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厭青還以為這人說看海綿寶寶隻是說說笑,沒想到他真拖著他看了一晚上海綿寶寶。
他這才發現班裡對於梁餘的這一條流言竟然是真的。
當初因為梁餘顏值高,不少人扒過他的愛好,發現這人極其無聊,不打球不玩遊戲,偏偏喜歡釣魚看動畫片這些無聊且非常老大爺的活動。
釣魚這條被劉洺嘴瓢的時候證實過,這人釣魚確實有癮,為此甚至能克服怕鬼的生理性恐懼去夜釣,屬於是過奈何橋都要甩一杆的鐵血釣魚佬。
但喜歡看動畫片這條多少有點空穴來風,畢竟誰也沒看見過他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唯一一個缺口劉洺疑似被威脅,不敢爆料。
但在陳厭青麵前,梁餘毫不猶豫地自曝了,不僅愛看海綿寶寶,像開心超人,喜羊羊與灰太狼,豬豬俠,貓和老鼠,HelloKitty等等,他是個個都是心頭愛,不僅一集不落地追了,家裡甚至還有不少碟片,方便隨時在大屏幕看。
他早上醒來的時候梁餘還抱著他,手機還沒關掉,屏幕裡的海綿寶寶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梁餘的手機就剩下百分之一的電量,陳厭青看了一眼,已經看到三百二十一集了,後麵的劇集圖標都是灰色的,看來已經看過了。
這人真是出乎意料的幼稚。
梁餘熬夜看了一晚上手機,他也不好意思喊醒他,給他掖了掖被子,幫他把手機充上電,去廚房下了一碗麵條,麵條裡還打了一個珍貴的雞蛋。
然後留下早餐和一枚備用鑰匙在桌子上就去上班了,還寫了個字條,雨已經停了,讓他醒了吃了早餐自己走就是。
他要去自助餐店報道,早上九點鐘開門,離這有三個站,看時間還早,陳厭青決定走路過去,省下的兩塊錢還能買兩支筆。
自助餐店在購物中心裡麵,招牌上寫著“美味自助餐”,店長是個看起來很好相處的嬸子,見他來了連忙跑過來,手把手地教他乾活兒。
早晨的人不多,簡單吃過早餐後,開門第一件事兒是打掃衛生,把桌子台凳都擦擦乾淨。
陳厭青不像之前來過那幾個嬌嬌公子,做了一點點就嚷嚷累,他手腳麻利,做事認真,乾活兒賣力,擦得桌子椅子都閃閃發亮,所以店長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臨近中午,吃飯的人就多了,除卻站在門口招人以外,還需要不斷地收空盤子和垃圾,在大廳和後廚來來回回地折騰,微涼的天氣,陳厭青把袖子挽起來,額頭上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
自助餐門店不大,能容納的人卻不少,陳厭青一路忙活到下午兩點多才終於能慢下來,因為那個時候的人才少一些,能讓他喘口氣喝喝水。
店長拍拍他肩膀,讚歎道:“小陳乾得不錯嘛,以前也做過這個?”
陳厭青喝了半瓶水,嗓子乾乾的感覺沒有了,跟店長回道:“乾過,還在酒樓打過雜。”
“行,加油乾,工資不會少你的。”店長說。
陳厭青點點頭,兩點半他下班了,晚上九點才上班上到淩晨一點,但是下午要趕下一場,廣場有家新開的店,他要去附近廣場那邊派傳單,一下午還能賺個三十塊。
但在這之前他得回家休息半個小時,順便洗個澡。
出的汗太多了,此刻的他聞起來一股子餿味,還有不小心灑在身上的湯湯水水,摸起來黏黏糊糊的,並不好受。
思及此,陳厭青不由得走快兩步,爭取十分鐘內能回到他的新家。
砰——
陳厭青走得太快,一時間沒注意,竟是跟一個路人撞了個滿懷。
對方是個女人,懷裡還揣著個硬硬的東西,似乎是個小奶瓶,急匆匆地悶頭走,高度正好在陳厭青的視覺盲區。
“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撞到您?”陳厭青連忙把人扶起來。
女人似乎有點生氣,張嘴就要罵,但抬起頭看見他的時候卻是愣住了,嘴巴張張合合,竟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看著熟悉的麵容,陳厭青不由得心頭一顫。
她是陳厭青血脈上的親生母親,柳燕女士。
柳燕女士結婚早,生陳厭青那年才二十一歲,今年才堪堪過了四十一歲生日,並不顯老,加之其容貌昳麗,反而因為年紀的增長顯得風韻猶存,像久釀的美酒。
“青......青青?”柳燕連忙拉住他的手,不確定地道。
迎麵而來一股香水味兒,熏得陳厭青有點想打噴嚏,連忙後退一步,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拉開了距離。
“你這孩子,我是媽媽啊。”柳燕嗔道,“多少年沒見了,都變成大孩子了……”
“您不用勉強,叫我陳厭青就好。”陳厭青說。
青青是奶奶的專屬稱呼。
“青青,對不起……”柳燕顯然是沒想到他的回答會那麼冷淡,畢竟陳厭青小的時候很黏她,她以為陳厭青還是以前那個需要母愛的小男孩。
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她做過的一切都會傷害到這個小小的孩子,但是——她忍不住!
她忍不住對丈夫出軌的怒氣,忍不住想報複那個混蛋,但卻不敢對他下手,因為他會打她,掄起砂鍋那麼大的拳頭,一拳拳地砸到她的臉上,身上,打到她連聲求饒,打到她淚流滿麵。
她嘗試過報警,起訴離婚,但是隻會被喊去調節,加上陳厭青爸爸不肯離,調節來調節去,最後也隻好不了了之。
於是,這股無處發泄怒氣便轉移到了丈夫的孩子,也就是陳厭青的身上。
哪怕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哪怕他無論受了多大的傷害還是軟軟地喊她媽媽,讓她抱抱,反過來安慰她,給她擦眼淚。
哪怕看見這個孩子一次次失望的眼神讓她心疼不止。
“媽媽對不起你,你原諒媽媽好不好。”柳燕的眼眶一下子蓄滿了淚水,那蒲扇似的眼睫毛眨了眨,淚水便順著臉龐留下,“媽媽給你做飯,你不是最想吃媽媽做的飯嗎?”
不知是受了什麼蠱惑,陳厭青跟著他媽走了。
他媽媽住在廣場附近,已經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組成了新的家庭,生了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妹妹,妹妹今年還不夠一歲,叫方思思,笑起來隻有兩顆下頜牙,臉上有兩個小酒窩,手臂像一節節嫩生生的蓮藕,渾身上下都是軟乎乎的。
方思思還在熟睡,時而低聲夢囈幾句嬰語。
與他小時候不一樣,方思思穿的是柳燕精心購買的小衣服,脖子上還帶著一個長命鎖,柳燕說,方思思是早產兒,長命鎖是她去廟裡求來的,隻求方思思健康快樂地長大成人。
你是幸福的。
陳厭青看著方思思,腦子裡驀地浮現出這句話。
柳燕說,妹妹像極了他小時候的樣子,軟軟的,香香的。
陳厭青把這個歸結於她當了媽媽的母性,他並不覺得妹妹和自己哪裡相像。
柳燕去廚房忙活的時候,陳厭青就坐在客廳,腳上穿的是客人拖鞋,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他四處看了一圈,房子裝修得很溫馨,連抱枕都是粉粉的,軟軟的。廳內掛著一幅很大的照片,是她和她的新丈夫抱著妹妹的照片,那麼美好,那麼有愛。
他們才是一家人。
陳厭青想,緊接著又開始嘲笑自己,有什麼好糾結的,他早就過了要找媽媽愛的年齡了,父愛,母愛,他都不在乎。
柳燕很快就炒了兩個菜給他,是清蒸鱸魚和芹菜炒肉,她沒留意過,不知道陳厭青愛吃什麼,隻能選了拿手的來做。
陳厭青說不上喜歡這兩道菜,但還是滿滿夾了一大筷子放進嘴裡,細細品嘗這些來自母親遲到的愛。
柳燕看著他,眼裡還含著淚:“怎樣?”
毫不客氣地說,這味道並不怎麼樣,但看著媽媽期待的目光,他說出來的,卻是顫抖的:“還好。”
妹妹餓了,不合時宜地哭起來,柳燕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趕緊跑過去把妹妹抱起來,輕輕地哄,流露出來的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但陳厭青已經不覺得嫉妒了,好像無形之中已經放下了許多,他自由了。
他洗了碗,輕聲地跟媽媽告彆了,他還要趕回去洗澡乾活兒。
柳燕莞爾一笑,柔聲喊道:“青青,有空常來玩啊,媽媽這裡永遠歡迎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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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厭青一路跑回了家,心跳因為運動而加速,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好像要從口中飛出來一樣。
打開家門,梁餘還在家裡,顯然是剛睡醒沒多久,頭發亂糟糟的,亂七八糟地卷翹起來,正大口大口地吃著麵條。
聽到開門聲,愣愣地看過去,嘴巴裡鼓鼓囊囊,還掛著麵沒咬斷,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某種天然呆的倉鼠。
“還沒回去嗎?”陳厭青問,一邊在房間裡扒拉衣服。
“沒呢,剛醒。”梁餘繼續進食,“你看起來心情挺不錯,下午沒事吧?陪我回家好不好?”
“不。”陳厭青說,他拿了衣服進了浴室,爭分奪秒地打算洗個戰鬥澡,“我等會兒還要去發傳單,然後上夜班。”
“靠,007啊,陳哥你能行嗎?”梁餘問道。
他吃完麵,端著盤子到廚房去洗,兩人就隔著薄薄的一扇門接著聊,聽著裡麵嘩嘩的流水聲,梁餘莫名有些臉紅。
陳厭青話裡都帶著笑意:“行,怎麼不行?你陳哥我必須行。”
梁餘:“你今天笑得好開心哦,發生什麼事了,陳哥分享分享?”
陳厭青:“嗯……解決了一些事兒,沒什麼。”
梁餘也沒追問,把話題岔開了:“那你下午去哪裡發傳單?我也去,我去湊湊熱鬨。”
“你個瘸子湊什麼熱鬨,還不回家嗎?你媽媽不找你?”
梁餘知道這家夥是真開心了,還會拿他開玩笑了,他也不惱,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嚇唬他:“你可彆笑我,我們這兒有個玄學,笑瘸者終成瘸子,你笑我下回就輪到你了。”
陳厭青壓根沒信,但還是問他:“真假的?”
“真的。”梁餘拍拍胸口,“謝竹君夏池開還有傅來他們都瘸過,上上次就是劉洺,都持續一兩年了。”
實際上這確實沒什麼依據,他和劉洺幾個個個頂了天的好動,說好聽了是活潑開朗,說難聽了就是猴子拆房,屬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一掛,磕磕碰碰都是常事兒。
就比如劉洺,他上次瘸腿就是因為好玩,從五級樓梯跳了下去,然後骨裂,拄了三個月拐杖。
但也因此傳開了,隻要誰笑了瘸子,誰下一個遭殃。
說說笑笑間陳厭青已經洗好澡了,換了另一身舊衣服,顯得格外淳樸,像剛進城的農民小哥(因為都是舊衣服嘛)。
梁餘當然不會傻到問他為什麼不穿新衣服,隻暗暗做了個決定,打算以後找個合適的時候給他添幾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