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到了車上,江尹哭……(1 / 1)

知足 阿青的青 4827 字 10個月前

江尹這周沒法回梅江了,腿沒好透,給他媽打了視頻,說有點事。

他不回去,他媽是非常願意的,本來就不想讓他兩頭跑的太勤。

周六那天清早,張寧譽先睜開眼睛,江尹在他懷裡睡的像小懶貓,大黃睡在床邊也沒醒,他像往常一樣親了親江尹的額頭,掀開被子起床。

後院有一摞紅磚,大概四五十塊,是前幾年修蓮花池子剩下的,還有沒用完的兩袋半水泥。

姥爺也剛起,披著個灰色襖子出來,看見他騎電瓶車正要出去,便叫住,問乾什麼。

“出去買點東西,”張寧譽裹著江尹的厚圍巾,戴一雙棉手套。

“那去吧,路上慢點。”

剛走,姥爺又叫住他:“你擱路邊買點早飯,回來你和江尹吃,我把昨天剩飯熱熱吃了就行了。”

“你彆熱了,我一塊買回來,”他知道姥爺下一句要問什麼,所以提前說:“放心吧,有錢。”

騎個二十多分鐘,到一個建材批發市場,大早上的沒太陽,風吹的他臉都快裂了。

他來買瓦片,要的不多,這都是批發賣,老板問他乾什麼用,他說在家裡蓋個狗窩。

這用不了多少,老板端著稀飯碗帶他到一間鐵皮房,裡麵全是一些有瑕疵的瓦,有個凹坑或者少個小角什麼的,不過不影響使用,給狗蓋窩那完全可以。

他挑了十幾塊好的,老板也沒要錢,他道過謝之後,騎著車去買早餐,然後回家。

姥爺一直坐堂屋門口等著他呢,看他拎著一個大袋子,不知道裡麵是什麼,好像還很重,走過去要接:“這啥東西?”

他繞過姥爺把東西放到門口的三節台階下麵:“瓦,江尹醒了嗎?”

“你買這東西乾什麼?”

“給咱家大黃搞個窩,”他還是問:“江尹醒了沒?”

“還沒,你彆吵他,讓他在睡會。”

張寧譽把飯給江尹留好,自己吃過後,就去了院裡,狗窩在什麼位置他已經想好了,冬季,院子裡的桔梗花都休眠了,他在靠圍牆的花田裡開辟出一小片土地,兩平方多一點,到了夏季,花一開,大黃就住在花海裡了。

正下勁乾著活呢,突然背後一聲充滿活力的“嘿!”,他直起腰,回頭看。

江尹醒了,趴在窗戶上看他,喜滋滋地:“你乾嘛呢?”

“你猜呢,”張寧譽對他笑,拿塊磚在手裡拋了拋。

江尹看他腳邊又是水泥又是磚頭又是瓦片的,特崇拜地看著他:“哇!張寧譽你真厲害,你是我男神!”

張寧譽彎下腰繼續砌磚:“你彆神啦,快去吃飯,買了你最愛吃的灌湯包和小餛飩哦。”

慢慢地,太陽升起來了,真暖和,江尹坐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看張寧譽乾活,大黃知道張寧譽是在給它蓋房子,它一直在張寧譽腿邊轉悠。

張寧譽之前看過人家蓋房子,知道是怎麼一個步驟,蓋了一半,挺像回事,他到江尹身邊喝水休息。

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申睿大搖大擺走進來:“你倆乾嘛呢,哎我去,這就是你們說的大黃狗,沒有我的來福帥!”

“滾你的,”張寧譽不著痕跡地鬆開江尹的手,站起來:“大黃帥斃了好吧。”

“你腿好了沒,”申睿把拎著的袋子放江尹身上,是一件襖子,江尹讓他送過來的。

江尹說:“好差不多了。”

“老爺子呢,”申睿問。

“去路口小超市下棋去了,”張寧譽說:“你來得正好,給咱們黃哥幫幫忙唄,申大爺。”

申睿切了一聲:“我是什麼身份!大老遠跑來是給你們乾活的?”

嘴上說著不乾,可看張寧譽忙活著,他也閒不住,和盆水泥,壘塊磚頭,乾著乾著,覺得還挺有意思。

看他倆邊拌嘴邊乾活,江尹拿手機錄起了視頻,這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啊,江尹一瞬間想哭,如果每天都像這樣都好了,如果事事都能如意就好了。

他把錄了兩分鐘的視頻給他媽發過去。

尹:媽,小張和弟弟在給大黃蓋房子

幾分鐘後,尹清蘭回消息。

媽媽:真棒【強】

尹:嘻嘻

尹:媽你最近身體怎麼樣,吃了藥有好轉嗎

媽媽:當然有用啊,媽媽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我哦,快到期末了,你好好上學,彆想著回來了,要聽話

江尹站起來往屋裡走,張寧譽看見叫他一聲,他沒停也沒回頭,張寧譽以為他是上廁所,也就沒再問他。

太陽暖哄哄地照在身後,在身前的陰影裡,兩大顆淚珠相繼從眼睛裡掉落,江尹進屋關上了門。

媽媽:兒子,媽媽之前說過,隻要你好我就是好的,你在爸爸身邊要幸福快樂,做你想做的,愛你想愛的,媽媽就是死,也安心了

江尹坐在寫字桌前,在桌子上趴了一會,然後給他媽發過去一個“好”。

媽媽:媽媽永遠愛你

江尹一連抽了好幾張紙巾捂在眼睛上,窗戶外麵是張寧譽和申睿在打鬨,還有大黃的叫聲,他坐在屋子裡,在屋外看不見的一個角度淚流不止,咽下不想對任何人訴說的悲痛。

周日晚上,江泰英下七點的班,直接來姥爺家接江尹回去,江尹的腿沒大礙了,明天正常去上學。

大黃不知道江尹為什麼要走,就像不理解趙耀的突然離開,它不會說話,隻是一直對著江尹叫。

“大黃,”江尹蹲下來耐心地說:“我要去上學了,不能天天來看你,你和姥爺好好的,行不行?”

大黃像扒拉趙耀那樣扒拉江尹的衣服,這是一種對主人的挽留方式。

江尹親了親大黃的頭,站起來,背上書包走了,沒有回頭看一眼,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姥爺家,在他的生活中,除了一天到晚的上學,就是不停得奔波兩地,不是他不想來,是他根本抽不開身。

大黃沒有追他,隻是站在屋簷下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叫。

到了車上,江尹哭了出來,是那種崩潰的大哭,不僅僅是因為大黃,內心的情緒像是大河決堤,來得猛烈又突然,這次實在是……沒辦法忍了。

在江泰英和申秀妍眼裡,或許覺得江尹是舍不得大黃才這樣哭,而在旁邊的張寧譽眼裡卻能看懂他,他壓抑了太久太久,從他媽媽生病開始,他的每一份快樂都很短暫。

張寧譽把他抱進懷裡,車上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開口勸他,這樣的哭聲令旁人不敢勸說,因為不知道發出這種哭聲的人到底經曆了什麼,那絕對不隻是因為那隻狗。

孩子的大悲大慟,讓父母覺得失職,江泰英在路邊刹住車,解開安全帶下車,打車後車門,他向江尹伸出手:“兒子,下來和爸爸說過話,好不好?”

江尹把臉埋進張寧譽身前的衣服裡,拚了命的搖頭:“爸,你先彆管我了。”

江泰英去拉江尹的手,江尹像是被嚇到似的縮回去,不敢把臉抬起來,怕他爸來拉他,一直往張寧譽身上擠。

“兒子,”江泰英輕聲叫。

江尹一抽一抽的,緩不過來,這下哭太狠了。

“江叔叔,”張寧譽紅著眼眶,臉上有兩道淚痕:“先回家吧。”

申秀妍也說:“老江,先回家,回家再說。”

到家時,江尹趴在張寧譽腿上睡著了,江泰英把他抱出來,小心翼翼地往樓上房間送。

在一樓客廳,申秀妍叫住張寧譽,過分擔心以至於語氣有些質問:“寧譽,江尹這是怎麼了?”

“申阿姨,”張寧譽編了個理由:“壓力大吧,他和我說過,班裡的同學一個比一個拚命,他不敢停。”

申秀妍閃著淚光:“家裡沒人給他壓力的。”

張寧譽低下頭不說話了。

不想說,申秀妍不逼著問:“要是有什麼大事,你可千萬不能瞞著我們,知不知道啊。”

“嗯,我知道,申阿姨。”

周一,江泰英給江尹請了假,江尹沒有醒,看樣子不知道會睡到什麼時候,他這天也請假在家,聯係了楊黎明,除了請假,他還問了楊黎明什麼時候有空,能否一起吃個飯。

這種飯局是請不動楊黎明的,就像江尹對陳醫生未送出去的那個紅包。

有這種避諱,江泰英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強求這頓飯,隻是告訴老師江尹要是在學校裡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知,最後,他對老師說明了他的想法,如果江尹不想學習,那就不要逼著他學,他兒子不一定非要上名牌大學,出人頭地,他這不是放棄他的兒子,他隻希望他兒子的每一件事都能順心。

在江尹熟睡這段時間裡,江泰英靜坐在江尹的寫字桌前,這個寫字桌是他得知江尹要來,去家具城挑的,包括這個房間裡的床,之前放這的是張小床,一點也不漂亮,他果斷買了個新的。

翻翻江尹的書,作業本,他兒子寫了一手好字,老父親太驕傲了,文具盒裡有各種顏色,各種樣式的筆,隻是拿起了一小塊橡皮,江泰英卻想起了小時候,以及第一段婚姻帶給他的哀傷。

某個書本裡夾著一張藍底證件照,是他熟悉的人,寧譽。

翻到照片背麵,用鋼筆寫了蒼勁有力的兩個字——知足。

江尹醒來都半下午了,這一覺長得不正常,摸摸額頭也不發燒,問有沒有想吃的,他雖然沒胃口,但還是說了句想吃麵條。

江泰英立馬進廚房做一碗麵條出來,在飯桌上,江尹吃了兩口,實在是胃裡難受,吃不下去,他放下筷子,看向坐在對麵的父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父親長了很多白頭發,之前都沒注意到,父親的眼睛不像少年那樣清澈,脊背也不像少年那樣挺拔,父親的前半生走的很辛苦。

“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我不餓,”江尹說。

江泰英無聲地歎了口氣:“好,不餓那就不吃了,你要不要再去睡會。”

“爸,”江尹覺得他得為昨天的那陣哭聲做個解釋,他知道,他爸越是不問,就越是擔心:“其實……我有件事情一直瞞著你。”

江泰英神色緊張起來,他意識到,江尹接下來要說的話,會給他帶來一擊重創,無論是什麼,他這個老父親都逃不開責任,但為了氣氛彆那麼緊張,他故作輕鬆地笑笑:“給老爸說說。”

江尹低下頭閉上眼睛,在抬起頭時說:“我之前得過一段時間的抑鬱症,隻有寧譽一個人知道。”

明明是坐著的,江泰英卻有種坐電梯的是失重感,他動了動嘴唇,發出一聲不怎麼清晰的:“什麼?”

江尹隻能這麼解釋了,他無奈地笑笑:“可能……可能是那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又回來了吧,之前都好了的。”

江泰英見多識廣,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擔心,更急於知道原因:“什麼造成的?”

江尹搖搖頭,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忘記了。”

“忘記了?”江泰英不解地重複。

江尹慢慢地說:“之前就感覺……對一切都很害怕,不想跟任何人接觸,經常不知道為什麼就哭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交的第一個朋友是寧譽。”

江泰英有太多太多話想說,太多太多話想問,可腦子太亂了,根本不知道先挑哪一句合適,他想到他和尹清蘭離婚的這十年,那個女人早已被他釋然淡忘,卻在這一刻責怪她沒有把孩子帶好。

“爸,”江尹不想聊下去了,站起來說:“我先去寫會字,晚上做飯的時候叫我吧,我給你打下手。”

江尹上樓去了,留父親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枯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