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順著斜坡接連滑下,落至路麵快速四散而去。
槍聲混雜著哨響不絕於耳,車廂兩側的瞭望窗外混亂一片,橙紅的彈雨火舌跟隨飛躍的摩托搖晃,目光所及是一片渾濁彌漫的灰白硝煙。
島嶼般的掛車群迅速斷開連接,胎嘯與油門一道轟響,遊龍般的掛車長隊拉足馬力,在道路上全速前進。
“白鴿!”
車身的顫動漸熄回正,寧鈺勉強扶著車廂壁穩住重心,一抬頭,發現原本分散在四周的人一時間都朝著白鴿的位置匆匆跑去。
所有人七手八腳地將白鴿從地上攙起,手杖被重新遞回他手中,白鴿溫和地笑了笑,卻在開口前劇烈咳嗽了起來。
他的麵色有些灰暗,似乎連帶著身形都衰老許多。
寧鈺跟著其他人快步趕去,他看著白鴿的模樣,心裡始終有種難以言說的擔憂:“白叔,沒事吧?”
白鴿緩過氣來,眼眸在四周人身上掃過一圈,一聲聲回應所有人焦急的關切:“我不要緊,你們去幫地麵隊伍。”
幾人扶著他向車廂的頭部空間轉移,白鴿回過頭,似乎想喊上寧鈺一起,而外部的戰火侵襲而至,寧鈺已經跟著留下的人一起掏出槍,對他搖了搖頭:“我去幫忙!”
流彈擦過瞭望窗,在金屬框邊擦出一條條發白的彈道,寧鈺躲在一處瞭望窗側麵,時不時地探出頭向窗外的戰局進攻補刀。
遠處山頭的火光洶湧,大口徑子彈接連出膛,聲如雷鳴,追上候鳥移動中的巨大車廂。
“彆跑啊野雞們!”“下來玩啊!”
聲調怪異的語句飄入窗內,路段兩側突然飛出幾台越野摩托,坐在後座的戰馬手持釘槍,滿臉獰笑地將鐵索釘入掛車車廂,卡死的釘索瞬間拉直,拖拽著張牙舞爪的釘網緊逼而至。
眼見網身就要卷入輪胎,寧鈺反手抓緊窗框,探身連發數槍擊落車廂外的鐵鎖,剛瞄準兩個再次襲來的戰馬,那輛越野摩托突然失衡側翻,墜落而下的身體被後車快速碾過,在爆炸中消失殆儘。
一輛全副武裝的銀白色SUV加速駛來,哨聲一響而過,寧鈺同車裡的兩人打了個照麵。
烏秋和夜鷺兩指比額,瀟灑地向他比出一個致敬的手勢。
道邊的彈雨再次襲來,SUV的尾燈驟然一紅,在輪胎尖銳的摩擦聲中,流星般劃出一道豪邁的弧線,車內的機槍快速挺動,向道邊追來的戰馬一陣掃射。
砰砰出膛的火光打亮視野,灰黃色的彈殼帶著殘影迅速飛出車窗。
火星驟停,機匣釋放開閘,夜鷺拽出彈鏈再次拍入膛中,隨著利落地閉合拉栓,槍口再次傾瀉出壓迫感極強的猙獰火花。
戰局仍在拉扯,後方馬達聲嗡響,一台改裝誇張的越野車步步緊逼,車上的戰馬咧開一口黃牙,伸出窗外的手遙遙衝他們比來一個中指。
碩大的車頭前砸下一把巨型叉鏟,鏟旁焊著兩排釘耙,銳利的尖端衝著二人的車輪猛刺而去。
寧鈺高喝一聲小心,抬起槍口對準越野車猛擊,可受限於子彈口徑,麵對全副武裝的重裝車,0.45能造成的威脅微乎其微。
正情急時,一輛花哨顯眼的街車穿過彈雨橫追而來,車身左右搖擺,靈活地避開攻勢,他兩手一揮在越野車身上貼上無數橙紅色的圓點,腳踩檔位迅速拉開與戰馬的距離,朝前方掛車揮起胳膊:“在這兒在這兒!朝標點打!”
槍聲驟然震響,寧鈺和車廂內支援的成員一起瞄向圓點射擊,凶殘的爆破火光驟起,烈焰貫穿車頭,在一聲聲怒吼國罵中直把越野車掀翻過去,衝擊波遠遠震開,連帶掛車車廂都受推動搖晃起來。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寧鈺就看見那輛街車穿過火光,緊貼著掛車的瞭望窗而來,那人輕捏刹車,和大車速度保持持平後,便朝窗內喊道:“好配合!”
風聲震響,楊飛辰的聲音還是那麼有穿透力。
街車的後側箱麵用亮色油漆塗著幾個抽象的符號,發動機側邊的膠管還特地改成了騷包的熒光色,整台車配滿了看著都掛腳的裝置側杆,硬生生把全車視覺量級拔高了好幾重。
然而即便外設輪廓再張揚,卻還是改變不了它輕巧嬌小的車身體量。
寧鈺失笑,立馬理解為什麼李鴞會說,他騎楊飛辰的車就像騎狗了。
後方的油門轟鳴再起,戰馬的分隊緊追不舍,猙獰的車頭鏟目的性極強,拉成橫排直指候鳥的掛車隊而去。
另一道聲浪由遠及近,熟悉的巡航車一把油門衝入戰馬車隊之中,李鴞單手持槍,三槍點射將前方剛抬起炮筒的戰馬瞬殺,他像早有預料般橫過槍,掃射後方追擊而來的摩托車群。
“雕鴞?!我*你媽的!!”“他媽的,他怎麼還活著?!”
怒罵聲此起彼伏,李鴞像是落入魚池的餌料,狂飆的車邊瞬間聚集起大量車群,密集的彈火迅速擦著巡航的軌道掃來,眼看就快碾上飛馳的輪胎。
後方戰馬的狂笑逼近:“殺了他!殺了他!”
李鴞埋下頭,換擋提速猛傾車把,帶著火花的摩托從掛車底盤貼地擦過,在沒入陰影的瞬間回身抬槍,擊中先前貼上的炸藥點,追擊而來的戰馬嚎叫著被火焰吞沒,油門再響,巡航車回正車身,從一陣濃黑的煙塵中無傷駛出。
不遠處另一側的戰局槍聲四起,禿鷲一把將陷入包圍困境的倉鴞抓上車,看著他的摩托在戰馬的圍剿中炸成廢鐵,怒罵一聲:“你他媽衝毛啊,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哈哈抱歉啊,我打上頭了。”
倉鴞重新拿起槍,笑著找補了幾句,他的視線從禿鷲身上一晃而過,又遙遙盯向另一頭那個早已加入新戰場的巡航。
這一次戰馬的動線走得謹慎,閃擊的先遣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後續火力完全斷層,像是提前結束了突襲。
寧鈺之前從沒和戰馬真正交過手,對他們的了解也隻停留在道聽途說,但依據驛站和候鳥傳聞中的種種“光輝事跡”,他也能判斷出戰馬現在絕對沒憋什麼好屁。
哨聲過後,全速前行的車隊開始降速,偵查防線遊走在掛車附近,如同一群翻飛於雲層的猛禽,時刻提防著戰馬的火力再次反撲。
震天轟鳴再一次響徹荒原。
中段的一台掛車被火箭炮命中擊穿,車廂被炸出一個巨大的豁口,炸落的半截鐵皮在路麵摩擦出火星,帶起一道刺耳的尖銳聲響。
後方接隊的掛車打開雙閃,及時反應躲開側翻的火源。
“把野雞們打下來!打下來!”
荒野深處瞬時爆發異響,幾輛厚重的裝甲車揚塵而來,彈雨和雷|管同時炸響,時不時出現的火箭炮鳴像催命的喪鐘,一下下撞向顯眼的掛車。
裝甲車緊跟彈道而來,隆隆的轟鳴像鬼影般窮追不舍,帶著怨氣的子彈掃射而至,瞭望窗的玻璃瞬間被穿透擊碎,玻璃渣伴著風聲一股腦地倒灌進車廂內。
寧鈺匆忙趴下身,險些被飛來的彈雨掃個正著。
令人牙酸的尖銳摩擦驟然響起,掃射的出膛聲像被突然按下停止鍵般寂靜下來,寧鈺抓著窗框起身,一群灰黑色的獸影穿過窗口,哨響帶著獸類嘶吼衝過戰場,灰霧集結成隊,如同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銀色的摩托從瞭望窗下逆行而過,騎行者寬大的工裝服迎風鼓動,她身後的人手持帶鏈的雙斧,袖口被從斧刃上落下的猩紅血液染紅,斧頭的主人卻毫不在意地轉動手腕,正在尋找下一群捕獵目標。
是鬣狗和伯勞。
領頭的異化體凶神惡煞,齒間滿是碎肉血塊,聽見鬣狗呼喊的哨聲,發出嘶吼長嘯回應,厚重的掌爪蹬地躍起,呼喚隊伍跟隨摩托而去。
這應該就是她說的那些研究成果。
這場麵相當壯觀,可寧鈺卻沒精力去分心感歎。
戰馬的機車隊陰魂不散,借著主力部隊在前方吸引火力,小型的摩托隊便想從兩側繞至掛車群偷襲取勝。
寧鈺支援的有些吃力,手槍的火力不管是射程還是攻擊力都存在短板,眼下彈藥也損耗了大半,他正頭疼要怎麼解決這個棘手的情況,車廂內的其他成員就給他拋來把步槍。
“先解決炮手!”
滿配的步槍重量壓手,寧鈺跟著另外幾人迅速在窗口架起點位,警戒流彈的同時,優先擊殺緊跟在掛車隊遠處的火箭炮兵。
肩膀內側被後坐力撞得發麻,他之前沒怎麼摸過步槍,這回趕鴨子上架,硬是在實戰中把準頭和手感找全了。
爆炸和子彈再次掃過窗口,寧鈺收槍回避,閃身躲至瞭望窗側邊。
彈頭在車廂內反彈撞擊,擦出一道道橙紅的火星,寧鈺默數換彈的空隙,在彈雨停歇的瞬間迅速擰轉腰身,槍聲出膛,在一個剛端起槍的戰馬身上掃出一串漆黑的窟窿。
軟綿的屍首重心一歪,帶著槍直直向車下落去,寧鈺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剛好和駕駛位上的人對個正著。
那個人的目光陰毒,麵中有一塊醒目猙獰的黑色痕跡,幾乎包住了他大半張臉,分不清到底是先天的胎記還是後天的傷疤。
那長相太有記憶點,光一眼就能深深烙進腦子裡。
寧鈺隻遲疑了片刻,立刻調轉槍口扣下扳機。
車頭一陣搖晃,襲去的子彈掃過車框,發出連串的鐺鐺聲響,那個戰馬竟然猛踩一腳刹車,立刻脫離射程加速跑路了。
後續的子彈接連沒入空氣,寧鈺看著消失遠去的黑點怒罵一聲,車隊後方的戰局也逐漸進入收尾階段。
主戰場塵埃落定,除去先前看情況不對就早早跑遠的散車,剩餘戰馬都被候鳥堵死在包圍圈之中。
恢複平靜的公路重新響起引擎和胎噪的聲聲共鳴,哨聲再起,寧鈺留意到了這一聲的音調,他之前似乎就聽李鴞吹過這個信號。
意思應該是——
完勝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