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許文澤走進飯店大堂,抄著兜回頭看他哥:“江尹還挺會找地,這家我之前來過一次,有盤什麼魚來著,特彆好吃。”
許文源和溫穎倆人走後邊,興致缺缺的樣子,吃完這段飯江尹就要走了,還不知道下次見麵是什麼時候,純真的年紀,感情不加雜一絲雜質,很舍不得。
申睿也來了,走在最後頭,許文澤說他這幾天的狀態跟來了大姨媽一樣。
三樓包間裡,江尹一個人坐著等他們,許文澤看見他笑了。
其實江尹沒叫他,他是厚臉皮,跟著他哥一塊來的。
許文澤往椅子上大剌剌一坐,拿起菜單看菜:“不吃白不吃,反正是你請客,你還記得嗎,你之前坑我一個榴蓮。”
怎麼不記得,還是剛來這邊那會,在學校對麵的水果店裡,然後張寧譽拎著坑來的榴蓮給他買了一個冰淇淋,那個味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人不多,桌子也不大,都落座後,就江尹右手邊還空一個位。
許文源問:“寧譽呢,他什麼時候到?”
江尹倒開水涮小碗:“他今天不過來。”
“嗯?”溫穎疑惑:“為什麼不過來,大家最後一次聚了。”
江尹沒說話,申睿繃著臉撕餐具,勁太大,小勺掉地上,摔碎了。
“哎我去,蠢不蠢啊,”借著這個由頭,許文澤把話題茬過去,他知道張寧譽過來這頓飯肯定味同嚼蠟。
哥們幾個吃吃喝喝,聊聊天,搞搞離彆前的煽情,一晃快十一點了,許文澤沒玩夠,說請大家去唱歌。
江尹說算了,他爸已經在停車場等半個多小時了。
來到外邊,是臨川市的夜,繁華熱鬨,每一縷風,每一顆樹,每一片落葉,每一聲吆喝,都令他在遠赴異國前夕,分外惆悵。
臨川和梅江,是他心中永遠都無法割舍的兩座城市。
“江尹,”許文源突然一把抱住他:“你在國外好好的,彆忘了給我打電話發微信。”
“好,”江尹答應他。
“我也要抱一下,”溫穎說,她偷偷瞄眼許文源:“我和江尹也是好朋友嘛。”
看他們都倆抱了,許文澤勾著申睿脖子開玩笑:“我就不抱了啊,我和你關係沒到那地方。”
江尹笑了笑說:“滾!”
江泰英的車來了,要送他們回去,許文澤他們都是下了課騎電瓶車來的,就沒讓送。
申睿還是和許文澤一塊站著,沒有要走的意思,江尹臨上車前叫他,他這幾天沒怎麼和江尹說過話,也沒給過好臉,他對江泰英說:“我先不回了,我和文澤還有話沒說完,一會自己回去。”
江泰英囑咐他幾句,發動車子要走,這時候,許文澤突然跑過去,江尹降下車窗,他頭一次正正經經地給江尹說話。
“有事常聯係,寧譽在這邊有我,你放心。”
彆看平時沒正形,到關鍵時刻哥們義氣一拿就出手,江尹記在心裡,沒說彆的:“謝了。”
目送許文源和溫穎騎電瓶車離開後,申睿和許文澤走在路邊,憋心裡好長時間了,猶猶豫豫的最終開口:“澤兒,有件事,沒給你講。”
許文澤抽著煙,還是吊兒郎當的樣:“你背著我找人了?”
之前就這麼開玩笑,沒想到申睿這次反應這麼大,他使勁給了許文澤一拳,把煙都打掉地上了。
“哎我操,”許文澤捂著胸口,差點緩不過來:“你吃飽了撐的?”
“媽的,”申睿大罵:“我男的!”
許文澤也來勁了,嗓門比申睿還高:“是嗎!沒看出來!我以為你誰家姑娘呢?”
申睿卷袖子還要動手,許文澤可不想分開前鬨個不痛快,他不自覺拿出當大哥的口吻嗬斥:“行了行了!到底怎麼回事,這幾天?”
申睿瞪著他,娃娃臉氣得通紅:“出大事了!”
許文澤慢悠悠地把掉地上的煙撿起來,吹了吹煙把,然後深吸一口,眯起眼睛看他能蹦出什麼屁。
申睿看他這樣特來氣,閉上眼睛,咽了口唾沫,鄭重地說:“我們身邊有人搞同性戀!”
過了一會,麵前什麼動靜都沒有,申睿睜開眼睛,看見許文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後退一步:“媽的,你彆給嚇傻了。”
“讓我猜猜,”許文澤裝作感興趣地樣子:“我要是猜對了,你給我轉賬怎麼樣,也不多,500。”
申睿以前傻乎乎的被許文澤騙過好多錢,不過後來那錢都被許文澤用另一種形式還回去了。
被騙過那麼多次不長記性,人菜還愛玩,申睿一口氣答應下來:“行啊,要是你猜錯了,就兩倍……”
“江尹和寧譽!”許文澤直接搶答,一整個利索,說完欣賞著申老弟的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許文澤沒心沒肺笑起來。
好半天,申睿回過神來:“靠!”
許文澤勾住他的脖子繼續往前走,實在是心疼申睿的智商:“江尹之前,嘴,脖子,都紅成那樣了,你覺得是怎麼來的?他天天和誰一塊睡?”
申睿越想越委屈:“他說嘴是吃東西燙的,脖子是什麼蟲咬的,我當時還尋思我們家也沒蟲啊,我哪能想到他天天不說話的一個人,會編瞎話騙我。”
“兄弟你接受現實吧,馬上你都出國了,外國人比咱更開放呢。”
打死申睿都想不到這些,即使想到了也不會往那倆人身上聯係:“我差點沒告訴我媽,我有點事就想給我媽講。”
“媽寶男,你還是省了吧,”許文澤老大哥一樣對他說:“你管他同性戀異性戀,是真感情不就得了,彆摻合他們的事,這叫明哲保身懂不懂?”
申睿嘟著嘴不說話,自己剛才太他媽傻逼了。
“你這幾天來大姨媽就為這事啊?”
申睿一把推開他:“你才來大姨媽,”說完,跺著腳走了。
許文澤看著他的背影,個頭好像長高了,也瘦了。
或許是因為分彆,他突然很懷念以前打打鬨鬨的日子,申睿跟他屁股後麵,喝酒打架蹦迪,他吃口肉申睿就喝口湯,他是申睿的大哥,申睿是他的小弟,這一點無論今後相距多遠,始終不會變。
出國前一天,全家人一起去看了姥爺。帶不走但舍不得丟的家具,廚房裡新買沒多久的鍋碗瓢盆,以及養了很久生出感情的盆栽,都給拉了過去。
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張寧譽這天在學校上課,江尹陪姥爺說了會話之後就進了房間,鎖上門,等吃飯了才出來。
飯桌上大人聊他們的,江尹和申睿悶頭吃飯,吃著吃著江尹發現申睿老是看他。
他用眼神示意申睿有屁快放。
申睿挨著他小聲問:“你剛才在寧譽屋裡乾嘛呢?”
江尹白他一眼:“吃你的飯行嗎?”
過了一會,申睿又挨過來,欠揍而不自知,用很天真的語氣:“你和寧譽是不是要掰了?”
江尹咬著筷子尖,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不說話了。
吃過飯,江尹躺在姥爺的藤椅上,在院子裡曬太陽了,天暖和了,他確實該曬曬這段時間發的黴。
大黃蹲在他身邊,他一隻手搭著大黃的腦袋,看到他睡著了,屋裡人都放輕了音量,生怕打擾到他。
第二天,很平常的一天,天氣異常晴朗。
高二十班,張寧譽怎麼也聽不進去課,腦子裡的思緒被那家人深深牽引著,他有種想奔去機場的衝動,可這個時候估計飛機已經飛在太平洋上了。
昨天晚上臨睡前,張寧譽到宿舍陽台上給江尹打了個電話,時間不長,一分鐘都不到,那個時候能說的出口的話其實並不多,更多的都被自己壓在了心裡。
張寧譽一來是問他東西收拾好沒,二來是對他說到地報個平安。
江尹回答他的是兩聲哽咽著的“嗯”,這也是江尹為什麼不想聯係他的原因,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忍不住。
禮拜天張寧譽回到家,姥爺正在打理他的桔梗花田,大黃在姥爺身邊刨坑,刨好了姥爺就把種子撒進去,春天了,姥爺為了花能長得好這段時間的心思全在這上頭。
他進房間換了身衣服,出來拉條水管子澆水,爺孫倆說說笑笑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等到晚上吃過飯,張寧譽坐在寫字桌前準備寫作業,突然看見筆筒底下壓著一張銀行卡。
這張卡是誰放的?答案不言而喻,裡麵有多少錢,張寧譽無暇關心,他把這張卡和江尹之前送他的那盞書法燈放在了一起,之後沒在拿出來過。
夜深了,張寧譽躺在床上,他望著牆上掛著的風箏,陷入了沉思,江尹來他房間一定看到了這個,當時在想些什麼?
那是他前不久買的,是一個燕子的形狀,很大,跟江尹的身高差不多長,他原本想著開春帶江尹去放風箏,三月二十號,春分,也是江尹的生日。
一直沒給江尹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一直都記得,之前和申睿鬨矛盾,被申睿打到醫院去了,在小病床上,江尹抱著他說,想讓他帶他去放風箏。
風箏在後來的好幾年中一直掛在牆上,始終沒有拿下來過,張寧譽不輕易動房間裡任何東西的擺放位置,隻是每次打掃的時候拿起來再放回去。
他不厭其煩地擦拭著上麵的灰塵,等待著,期待著未來某一天,這隻風箏高高地飛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