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
陳舟站在狹小的巷道中小聲喘氣,避開滿地垃圾,平複著呼吸,空氣中是雨後更顯腥臭的味道,惹得他有些反胃。
順著手機提示來到拐角處的狹窄樓梯,陳舟照著手電筒上了四樓,停留在一道褐色木門麵前。
“篤篤——”陳舟短暫敲了兩下門,然後將傘放在牆邊。
“誰——”屋內此時還亮著燈,略微嘶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緊接著是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阿遠,是我。”
聽到陳舟的聲音,秦遠警惕的目光瞬間變成驚喜,直接開了門:“舟舟,你怎麼會在這裡!外麵風大,快進來!”
陳舟跟在秦遠身後不遠,看到他不平整的走姿,本就蒼白的臉瞬間失了血色,咬著唇輕聲問道:“你的腿,怎麼回事?”
房間太小,家具也十分簡略,秦遠瘸著腿把唯一的凳子搬到陳舟麵前,自己坐在了床上,聞言下意識拽著散開的被子蓋在腿上。
誰也不喜歡將自己的殘缺展示在喜歡的人麵前,哪怕秦遠的喜歡並不純粹,他也非常在意這一點。
秦遠垂頭,眼中快速劃過一抹算計,麵露難堪道:“是秦彧做的。”
其實不是,不過他並不擔心這樣拙劣的謊言會被秦彧拆穿,秦遠漫不經心的想,畢竟他誣陷了那麼多次,也沒見他這位“大哥”辯解什麼。
指尖攥得發白,陳舟微怔,覺得秦彧不會這樣做,下意識開口:“會不會……是誤會。”
秦遠苦澀地笑了笑,道:“舟舟,你不信我。”
“……沒有,”陳舟抓著書包肩帶的手緊了緊,不自在地避開秦遠的視線,垂著眸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隻是覺得這件事可能真的有誤會。
秦遠見狀心沉了下去,隱隱帶著嫉妒,不明白這幾個月秦彧到底做了什麼,讓陳舟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不是你做的,你道什麼歉。”
秦遠隔著被子碰了碰殘疾的左腿,感受著隱隱的疼痛,仇恨自眼中一閃而過。
陳舟說:“阿遠,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你現在這樣都和我有很大的關係,我難辭其咎。”
秦遠溫和地笑了笑,眼神溫柔,帶著愛意,說:“你知道的,我心甘情願,不怪你。”
他隻會把這一切記在秦彧身上,狠狠報複回去!
不能耽誤時間,陳舟搖了搖頭,無聲拒絕秦遠,將背包遞給了他。
包鼓囊囊的,也比較重,從外表看裡麵裝的可能是書。
秦遠垂眸接過,無心猜測裡麵裝了什麼,他在意的是有些事情逐漸脫離了掌控。
一點失落而已,一如既往的拒絕於他並沒有什麼詫異,但是,他發現陳舟身上多了什麼從前沒有的東西。
是什麼呢?
秦遠拉開背包拉鏈,不動聲色地細細思索著,可下一秒,背包裡的東西就讓他一下子頓住,什麼思緒都飄到了九霄雲外。
秦遠張了張口,看著幾乎裝了大半個背包的現金,艱難的問道:“舟舟……你……帶這麼多現金乾什麼?”
目測好幾十萬!
都不怕被人打劫嗎?!
自從上次避開秦彧監控和陳舟去w國卻被攔截後,陳舟被秦彧帶走,而他被扔在了這個偏遠的小縣城裡。
銀行卡、手機都被秦彧的人拿走,隻留下了幾百元的現金,他又被秦彧故意隱藏蹤跡,找不到外援,是以秦遠在這裡的幾個月過得非常艱難。
乍看到這麼多的現金,秦遠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麼不把錢藏好?
#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丟了不得心疼死?#
#舟舟的心怎麼這麼大?!#
養尊處優二十多年的秦家二少,在經曆了短短幾個月的貧窮後,幾乎記不起自己從前揮金如土的模樣。
陳舟說:“給你的,還有秦叔交給我的護照、銀行卡,”陳舟頓了頓,開口說道:“阿遠,彆留在這裡,你去f國吧。”
至於原因,他們彼此都清楚,秦遠隻要還在華國一天,秦彧就不會放過他。
秦遠沉默,他自然知道這樣的退路極好。
秦彧的手還伸不到f國,自己的外婆外公也在那裡,除此之外,號稱“時裝之都”的f國也一直是陳舟向往的地方,這也是他們當初選擇f國離開的原因。
相聚的驚喜一掃而空,秦遠僵硬地點頭,艱難的找回了聲音:“好,舟舟,你不跟我一起嗎?”
陳舟垂眸輕輕撥動了一下無名指上的素戒,出神地望著它,像是透過它看到了什麼人,沒有猶豫,回答道:“不去了。”
秦遠腦袋裡轟的一聲,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陳舟身上比以前多了什麼。
——是堅定。
想和秦彧冰釋前嫌廝守一生的堅定。
這樣的晴天霹靂險些讓秦遠忍不住出聲質問。
他對你做過什麼,你都忘了嗎?
他拋棄你整整七年,你也忘了嗎?
……
到最後,心裡湧現的不是無聲質問,而是鋪天蓋地的挫敗感。秦遠彎了脊背。
他還是比不過秦彧。從小到大,秦彧無論做什麼都比他優秀,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秦彧,明明他們一起遇到的陳舟,甚至他還多陪伴了陳舟七年,可陳舟依然選擇了秦彧。
他在秦彧麵前算什麼?
秦遠自嘲地笑了笑,算個笑話吧。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舟舟,你還是喜歡他。”秦遠說著和從前一樣的話,隻不過不再是試探,而是確信。
他想,他再也得不到否定的回答了。
秦彧不在的七年,他曾以為這是自己的機會,可無論他做了什麼,陳舟都像是將心冰封著,永遠不會回應。
一直給他冠以親人的標簽,找不到一絲更進一步的機會。
等秦彧回來,陳舟依然是這副模樣,他甚至因此痛快了不少。
可現在,那顆冰封的心開始融化了……
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秦遠,陳舟也並不習慣在他麵前談論自己的感情。他和秦彧的事,他心裡有數,沒有必要說出來。
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該離開了。離開太久會被秦彧察覺,他們才緩和沒多久,陳舟不想引起誤會。
陳舟站起身,手上還拿著手電筒,道:“阿遠,我該走了。”然後抿著唇提醒道:“秦叔定的機票是這兩天的,你隨時可以離開,最好快一點。”
“f國很好,那裡……那裡醫療水平也很先進,你的腿一定會治好的。”
想到那兩位待自己很好的和藹老人,陳舟道:“記得代我像外婆外公問好。”
眼見陳舟打算離開,秦遠也顧不得什麼了,深吸一口氣後背上陳舟帶來的黑背包,站起身叫住陳舟。
“不是說最好快點?我現在就走,你不送送我嗎?”
秦遠眼裡帶著微弱的祈求,說:“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舟舟,你送送我吧。”
“好。”出於愧疚,陳舟答應了。
——
這邊路燈很少,又有許多小道,路也不是很平,夜裡烏漆嘛黑的,秦遠走時隻帶走了一個手電筒和一把傘,在陳舟前麵領路。
腿是瘸了,但骨頭已經養好了,並不影響走路,隻是走姿不太好看。
原本已經停了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雨勢不算大,但打傘還是有必要的。
秦遠速度並不慢,陳舟照著手電筒跟在後麵,大概幾分鐘就出了這片住宅區。
再往前走路就寬敞了很多,路過一個施工區後,就隻剩一道直行的水泥路,陳舟對這段路有點映像,索性不再跟在秦遠後麵,省的秦遠往後看怕他跟丟。
兩人並排直行,中間隔著兩把傘還有不少空隙,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似乎都因離彆的傷感沉默著。
陳舟從小在秦家長大,可以說秦家也是他的家,二十多年的情分,他把秦遠當弟弟,陳舟的心不是石頭做的,當然有不舍。
可人總要有取舍,他不想秦遠再因他受到秦彧的報複,也不想秦遠成為橫在他和秦彧之間的一根刺。
秦遠去f國是最好的選擇。
陳舟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心裡的愧疚快要將他淹沒。
說到底,他還是太自私了。
秦遠沒出聲,除了心有不甘,還有就是他隱隱察覺到了被忽視的不對勁的地方。
越是細想,越覺得不對勁。
舟舟能找到這裡來,多半是他的便宜爸查到了他的蹤跡,不然他爸也不會提前定好機票。
可問題來了,隻有舟舟孤身前來,說明他爸十有八九還在被秦彧限製著,那舟舟又是如何避開秦彧監視的?
很明顯,舟舟是偷偷來的。他可不認為秦彧會放心讓舟舟孤身一人來見他。
而且,舟舟身邊必定有秦彧的人盯著,可舟舟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條路很是空曠,路的兩邊都是菜地,盯梢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這是針對舟舟一人的局!
不,或許在秦彧看來,這是針對他們兩人的局。
秦遠輕重不一地走著,尚未好全的腿依然痛著,可這並沒有影響他此刻的好心情,秦遠嘴角勾起,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他的“好哥哥”,不會真的以為舟舟喜歡的是他秦遠吧?
讓他猜一猜,秦彧會在哪裡出現。
這條路的路口?還是機場?
出了這條路,打車可就方便多了。
秦彧不會傷害陳舟,但一定會對他下手,秦遠無比清楚這一點。
明知前麵等待的是什麼,秦遠卻沒打算停下腳步,也沒告訴陳舟自己的猜測。
比起一個人去f國,他還是覺得,能留在這裡刺激到秦彧更讓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