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會和他好,不瞞他任何事……(1 / 1)

知足 阿青的青 5464 字 10個月前

江泰英中午把姥爺接家裡吃飯了,姥爺見到他們實在是太高興,不顧張寧譽的阻攔,意思意思又喝了兩口酒,下午他們爺孫幾個一塊打麻將。

江尹不會玩,搬個椅子坐張寧譽旁邊,張寧譽邊打邊教他,他沒怎麼聽,手底下不是剝橘子就是扒柚子,自己吃不下,全塞張寧譽嘴裡了。

姥爺晚上也是在這吃的,江泰英和申秀妍想留他在這住一夜,一樓正好有間客房,老爺子不願意,他年紀大了,不想給人添麻煩。

陰天天黑得快,七八點鐘像是深夜,江泰英開車送他,張寧譽要跟姥爺一塊回去,江尹拿上自己的東西也跟著去了。

江尹喜歡姥爺的家,像農村那樣安靜閒適,處處透露著樸實,還有一個打理的很乾淨種滿桔梗花的小院,隻不過現在不是花的季節了,但依然令人心曠神怡。

他倆挨著坐在車後座,張寧譽仰著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眉頭微皺,看著不太舒服的樣子。

江尹打開點窗戶,讓風吹進來,貼著他耳朵問:“難受嗎?”

剛才吃飯的時候江泰英給他們三個孩子一人倒了一杯酒,好酒,度數有點高,一杯對張寧譽來說問題不大,江尹的那一杯抿了幾口就喝不下去了,太燒胃。

他不想浪費那麼好的酒,拿過來自己喝,江尹原本是不想給他喝的,怕他醉,但是看他一口菜一口酒,樂嗬嗬地在飯桌上和申睿閒扯,除了臉越來越紅之外沒什麼異常,也就沒管他。

張寧譽之前也沒專門練過酒量,這次的兩杯刷新了記錄,喝上頭了。

江尹問他,他就說沒事,一嘴年輕氣盛的荷爾蒙味酒氣,讓人聞著想醉,然後倒他懷裡。

站在門口目送江泰英開車離開,張寧譽一手攙扶著姥爺,一手牽著江尹,爺孫三個慢慢悠悠往屋裡走。

“不打緊,不打緊,”姥爺擺擺手說:“你們趕緊去睡吧,你腿都沒好利索就彆扶我了。”

“沒事,”安靜的夜晚,張寧譽的聲音輕輕的,讓人感到安心:“一塊走。”

江尹和姥爺坐沙發上說著話,他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孩子,老人問什麼他就規規矩矩答什麼,臉上能看見有笑的表情,但還是感覺他不開心。

姥爺想問問江尹心裡是不是有事,但是小孩子的事他怕問多了不好。

張寧譽打來一盆水伺候姥爺洗臉洗腳,然後送姥爺到床上躺下。

江尹跟在張寧譽身後一起進來,他注意到姥爺床頭櫃上有一個相框,裡麵是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

姥爺看向站在外孫子身後的江尹,他始終像心疼外孫子一樣心疼著這孩子。

“你們兩個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張寧譽和江尹一人嗯了一聲。

“江尹,”姥爺慈愛地喚他,江尹立馬上前站:“你和寧譽要好好的,有什麼困難煩心事不要憋心裡,都要和他講,他不會不幫你的。”

這麼溫暖的話注入心裡,江尹一聽眼就熱了:“我知道,姥爺,”張寧譽站在旁邊,他像是在做一個鄭重的承諾:“你放心,我會和他好,不瞞他任何事。”

從姥爺房間出來,江尹先去洗澡,他從家裡拿了一套長袖睡衣,他怕冷,有點涼風就手腳冰涼。

洗好澡,吹乾頭發關上衛生間的門,看見張寧譽光著個膀子,底下就穿了條運動短褲,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出神,麵前茶幾上放著一杯熱水,因為酒精,臉連著脖子一路紅到胸膛,喝醉了,就老老實實地坐著。

江尹的心順理成章地躁動了,他咽口唾沫走過去,站在張寧譽岔開的兩腿中間:“你不冷啊?”

即使和姥爺的房間隔了好幾道牆,他們說話的聲音還是故意壓的很低,像是在說悄悄話似的。

“不冷啊,”張寧譽把手伸給他:“你摸我手。”

張寧譽的手心熱乎乎的,江尹還是擔心他:“怕你感冒,現在感冒多難好。”

手拉著手輕輕晃,張寧譽抬頭看著他,醉了,眼裡的喜歡藏不住,一覽無餘,特彆寵溺地說:“感冒第一個傳染給你。”

江尹坐他旁邊,用一種很親密的姿勢幫他順胸脯:“有沒有哪不舒服,想不想吐啊?”

“沒事,”張寧譽攥住他的手,很寶貝地握在手心:“就兩杯,這才哪到哪?”

江尹憋不住笑說:“我還想看看你發酒瘋是什麼樣呢,”他很滿意地點點頭:“酒品不錯。”

張寧譽伸胳膊夠茶幾上的熱水,喝了一口,開始瞎扯:“我喝多了會揍人。”

江尹不信:“你騙人。”

張寧譽還怕他不信:“真的,看你不順眼,連你都揍。”

江尹抬手打他後背,啪地一聲,理所當然地說:“那酒醒了有你後悔的。”

江尹每次打他,他都沒反應,隻要是江尹,他任他宰割。

他站起來想去衛生間衝澡。

江尹也跟著站起來,胳膊一抬,雙手直接勾住他脖子,用一雙會說話的杏仁似的眼睛望著他。

那眼睛裡有什麼,張寧譽不可能不知道,他又笑了,麵對江尹就裝不起高冷人設:“乾什麼你,一天天的。”

江尹還是看著他不說話,手輕輕地揪了下他後腦勺的一撮頭發,本來他臉就紅,這下紅得不像話了。

張寧譽頂著張大紅臉,真的是喝多了,兩隻手擋在嘴邊,罩住江尹的耳朵,像在說一個秘密:“我先洗乾淨。”

操!江尹半邊身子都麻了,他用手背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朝衛生間門口的方向使勁推了張寧譽一把。

張寧譽腦袋暈乎乎地底盤不穩,差點沒一頭紮地上,他一邊笑一邊往衛生間走。

江尹坐在客廳看手機等他,閒著無聊翻到了他媽發的朋友圈。

他媽二婚嫁給個有錢人,成為了上流社會的富婆,卻很少發朋友圈炫富,自從江尹來到這邊,朋友圈才多了起來,大概兩天發一條,內容基本都是生活中的分享,比如今天小花園裡開了什麼花,手工縫製了什麼衣服刺繡,給寺廟裡的老人送去了什麼東西……

不知道她的人真的會以為她的生活很美好很豐富。

幾分鐘過去了,江尹坐的脖子不舒服,站起來想到張寧譽的床上躺著等。

他知道張寧譽的房間,四麵都是大白牆,除了一張小鐵床和一個老式衣櫃之外彆的沒什麼了,簡約到極致。

走到房間門口,他沒開門進去,而是看向了隔壁,他想起有次和張寧譽打視頻,張寧譽拿著手機對著房間照了一圈,告訴他“這我媽的房間,我在這寫作業”。

咯吱一聲,衛生間的門響,張寧譽衝好澡出來,頭發濕漉漉地向後攏,大背頭倍兒精神,一扭頭看見江尹站在他屋門口,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你站那乾嘛?”張寧譽朝他走,察覺到江尹的視線往他母親的房間瞧了一眼:“想什麼呢?”

江尹不知道怎麼解釋,沒說話。

“去這屋睡嗎,裡麵被子都是乾淨的,”張寧譽看了眼隔壁的房間問。

“啊?”江尹有些懵,張寧譽已經牽起他的手,走過去推開門。

打開燈之後,很漂亮的房間,四周貼了精美的牆紙,還貼著上世紀1八九月年代的巨星海報,靠北的牆邊立著一個大櫃子,櫃子當中有很多小格子,裡麵擺滿了花瓶,江尹在上麵看見了自己送給張寧譽的書法燈。

靠南的牆麵有扇大窗戶,鵝黃色的窗簾拉開正對的院子,江尹已經想象到八九月份從這個窗戶望出去,該看到怎樣一副令人心曠神往的花海了。

角落裡有三個排球,那是張寧譽母親的,這個房間也是張寧譽母親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人走了,很多事物還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張寧譽說:“之前我媽沒走的時候,我和她在這屋住。”

那時候他小,離不開母親的年紀。他拉開椅子,示意江尹坐,自己倚靠著寫字桌:“後來她走了,我就不在這屋了。”

張寧譽的母親是老師,整個房間的書香味很重,寫字桌上有很多辦公用品和書籍,平時張寧譽一定經常擦拭打理,它們放置的規整,具有年代感的鋼筆筆筒看不出經過歲月,漆麵保存完好。

桌角有個放飾品的小支架,上麵掛著一枚項鏈,吊墜是一顆大鑽石周圍點綴著許多細小的小鑽石,中間的鏤空很好看,精致的女款,閃閃地散發著光澤。

江尹覺得這裡的一切,甚至連每一個物件都那麼鮮活,就好像它的主人從未離開。

張寧譽反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個挺厚的本子,一邊翻一邊說:“我媽每天都寫日記,要不是她有這麼多本日記和相冊,我都不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江尹往後靠在椅背上仰頭定定地看著他,他昨天給張寧譽說了很多之前的那個家,他想會不會是自己把悲傷的情緒傳染給張寧譽了:“想媽媽了?”

張寧譽淡然一笑:“還好。”

江尹兩隻手攪在一起扣指甲蓋,心裡酸酸脹脹的,眼睛看向一旁,視線中是那枚項鏈,在燈光下亮晶晶的。

張寧譽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把項鏈拿過來遞給他。

“嗯?乾什麼?”江尹沒接。

“要戴上嗎?”張寧譽問。

江尹瞪大了眼睛:“這是媽媽的。”

“也是我的,”張寧譽說:“我記事起這東西就在我脖子上,一定是媽給戴上的,前段時間是夏天經常光著膀子打球,我怕弄掉了,就沒戴。”

“這是很貴重的東西吧,”江尹問,畢竟是媽媽留下來的。

“嗯,對我確實很貴重,但是對我媽……我講不好,”張寧譽沉默片刻,輕聲說:“這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

那個男人,張寧譽總是這樣稱呼他,因為他不配是一個父親。

過了一會兒,江尹想了想問:“你恨他嗎?”他是第一次問張寧譽這個問題,其實之前就想問了,但是怕張寧譽會想起一些傷心事。

“吃飽了撐的才恨他,”張寧譽回答的很利索,還很輕鬆地笑了笑:“恨他不是給自己過不去嗎,你看看我現在,有姥爺,有江叔叔有申阿姨,還有你和申睿,我幸福爆棚了好吧。”

江尹想在這一刻向全世界承認,他愛眼前的這個人,愛他的氣質,愛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他望著張寧譽手心裡那枚項鏈,整個心都滾燙的:“你願意給我戴嗎?”

張寧譽沒回答他,而是站在他身後,給最貴重的人戴上最貴重的東西。

真好看,江尹低頭看著,好看到他一輩子都不想摘下來,他伸手握住吊墜,不知道說什麼,隻是特彆想哭。

張寧譽重新拿起日記本,翻到其中一頁停住了,和第一次看到這段文字一樣,眼睛不可抑製地濕潤了,這一頁有他曾經留下的淚痕。

江尹在旁邊他沒感覺不合適,直接念了出來:“爸爸已經好多天沒和我說話了,我知道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居然從大好的人生急轉直下,淪落街坊鄰居的笑柄。爸爸,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孩子沒了,我不僅對不起你,還會對不起我的孩子,不管誰對誰錯,這個孩子都不應該還沒看看世界就把他殺死,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成了凶手,我不能原諒我自己。他一定是個聽話的,我能感受的到……”

張寧譽又翻了翻,看過了很多遍的日記,他的語調悲傷中保持著平穩:“我當時真的快死掉了,生孩子的疼隻有經曆過的才懂,頭胎難產血都流儘了,護士說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奇跡,其實是因為在我疼到昏厥之前聽到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在這樣下去孩子會窒息的,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是我的孩子又給了我新生……”

江尹坐得板正,他說不出來話,感覺每一口呼吸都很費力,鼻腔酸的發麻,然後他聽見張寧譽合上本子平靜地說:“我願意拿我二十年的壽命去換有她的那段記憶。”

他猛地睜大眼睛抬頭看向張寧譽,用力攥住他的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微張著嘴疼得說不出來話。

人能有多少個二十年,張寧譽知道這話說的嚴重,可他卻不後悔,隻是安慰江尹說:“世界上沒有換記憶的地方。”

江尹鬆開他的手,又去握住身前的吊墜,豆子一般大的淚珠從他眼睛中砸下來:“你彆對我說這話,你要是少了二十年,那我多出來二十年又有什麼意義。”

“你也彆對我說這話,”張寧譽對他有些毫不留情,看他哭了,也沒想著要哄:“以後是什麼樣都還不知道呢,你總是把話說的很早。”

就像上次在學校,江尹對他說的那句永遠都不會變,他相信的,隻是不能把路走死了。

趁著酒勁還沒過,他掏心窩子,不再像之前那樣把到嘴的話咽回去:“現在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你想要星星,我都恨我沒本事上天,但是十年二十年,我心裡沒底真的不敢說,說了就是騙你,是對我們感情的不負責。”

江尹聽不得他說這種話,越聽心裡越難受,頭一歪靠在了他的身上,胳膊環住了他的腰。

張寧譽摸著江尹柔軟的短發:“我覺得吧有些事情要想的遠,但有些事情就應該看眼下,得分事,你明白吧。”

江尹臉蹭著他點頭,明不明白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太喜歡張寧譽了,張寧譽太溫柔了,讓他無法反駁他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