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 插班生(1 / 1)

逢生 林逾年 4351 字 10個月前

最終,他們班的小品因為題材過於新穎,老校長欣賞不下來,把分都投給了另外一班的幼兒園畢業式表演節目,也就是那種扮成花花草草唱兒歌的,所以儘管他們班獲得了全場的最喜愛節目,但卻高分落選,一分評優分都沒賺回來。

據小道消息(劉洺)說,那個班的比賽內容是校領導要求的,本身就是內定的冠軍。

氣得梁餘連續三天在專門用來記仇的小本子裡寫校長壞話,諸如老校長禿頭,買方便麵沒有調料包,買牛奶沒有吸管之類的。

陳厭青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們表演得很不錯了,在我心裡是最好看的一個節目。”

梁餘突然蹦起來,眼睛裡好像在發光:“那你女裝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

陳厭青:?

梁餘開始強詞奪理,無理取鬨道:“我不管,你都把我看光了,我也要看你的!”

江棠果放下筆,扭過身來:“在聊什麼刺激話題?讓我聽聽!”

梁餘:?

陳厭青:??

江棠果:???

高二3班流行拳頭文化,所以這段話最終以江棠果給了梁餘一拳結束。

陳厭青大概是唯一一個知道梁餘有小本本這件事的人,還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平時梁餘都寶貝得不得了,根本不讓看。

梁餘在某種方麵確實很小學生,有賴於陳厭青曾經對他的幫助,所以他有幸被邀請看了小本本的內容。

陳厭青隨意翻了下,第一頁還是幼稚矮圓的字體,歪歪扭扭的,還有一些錯彆字和拚音,估計寫下這句話的梁餘當時還是個小屁孩,上麵寫著——

“劉洺搶了我的雪糕,希望他明天沒有零食吃!”

“我爸又打了我一頓,因為我不小心把他的衣服扔到糞坑裡了,可是我才五歲,站不wen很正常,氣死我了,希望我爸明天出門沒有衣服穿!”

“和劉洺打了一架,他揪我頭發,希望他明天放屁一整天!”

“我媽罵我了,因為我和劉洺一起玩遊戲的時候把liàng好的被子扯下來了,媽媽還要從新洗一遍,嗚嗚,我錯了,都怪劉洺。”

“可惡劉洺,吃我一拳!他抄完作業之後沒幫我交!老帥還罰我了,說我抄人家作業!氣死我了!以後不給他抄作業了!”

……

這個本子似乎不常寫,到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停了,最新一條就是吐槽老校長的,但本子保養得很好,雖然紙張已經泛黃,但封麵還很乾淨,翻頁的折痕都被仔仔細細地撫平了,可見這個本子的主人很愛惜它。

陳厭青指著和劉洺打架那一段,問他:“你和劉洺這麼早就認識了嗎?為什麼打架啊?”

“我跟他住一個大院兒裡的,他就住我對門,我倆光屁股蛋的時候就認識了。”梁餘抓抓頭毛,“這個我也不太記得了,可能因為他又搶我東西了?”

“屁!”前頭的劉洺轉過來,給了他一拳,“那是因為你他媽大老遠跑過來放個屁,把屁抓起來捂我嘴裡了,還他媽跟我說‘你吃屁’!你他媽才吃屁呢!”

“我超,這點小事你記那麼久!”梁餘驚歎道。

劉洺:“你說呢!”

陳厭青問道:“你們是一個大院兒裡的?大院兒長什麼樣啊?”

“就是一個大型住宅區,圍起來亂七八糟地住了幾戶人家,你住這邊我住那邊那種,中間還有一個地堂,旁邊種了棵樟樹,不過可惜這個院子拆了很久了,現在都荒了。”

梁餘拿手比劃,“不過那棵樹還在,有五百多年樹齡了吧,得十來個人手拉手才能圍起來,小時候我最喜歡去哪裡玩了,跟劉洺一起在那裡打仗。”

樟樹結的果子小小顆沒有什麼殺傷力,村裡的小孩就喜歡拿這個用彈弓去“打仗”,打到人身上也不疼,但是如果是成熟的漿果就會在衣服上炸開,留下果肉的痕跡,因此這項遊樂項目被不少家長明令禁止。

樟樹子不僅小孩兒喜歡,老人也很愛去撿,老人常說樟樹籽有散寒祛濕,行氣止痛,治吐瀉等效果,村裡阿婆念叨得多了,梁餘幾個也就記住了,每次玩完都拿空塑料瓶裝一瓶給樓下的阿婆。

劉洺補充道:“我們那兒正好叫七十二家房客,不過隻是戲稱,隻不過正好住七十二號而已,實際上隻有七八戶人家。”

梁餘:“不過我們新搬的地方也很棒,現在改成民宿了,趕明兒帶你去玩玩。”

陳厭青:“我就算了吧,我放假還要去乾活。”

梁餘板起個臉:“你以為單純去玩嗎?當然是要乾活了!我們家每年都有農忙呢,正好缺個小工。”

陳厭青隻當他是開玩笑,殊不知未來的某天還真被拐去他家當小工了,眯起眼睛笑起來:“行!”

“哇,我突然發現你笑起來好好看誒!”劉洺拍桌子。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陳厭青白得有些病態,不像正常人,反而像個精靈一樣,此刻陽光透過樹梢,在他臉上投下光斑,配合上他臉上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在人心裡開了一束煙花,砰地炸開了,熱烈而震撼。

陳厭青曾經從未收到過如此評價,因為他向來不愛笑,臉上都是麻木的痛苦。

劉洺這麼一說,他才恍然大悟,他好像開始像個正常人了。

陳厭青的嘴角又向上揚了揚,露出一個清俊的笑容:“謝謝。”

這個時候,黃桃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江棠果連忙給她順順氣,生怕她撅過去了。

自從梁餘他們在黃桃手底下排練了無數遍之後,幾個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起來,具體體現在黃桃已經敢在大家麵前開玩笑而不臉紅了,可喜可賀。

黃桃把作業本丟給旁邊的謝竹君讓他發,這邊跟他們八卦起來:“你們知道嗎?我收到大消息了!”

劉洺耳朵豎了起來,把作業扔到一邊:“什麼什麼?讓我聽聽!”

“就是,就是,好像是有個男的要從十八中轉學過來了。”黃桃說道。

梁餘:“十八中不是出了名的貴族學校嗎?怎麼中途轉過來了?”

十八中也在江城,不過一般不叫江城十八中,而是叫市十八中。

而江城一中雖然占了個一中的名頭,卻隻是區的一中。

且不說這名號沒人家好,就連學費都比人家便宜,師資力量更是沒有人家那麼強,可以說處處不如人家十八中。

俗話說寧做鳳尾,不做雞頭,所以一般沒有幾個傻子會離開十八中這個金窩窩,來這個鳥不拉屎的一中狗窩窩來上學。

“很奇怪吧!我也這麼覺得。”黃桃說道,“我是聽老夏和秋姐說的,應該是定咱們班了,好像是生了什麼病才來的,原本成績很不錯,可以衝清北的那種。”

老夏就是隔壁4班的班主任,夏木榮。

劉洺:“那更不應該來咱們一中啊!十九中能白讓我們占這個便宜?”

陳厭青按住劉洺:“或許是覺得咱一中風景優美呢,彆這麼揣測新同學,一中校訓你忘啦?”

陳厭青其實也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跟腳,不過江城一中確實比十九中“風景優美”得多,畢竟是在近郊,人家市中心的怎麼跟他比清淨,但也好像隻剩下這個理由了。

江棠果:“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帥不帥啊?”

黃桃兩手一攤:“還沒呢,我去辦公室的時候秋姐說好像還在辦什麼手續,起碼還得一個多星期,帥不帥不知道,好像叫......叫什麼楊綿?”

陳厭青聽到這個名字,瞳孔狠狠一縮,差點把桌子掀了,極力克製下才定在了原地,渾身發抖,冷汗如瀑。

這個名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果真的是他,隻能說是冤家路窄了。

是戒同所的老熟人啊。

梁餘見他這個樣子,給他順了順後背,摸到一手冷汗:“怎麼了?認識嗎?老仇人?我幫你去揍他!”

這下子又輪到劉洺他們幾個去按陳厭青:“陳哥淡定點陳哥,說不定是同名同姓呢。”

對啊,可能是同名同姓。

陳厭青默默起身,說是去上廁所,在洗手台上狠狠洗了把臉冷靜冷靜。

可是他根本反抗不了自己的本能反應,這兩個字就好像刻在了他的心底一樣,半點不能抹去,就連聽到都有過敏反應。

儘管陳厭青自認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但其他人無不看得出來他的勉強,默契地不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兒,就當做沒有發生。

陳厭青心裡裝著事兒,吃飯也吃不下,晚上輾轉反側老半天,掀開被子走上了天台。

今天晚上的天很乾淨,見月不見星,夜空之下,隻有窸窸窣窣的蟲鳴陪著他。

晚風吹得猛烈,卷著他的衣角,想把他吹回去,陳厭青甚至能聽到不知道哪個同學的衣服被吹倒在地。

他靠在天台的欄杆上,看著遠處路燈的星星點點。

“不睡覺乾什麼呢?”梁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往後一看,就看見了梁餘的身影,他的頭發亂糟糟地炸開來,邊走邊打著嗬欠,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

“你怎麼不去睡覺?”陳厭青問。

梁餘反問他:“那你怎麼不去睡覺?”

兩個少年在月光下對峙著,誰也不肯退一步。

雲海翻湧,月亮被厚厚的雲層籠罩,不出意料的話明天應該會下一場不小的雨。陳厭青不敢看他的眼睛,彆開臉,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我睡不著。”

陳厭青看向天空中那輪孤零零的明月,月光被雲層擋得結結實實,心裡一陣酸楚,“從十九中來的楊綿,隻有他一個。”

梁餘突然很無力,很想安慰他,卻不知道從哪裡安慰起,又怕他突然就跳下去了。

他隱約察覺到陳厭青的異常,但卻不知道具體發生過什麼,才讓這個人苦得跟中藥一樣。

涼風淒淒,梁餘把人拉住了,發覺他的手冰冷得想一具屍/體,指尖都泛著冷色:“先回去好不好?”

“讓我吹吹風吧。”陳厭青笑了笑,卻笑得不成樣子,比哭還難看,“我不會跳下去的,再難的事情都過去了。”

陳厭青的笑容刺得他心臟疼,像月光照耀下一地的碎玻璃,說不明白哪裡疼,又好像處處都疼。

陳厭青終生都記得這個場麵,晚風撥開雲霧,明月下的少年拉著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跟他說:

“管他狗屁的什麼羊綿還是狗綿,他欺負你我幫你揍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