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急切了，他幾乎是撞進張寧譽懷裡的。
張寧譽被這股勁衝的都站不穩，往後退了好幾步：“哎喲我去！”
他抱著江尹的背：“怎麼了這是？”
江尹都快急死了，抬起頭問：“你等了多久，我手機關機了，給你打不了電話。”
張寧譽把他鬢角略長的頭發彆向耳後，不讓他多想：“沒多久，就一會。”
出站口人多，他倆比人家小情侶都誇張，張寧譽拉著他到一旁，好好看了看他的臉，隻一眼，就感覺他很疲憊。
張寧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江尹總是一個眼神就讓他心疼。
江尹喜歡和他親近，抱住他貼著他耳朵跟他胡鄒：“剛才在車上……有個大哥……”
他說到這不往下說了，支支吾吾地，存心想急人。
張寧譽催促他：“怎麼了？”
江尹裝個彆扭樣：“他……他碰到我了。”
“啊！”張寧譽像是被棍子抽了一下似的，猛地站直了，扶著江尹的肩膀，從頭看到腳：“碰……碰哪啦？”
江尹憋著笑，張寧譽的樣子特好玩，他繼續扯，老委屈了：“他拉著箱子碰到了我腿。”
“哎呦，”張寧譽心疼壞了。
江尹越扯越起勁：“然後還說怨我。”
“大爺的，”張寧譽罵了一句，他蹲下去，在江尹腿上摸，摸到膝蓋，江尹疼得嘶了一聲。
傻不愣登的，無論摸他那他都嘶，搞得全身都有傷一樣。
張寧譽在江尹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了嘴角，剛才那個像脫韁的小馬兒一樣跑向他的人，腿真的疼？
他站起來，識破了江尹的把戲，卻願意陪他演：“那怎麼辦啊，走不了路了。”
江尹低下頭，嗯了一聲。
張寧譽一聽他來句“嗯”，真忍不住笑了：“那咋整啊，背著還是抱著？”
江尹張開雙臂：“背著吧，抱著你胳膊酸。”
“你還知道胳膊酸。”張寧譽在他麵前半蹲下：“上來吧。”
江尹站著沒動，嘴一癟，眼淚差點沒掉出來，他隻是開個玩笑，但這個人卻當真了，跟個傻子一樣。
“我騙你的，”江尹哽咽著說：“沒有人撞到我。”
張寧譽看著他：“那不是更好嗎？”
他感覺江尹不對勁，但卻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很強烈，強烈到令他恐懼。
“到底怎麼了，給我說說，是不是今天發生了什麼？”
江尹捋一把自己的頭發：“我想去剪個頭，我媽說我頭發長了。”
他話題轉的生硬，明顯是在逃避。
張寧譽空張著嘴，半天沒把江尹看透，腦子裡亂亂的，他聽見自己說：“好，走吧，我陪你去。”
坐出租車還需要走很長的一段路，下午五點多的光景，天還很亮。
這個和往年不一樣的夏天快結束了。也許是受江尹情緒的影響，張寧譽突然感覺一陣落寞，不知道明年的夏天會是什麼樣的？他和江尹到底該怎麼辦？
走著走著，江尹突然叫他：“張寧譽。”
人沒反應，江尹看他走個路都發呆，特彆怕他腦子裡琢磨的是自己。
江尹什麼時候停步的，張寧譽都不知道，等他反應過來身邊沒人了，轉過身，風吹來，他眯起眼睛：“嗯？怎麼了？”
江尹隔著段距離看他，半晌才說出：“沒……沒怎麼。”
大概是周末，理發店人有點多，他倆坐在角落的小沙發上，靠在一起拿手機看電影。
江尹累了，看著看著就想閉眼睛。
張寧譽拿腿碰碰他，溫聲說：“困了就睡會，我在呢。”
聽見他的聲音，江尹無法不向他貼近：“不睡，”吹風機呼呼地響，這麼大的動靜他睡不好。
張寧譽又說：“那閉上眼睛休息會。”
江尹舒舒服服地依偎著他，聲音懶懶地：“這不正在休息嘛。”
“餓不餓？”
“不餓。”
“喝不喝？”
“不渴。”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張寧譽又拿腿碰他：“哎！你今天晚上……”
“張寧譽！”
突然有人叫了聲，有點熟悉的聲音。
“梁兗！”張寧譽站起來，沒想到在這能遇到：“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看看我爺我奶，”梁兗看見他就一直笑：“我下周二就走了，去廣東打比賽。”
張寧譽真心替他高興，有多高興就有多羨慕：“恭喜。”
“害，”梁兗揮下手：“恭喜什麼啊，以後是什麼樣都不知道呢。”他看見張寧譽旁邊的男生也慢慢站了起來，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句“正兒八經的兄弟”。
“江尹，這我朋友，”張寧譽介紹：“叫梁兗，我倆小學同學。”
梁兗向江尹伸出手：“你好。”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正兒八經的兄弟，長得真好看，說不清是漂亮還是帥氣，仿佛都沾點。
江尹意思似的握了一下，臉上有些難看，張寧譽並沒有主動跟彆人介紹他，上一次在許文澤女朋友麵前也是這樣的，他一直記著呢。
梁兗在對麵的小沙發上坐下，他看眼江尹，問張寧譽：“你朋友嗎？”
江尹一邊拿張寧譽手機刷視頻，一邊聽著那倆人說話。
張寧譽笑了一下，他本來就是個愛笑的人，這沒什麼稀奇的，可梁兗卻覺得那個笑有些不一樣。
那是在他提到江尹時，張寧譽下意識露出的欣喜。
然後江尹聽見張寧譽說：“嗯，朋友。”
張寧譽隻能用這倆字來形容他和江尹的關係了，他說完之後江尹也沒表現出什麼。
張寧譽和梁兗聊排球，聊小學和小學老師，又聊到老城區的一些店鋪……
直到江尹突然打了個噴嚏，理發店裡空調打得低，待一會身上冰涼。
張寧譽和梁兗說著話，手摸上江尹的胳膊，他手涼摸不出來，抽空問了句：“冷嗎？”
江尹說還行，眼還是看著屏幕。
他玩的是張寧譽的手機，張寧譽湊過去：“看什麼呢？”
江尹立馬把手機蓋腿上，眉頭一擰小聲命令：“臉彆過去！”
張寧譽就是笑，反正他手機裡沒什麼秘密，隨他看吧。
他看向梁兗：“你剛才說什麼。”
梁兗也是笑：“我還欠你一頓飯呢，有時間嗎？不然就今天吧。”
今天不行，他一會想帶江尹去家裡吃飯呢，張寧譽說：“改天吧，今天人都不齊。”
“我單請你自己，”梁兗說：“我快走了，下次見麵還不知道啥時候呢。”
“哦，對了，”梁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們上次打球的時候，我拍了幾張照片發朋友圈，一個給我玩得差不多的女孩向我打聽你，相中你的臉了。”
微信彈出一條消息，江尹原本想把它劃走的，卻不小心點了進去。也許是梁兗的話，令他對這條消息，乃至這個人都很敏感。
趙淑晨：明天下午有時間嗎
耳邊還是梁兗的聲音：“說實話，那女孩也漂亮，長得跟港星一樣，介紹你們認識。”
江尹聞言抬起頭來與梁兗對視。
他的眼神不算友好，讓梁兗感覺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同時也察覺出這個人和張寧譽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剛才進來的時候，沒細看江尹的臉，他還以為江尹是張寧譽的女朋友，畢竟兩個人像大冬天挨在一塊取暖似的。
張寧譽說：“算了吧，我沒那心。”
梁兗之前就感覺張寧譽不直，這下感覺更強烈了。他故意往下說：“怎麼了，對女的沒興趣？”
“什麼呀，”張寧譽無奈地笑：“我不想早戀。”
江尹知道這樣做不對，可他還是往上翻著張寧譽與趙淑晨的聊天記錄，都是些很正常的聊天，日常分享和約著去打排球之類的，沒有一句逾矩的話。
站在趙淑晨的角度，張寧譽真的不值得她暗戀那麼久，連標點符號都透露著對人家女孩的敷衍。
張寧譽縱有百般好，也能揪出一條不是，江尹有點氣他，蠻不講理地氣他和女孩聊天，尤其對方是暗戀他的女孩。
他把手機丟給張寧譽，越看越煩，正好理發師向他招手，他立馬站起來走了。
張寧譽繼續坐在原位和梁兗說話，過了會，他走到江尹身邊問：“梁兗非要拉著我去吃飯，你去不去？”
江尹一個人對著鏡子擦頭發，好幾秒後才說：“你想去就去。”
“我看你。”
“看我？”江尹覺得可笑：“關我什麼事。”
張寧譽皺眉：“又怎麼了？”
江尹跟他夾槍帶棒的：“我看你挺忙，今天這個約，明天那個約，這個月都排滿了吧。”
張寧譽沒說話，他隱隱捕捉到一絲不對勁，江尹一定在他之前看到了趙淑晨發來的消息。
張寧譽說他：“好好說話，彆動不動就這樣。”
江尹瞥他一眼，咬牙說了句心裡話：“張寧譽，你真的很煩人！”
張寧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還是先不煩人了吧，他一個人坐回小沙發上玩手機，趙淑晨的消息他還沒回，心裡一團亂麻。
手機低電量提醒，不知道江尹的書包裡有沒有拿充電器，他拉開拉鏈，瞬間愣住了，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向江尹。
江尹正在剪頭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從鏡子裡開始看著他的，但那個樣子好像看了好久。
在張寧譽準備拉開他書包的那一刻，他在圍布下的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褲子。
他預感，張寧譽要問他一些他不想說出口的事了，但是問了，他就會跟他坦白。
那是好多盒藥，裝在印著醫院名字的塑料袋裡。
什麼藥張寧譽不清楚，他沒拿出來仔細看，他不明白江尹的書包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藥？
他告訴自己，或許是常備的感冒藥退燒藥過敏藥。
可是……可是在他和江尹對視的那一瞬間，他從鏡子中望進江尹的眼睛裡，那雙寫滿了太多太多事的眼睛，令他還沒有了解事情的經過，就感到一陣恐慌。
江尹吃藥，自己和他那麼好為什麼一點都不知道，江尹也從來沒有說過。
江尹今天回去看了他媽，藥一定是在那邊的醫院開的。
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這藥是不是從之前就吃了？吃多久了？
張寧譽想知道，但又不想知道，他憑著記憶在百度中搜索：草酸艾司……
江尹剪好了頭發，走到張寧譽跟前。
張寧譽還沒有從手機上抬起頭，他看東西看得專注。
江尹踢下他的鞋，他抬頭時眉頭緊鎖著，伸出手，拉江尹在他身邊坐下。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著，各自想各自的事。
張寧譽側過身子問他：“回家還是吃飯？你說。”
江尹看著窗外，兩隻手在身前扣著指甲蓋，麵無表情地問：“你沒答應人家嗎？”
“答應了，”張寧譽說：“但我想聽你的。”
江尹看著窗外沒吭聲。
過了一會，大概三四分鐘，張寧譽沒有給他說任何話，每一秒的流逝仿佛都在他敏感脆弱的神經上敲打一次。他拎起書包慌慌張張逃走，留下一句：“我先回家了。”
“哎！”張寧譽在店門口追上他：“我送你。”
江尹垂著眼睛推開他，繼續往前走：“不用了，你陪你朋友吃飯去吧。”
“江尹，”張寧譽再次拉住他，鄭重地說：“我們挑一個好點的時間，好好說說話。”
人來人往的大街，風肆意流竄，吹刮在每張笑意盈盈的臉上，江尹突然害怕了。
他躲避著：“沒什麼好說的。”
他走，張寧譽緊跟著。
他突然轉身抱住張寧譽，用這樣姿勢阻止張寧譽繼續跟著他。
非常快速的，幾乎令人無法察覺，他用嘴唇碰了碰張寧譽的下巴，哀求著說：“你今天先彆管我行嗎？”
張寧譽有種由身到心的無力感，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到哪裡去找好的辦法。他捏捏江尹的後脖頸：“今天不管，那明天就要管了。”
江尹緊了下胳膊後鬆開他，聽話了：“嗯。”
張寧譽送他到車上，對司機說了地址，囑咐他：“到家發個信息。”
江尹扒著窗戶，抿著嘴不舍地看著他。
看著車走遠，張寧譽突然想起來梁兗還在，他轉身看見梁兗向他走來，應該在後麵看了有一會了，嘴角勾著意味深長的笑。
梁兗跟他打趣：“我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的正兒八經的兄弟啊。”
這個時間點家裡大人還沒下班，出差回來了公司的事也是一大堆，根本不著家。
江尹剪短了頭發，猛地一看變樣了，申睿一看見他樂得跟吃了糖的小孩似的。
書房裡有兩個裝修師傅還沒走，電鑽聲嗡嗡地響。
申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叫他：“你過來一下。”
江尹站著沒動：“乾嘛？”
申睿趿拉著拖鞋進廚房，神神秘秘地向他招手：“你過來就知道了。”
江尹跟他進去，看著他從冰箱裡抱出來一桶哈根達斯，沉甸甸地還冒著冷氣。
申睿打開蓋子：“我媽說你不回來不能拆，今天剛到的，我磨了我媽好久她才買。”
凍得太硬不好挖，申睿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出一個稀碎的球，遞給江尹：“你先吃，我媽說你來了，我不能吃獨食，我真服她，我什麼時候吃過獨食，你要是沒來，這有一半是給寧譽的。”
江尹對他擠出一絲笑，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這哥倆之間沒太大的隔閡。
申睿看他拿著勺戳巴戳巴，也不往嘴裡吃，突然想起來：“你吃晚飯沒？”
江尹放下碗：“沒。”
“鍋裡有排骨，我媽做的，她今天下午才去上班，說讓你回來吃。”
“好，”江尹心裡暖，但是嘴上沒說謝謝的話，他開不了口，申秀妍也不讓他說這個。
他盛了幾塊排骨，和申睿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吃著吃著，他明知故問：“你們是不是有個好朋友叫趙淑晨？”
“嗯？”申睿沒想到江尹會提趙淑晨。
江尹又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申睿看一下午電視了，嘴寂寞，這會特想給人聊天：“有一年多了吧，高一就認識了，”他笑眯眯地：“你見過她嗎？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可江尹的語氣並不像是單純地想給人聊天，很來勁地揪住了什麼不放似的：“那張寧譽也認識她一年多了？”
“不……不是啊，他倆認識比我早點，”申睿感覺江尹怪怪的：“你問這乾嘛？”
江尹低頭咬了口肉，心不在焉地：“我……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