你就坐著彆動,看看他會不會主動給你說話,他要是說了那你還害怕個錘子,他要是不說,嗯……那我就狠狠地揍他一頓。”
江尹笑了,說:“不能揍他,你揍他我就揍你。”
“我操,”申睿體驗了一把當小醜的感覺,給氣笑了:“滾吧你,白眼狼。”
一開始知道那倆人擱一塊談戀愛的時候,申睿還小,他當時隻感覺他們是亂來,然而在國外待了幾年,他開了眼也漲了見識,對這種事也還看得過去,更何況江尹這幾年受了很多苦,他都親眼見過的。
他隻希望江尹以後能過得好,江尹好了他們那個家才會好,跟開心幸福比起來同不同性戀的也沒那麼重要了。
包間門口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又進來一堆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笑聲一陣接著一陣。
江尹抬頭看,隻一眼,他就看到人群中那個挺拔的高個子,感覺心臟驟停了幾秒,隨後劇烈地跳動起來,不敢抬頭了。
張寧譽和許文源勾肩搭背走進來,看見了坐在一起的江尹和申老弟,他臉上的笑容笑得更開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人笑起來還是沒變,那麼溫暖,那麼真誠。
“這誰啊?”申睿站起來張開雙臂朝他走:“這哪個電影明星?”
張寧譽把他抱住,眼睛看在江尹身上。
江尹緩緩站了起來,也在看他。
人都到齊了,有些鬨,許文源招呼大家坐,一會可以上菜了。
大家都坐下後,就靠進門口的這幾張椅子還空著,張寧譽和許文澤挨著坐,倆人有說不完的話。
申睿坐回了江尹身邊,他們來得早,座位靠裡,這下和那倆人坐成了對角線,有不認識的,不好意思給人家換。
這頓飯江尹就兩件事,悶頭吃飯和抬頭偷偷看對麵。
少不了要喝酒的,許文源和溫穎一圈敬下來有點暈乎,江尹也喝了一小盅,他沒喝過酒,感覺很難受,便隻吃菜不喝了。
在看他對麵,許文澤已經喝大了,拿著張寧譽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白酒,應該是有和張寧譽認識的,非要來一塊喝一杯,張寧譽沒推脫,大大方方地跟人家喝。
這飯才吃一半,就那一次性紙杯,估計都喝三杯了,江尹一直替他數著呢,擔心他喝多了難受。
申睿拿著酒杯到他們那塊湊熱鬨去了,喝到最後,江尹看著張寧譽,感覺他是真醉了,整張臉都是紅的。
快十點了才結束,許文澤已經大得不行了,開始說胡話了,張寧譽和另一個人攙扶著他到樓下,人陸陸續續也都散了,該打車打車,該代駕代駕。
一陣風吹來,張寧譽打了個寒顫,一摸身上:“哎?我衣服沒拿,”說著他把許文澤交給源哥:“我上去拿下衣服。”
哥幾個腦袋喝大了一圈,誰都沒留意張寧譽隻穿著件單薄的毛衣。
這時從人群中冒出來一句:“在我這裡。”
有一瞬間的安靜,循著聲音方向看去,江尹抱著一個黑襖,站在路燈底下,燈光照在他的頭頂,他就像那道溫柔的暖光,看著張寧譽唇紅齒白地笑起來,說:“我給你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