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譽辦事效率很快,回到班往人堆裡一坐,不出三四分鐘,就打聽到那男生家住哪,父母是乾什麼的,以及學校裡傳的沸沸揚揚的八卦。
晚上他和江尹躺在床上,把聽到的這些都講給江尹聽。
那男生也是普通家庭,媽在超市上班供他上學,他爸就是一人渣,喜歡沾花惹草,最牛逼的是,有一次在工廠裡和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專生搞一塊了,這事他們全小區都知道,後來那女的家裡來人鬨事了。
他媽在超市上班本來掙的就不多,他爸還老是從家裡往外拿錢,聽說這小子經常給他爸鬥架。
張寧譽班裡有和男生住一棟居民樓的同學,所以對他們家情況了解一點,還說有時候大半夜的能聽見男生家摔鍋摔碗的聲音。
聽完,江尹沉默了一會說:“感覺……他挺不容易的。”
“是啊,”張寧譽按揉著他的後脖頸說:“好像是因為房子的事吧,他媽也不肯離婚。”
摟一塊實在是太熱了,江尹翻個身,輕輕鬆鬆來一句:“我要是他媽,就下藥把他爸毒死。”
“我靠!”張寧譽嚇到了,不敢說話。
江尹特不屑地切了一聲,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他偶爾會給在梅江遇見的老校長發問候,問他有沒有打聽到人,老校長每次都會友好地回複他:小江同學你好,我還未問到,你請放心,我一直記著這件事情。
張寧譽沒事揪他頭發玩,江尹在被子裡蹬了他一腳。
張寧譽問:“你不想要見他嗎?”
江尹沒吭聲,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知道他家在哪,”張寧譽又說。
“嗯?”江尹懶懶地應一聲,轉過頭來,因為打了個哈欠,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淚花,像個可愛又呆萌的小動物,反手要去捏張寧譽的耳朵。
張寧譽吸了口氣,感覺喉嚨有些發緊,明明眼前的人還和平時一樣,但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把江尹一口吃掉。
“乾嘛?”江尹感覺張寧譽的眼神怪怪的。
張寧譽手在被窩裡不老實,在江尹屁股上擰了一下。
“啊——”江尹叫起來:“疼。”
“我都沒使……”張寧譽話都沒說完,突然命根子被人擰了:“哎我操!”
江尹感覺自己下手好像有點重了,怕挨揍,連滾帶爬的向床邊挪,卻被張寧譽抓住腳脖子撈了回來。
張寧譽看著江尹在床上撒潑打滾,沒忍住笑了,啪一把巴掌拍他屁股上:“天天鬨著我跟你那個,你掐出毛病了,找誰跟你那個?”
“錯了錯了,”江尹乖乖認錯:“你不要那麼小氣嘛。”
還會道德綁架,張寧譽又啪一巴掌揍老位置上,打得人哼唧一聲:“快,唱首歌,哄哄我。”
江尹都想發脾氣了,張寧譽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唱歌,五音不全的他,在張寧譽那個情歌王子麵前唱出來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你煩不煩啊!給你說過幾百遍我不會唱歌。”
“不唱?不唱讓我咬一口,”說完,張寧譽餓狼似的朝江尹撲過去。
第二天中午,江尹和張寧譽在學校門口坐上出租車後報了一個地址,差不多十幾分鐘,到了一個老小區,標準的六層,很破舊,靠小區外圍的這一排一樓全是商鋪,小飯館,早餐店,小超市,裁縫鋪什麼的。
附近應該有小學,中午飯點了,很多小孩子背著書包在路邊跑,還有來來往往的電瓶車,三蹦子,喇叭摁個沒完,旁邊在建樓挖地基,挖掘機很響,挺鬨騰的。
“先吃點東西呢?”張寧譽問,他們中午沒吃飯就來了。
江尹往兩邊看看,沒啥想吃的:“我不餓。”
他們一塊往小區裡走,主路上有風,大中午太陽也很好,就是一吹一曬的眼睛有點睜不開,張寧譽問:“冷不冷?”
江尹棉服外麵還套了一件冬季長款校服,他開玩笑:“涼快死了。”
張寧譽長胳膊一伸,他把摟過來,夾著他往前走:“還疼嗎?你那地。”
他說的是昨晚咬江尹的那一口,江尹聽著怪怪的,紅著臉抱怨:“疼啊,一坐下就疼,你就不能換個地咬嗎。”
張寧譽笑了兩聲,賤兮兮地說:“那下次咬前邊。”
江尹一拳頭砸他胸口上:“咬你!”
沒走一會,突然從身後極近處傳來一聲充沛的狗叫,張寧譽下意識把江尹拉到身前,他回頭往底下一看,一條大黃狗,接著就看見那個男生拎著個塑料袋朝他們走過來。
這條大狗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尹,導致江尹一時半會也忘了移開視線,他聽見張寧譽叫了聲:“趙耀?”
“你們……”趙耀有些不敢置信似的看著他們:“來找誰啊?”
“來找你,”江尹朝他喊。
“找我?”趙耀還是不太信:“有事?”
“你不上了?”江尹朝他走過去,大黃狗搖著尾巴跟他屁股後麵。
“嗯,”趙耀看著他們笑了:“不上了,沒意思。”
江尹抿了抿嘴,回頭看了張寧譽一眼。
“走吧,進家裡坐坐,就我自己一人,”趙耀說:“剛剛炒菜呢,炒好了發現沒饃,就到門口買了兩塊錢的饃,”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你們吃飯沒?”
中午休息時間不長,他們怕耽誤事,下課就直接來了,江尹說:“還沒。”
“那正好,走吧,”趙耀低頭看著狗說:“大黃喜歡你。”
“嗯?”江尹也低頭看,狗貼著他的褲子,聞他身上的味:“大黃?你家的?”
“嗯,”大黃在前麵帶路,爬樓梯可溜了,趙耀領他們進樓,邊上樓梯邊說:“它喜歡好看的,上次他來的時候……”
他說到這突然不往下說了,提醒一句:“小心腳底下,旁邊有爐子,彆磕著。”
江尹回頭看跟在後麵的張寧譽,朝他伸出手,張寧譽看見了就牽住,但是臉上表情有些難以形容,自己插不進去話不說,江尹啥時候在彆人麵前那麼多話了?
家在五樓,趙耀開門進去,然後進了廚房,他笑著問:“你們該不會是來勸我回去上學的吧?”
“不是啊,”江尹說。
趙耀的家不大,很普通的三室一廳,東西堆得多,有幾件老家具掉了漆,牆上掛著十字繡,很大一個框,繡的“家和萬事興”。
“那你們來找我乾什麼?”趙耀在廚房問。
江尹探著頭對著廚房說了句:“慰問!”
趙耀開懷地笑了起來:“來關心關心我這個受了傷的男人啊。”
江尹聽了也笑起來:“我們用換鞋嗎?”
“不用,”趙耀說,這時大黃從鞋櫃裡叼出一隻拖鞋,放到江尹腳邊後又去叼另一隻。
江尹笑出了聲,彎腰摸摸它的頭,然後回頭看著張寧譽笑:“這狗會來事。”
張寧譽總感覺哪裡氣不順,有些陰陽怪氣:“狗喜歡你!”
江尹哈哈哈笑個不停,歪著頭看著張寧譽:“對呢,狗可喜歡我了!”
張寧譽反應過來一巴掌拍他屁股上,咬著牙說:“回去收拾你。”
“哎我去!”趙耀端著倆盤子出來看見大黃獻殷勤哭笑不得:“大黃他們不用換鞋,你彆忙活了,看電視去吧。”
大黃看著江尹汪了一聲,轉頭跑去沙發那邊,大爪子在遙控器上拍了好幾下,居然還真把電視拍開了,看的還是狗血電視劇,江尹下巴都快掉了:“你家大黃……”
“牛逼吧,”趙耀坐桌子旁邊,特驕傲的說:“比有些人都強,你們快過來吃飯,我這瞎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
江尹拉著張寧譽到桌子旁邊,倆菜,一盤土豆片炒肉,一盤炒花甲,雖然賣相不怎麼地,但聞著挺香。
“對了,”趙耀轉身又去開冰箱:“你們喝不喝啤酒?”
“不用,”張寧譽搶先江尹一步說:“天冷,他本來就有點想感冒。”
趙耀看著江尹問:“那喝白開水行不?”
“行,”江尹說,他接過趙耀遞過來的筷子和饃。
江尹夾了一片土豆,看見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大黃,問趙耀:“大黃是什麼品種的狗?”
“就農村家養的土狗,”趙耀也回頭看了一眼:“前幾年我爺帶來給我的,剛來的時候一丁點大,你看看現在,被我喂的膀大腰圓的。”
江尹看著大黃特好看的笑起來,他其實特彆喜歡小動物,但因為對貓過敏,就很害怕彆的小動物身上也有什麼和他相克的東西,再加上平時張寧譽不讓碰小動物,這點他很聽張寧譽的話。
趙耀對大黃嘖了兩下嘴,喚它過來,又對它向江尹那邊使眼色。
大黃立馬會意,兩步跑到江尹身邊,詢問似的看了江尹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頭放在了江尹腿上,老老實實的不敢動。
江尹哎呀了一聲也不敢動,他能感受出狗身上熱乎乎的溫度以及微微顫抖的身體:“它……它怎麼這麼聽話啊,這麼好啊。”
趙耀吃了口菜:“打小就這性格,特彆溫順,還好養活,啥都吃,就是一點不好,一看見帥哥美女就走不動道。”
“哈哈哈,”江尹笑個不停,拍了拍張寧譽的肩膀:“不就是你嘛,”他逗小狗似的撓張寧譽的下巴:“溫順,好養活,還喜歡帥哥美女。”
張寧譽都想生氣了,江尹是真不顧他麵子啊,他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有外人看著也不能對江尹做什麼,隻好委屈巴巴地咽著土豆片子。
江尹又去跟趙耀誇大黃,聽他倆聊天,張寧譽臉越來越綠,怎麼說呢,有種看自家媳婦和外來漢的感覺,總之心裡特彆不得勁。
江尹突然湊到他臉前,嚇了他一跳:“哎!你給我拍張照片,我想發給媽看看。”
張寧譽不情不願地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對著江尹拍:“你頭發捋一下。”
江尹捋了下兩邊的頭發,大黃還老老實實地趴他腿上,他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大黃的腦袋上:“行了嗎?”
“比個耶,笑開心點。”
江尹比個耶貼到臉邊,笑得像朵花似的。
“真美!”張寧譽忍不住誇了句,江尹笑得更開了。
哢嚓哢嚓,張寧譽一連拍了好幾張,不同角度。
江尹正欣賞著他和大黃美美的合照,這時聽見突然趙耀說:“你要是真喜歡大黃,那就把它牽走吧?”
江尹和張寧譽同時愣住了,連大黃都從江尹腿上抬起來了頭,茫然地看著它主人。
好半天,江尹才出聲:“什……什麼?”
大黃也不趴江尹腿上了,跑過去扒拉趙耀。
這是話裡有話啊,江尹問:“為什麼?”
“我要走了,”趙耀放下筷子說:“要不是因為這,我肯定舍不得把大黃送人。”
江尹和張寧譽對視一眼,關心地問:“去哪啊?”
“遠,”趙耀說:“先去廣東,等簽證下來就去新加坡,我老舅在那邊的一個木材廠裡上班,廠裡也都是我們這邊人,我和他講好了,投奔他去。”
“你想好了?”江尹問,趙耀和他們一樣的年紀,都不大,去的是一個陌生的國度,離家又這麼遠,即使有親戚在,也不能保證時時刻刻安全。
“嗯,想好了,”趙耀沒有猶豫:“我媽都同意了。”
“可是,他……他還在這邊啊,”江尹想到了另外一個男生。
“他……”趙耀腦海中浮現一個穿著短袖校服,頂著炎炎烈日向他跑來,遞給他一半棒棒冰的男生:“他留在這邊,或者他爸給他轉學,再或者和我一樣不上了吧,我倆成績都不算很好。”
趙耀想到什麼,突然笑了:“他比我還笨呢,有次他高三的題我都做出來了,他愣是看不懂,除了長得還行,彆的屁用沒有。”
江尹不知道說什麼了,那是人家的決定,他隻能尊重:“那你有在見到他嗎?”
“我昨天去找他了,在醫院,他被他爸打狠了,”趙耀順著大黃腦袋上的毛:“我想進去看他,但是他爸他媽還有他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裡麵,我就想等他們走了再進去,結果把他媽等出來了,他媽看見我就讓我趕緊走,我以為是他媽怕他爸打我,我就說沒事,叔叔打我,我認就是了!他媽說他爸不會打我的,隻會打她兒子。”
江尹突然害怕有一天自己和張寧譽也像他們這樣結束了,發現路的儘頭是死路,他怕到指尖失去了溫度,連忙去攥張寧譽的手,想要汲取些力量。
“其實,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沒有機會跟彆人說,在藝術樓裡,是我第一次親他,當時他是拒絕的,是我摟著他硬來了一口,他有點生氣,更多的應該是害怕,後來我說我們走吧,他就拉著我衣服不讓我走,他不是完完全全的那種人,他之前喜歡過女生,可能是我倆玩太好了吧,讓他一時分不清,我走了,他也許就回到之前了,以後也就少了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張寧譽在桌子底下與江尹十指相扣:“那你呢?你以後呢?”
“我?”趙耀聳聳肩:“走一步看一步唄,還能怎麼,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把每一步都計劃好,就像在一個星期之前,我哪能知道會發生這些逼事,”他反問:“你們呢,你們的以後是什麼樣,知道嗎?”
江尹搖搖頭,這種感覺就像兩個人在一片大霧中行走,前頭有什麼誰也看不清:“我隻知道我離不開他,真的!”
江尹挺直了腰背,說話的樣子認認真真:“如果哪天我倆不在一塊了,我可能會撐不下去,雖然我家裡條件很好,身邊人都很疼我,但是我心裡有塊位置,沒了他就空了,除了他誰也填不上。”
他說完臉紅了,也沒去看張寧譽,這些話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可能是太羞了,他平時不是撒潑打滾就是蠻不講理,還老是鬨人,這次是聊天聊到這了,順理成章就說出來了,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帶假的。
張寧譽在旁邊聽著,差點要淚奔,他把手放到江尹後脖頸,貼著那塊輕輕地揉,嘴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
趙耀看著他們一時愣住了,眼前的兩個人對彼此的感情深到他無法想象,他低頭笑了一下,感歎一句:“你們真讓人羨慕。”
江尹和張寧譽相視一笑,好像眼中還含有淚光。
大黃一直小聲嗚嗚著,趴趙耀腿上推都推不動,仿佛是想懇求主人收回剛才的話。
但趙耀已經沒辦法在帶著它了:“你們要不要大黃,不要的話我還是要找人。”
“要!”江尹立馬說:“但不是我養,我弟已經在家養一條狗了,我想給我姥爺養,行嗎?”
張寧譽詫異地看向江尹,他都沒想到這事。
趙耀說:“你們給大黃找個家,要對大黃好,彆餓著它就行。”
從趙耀家出來,張寧譽拉著江尹毫無征兆的小跑起來,江尹雖然有些懵懵的,但跟著他的腳步沒停,一邊跑一邊傻笑。
他們和趙耀約好,下周三來接大黃,趙耀已經買好了周四去廣東的車票。
快跑到大門口時,張寧譽突然停下來,更突然的是他一把橫抱起江尹。
“啊——”江尹嚇了一跳,連忙摟住他脖子:“乾嘛呀!”
張寧譽抱著他往上顛了顛,特有勁:“抱一會,”他自己也解釋不清這種行為,隻覺得胸腔裡燃著一團火。
江尹知道,是因為他說的那話。
——我隻知道我離不開他。
——我心裡有塊位置,沒了他就空了,除了他誰也填不上。
江尹臉上的紅還沒有褪去,這下更紅了,小聲說:“有人,有人看我們呢。”
旁邊樓道門口站著幾個嘮嗑的老頭老太太,聽見江尹的叫聲,都朝他們張望,張寧譽把他放下來,摟著他肩膀往前走,在朗朗晴日下說:“我現在就想和你約會,給你買花,然後帶你吃燭光晚餐。”
江尹一愣,然後想到了什麼,笑得比太陽都燦爛:“好啊,我隨叫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