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樓的生意都是從晚上開始的,大紅色的燈籠掛在門口,穿著華麗的雙兒站在大門兩側,身上環佩叮當作響,胭脂水粉的香味不經意間就纏在了過往行人的身上,勾著那些願意花錢的人情不自禁地邁著虛步踏進樓內。
“今日真是麻煩你了,誰知道那小家夥會突發高熱,唉,第一次居然弄成這樣,可憐見的,是媽媽我沒照顧好。”華媽媽露出幾分不忍,拉著薛苓不停地道謝,“這兒人多,我招呼不過來,一會兒小苓兒你自己從後門溜出去,雖說是來治病,但你被彆人看見終究不大好。”
“知道了媽媽,對了,上次清環要的香我忘記給他了,他現在在屋裡嗎?要不我……”薛苓剛準備往清環的房間走,華媽媽立刻製止了他,示意他彆去,“彆去彆去,清環正為小家夥報仇呢,估計還要好長一段時間。”
“報仇?”薛苓不解的皺起眉,華媽媽歎了口氣,就把他往後麵隱藏的樓梯口推,“我真是糊塗了,跟你說這個乾嘛,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沒成親的雙兒不懂也正常。”
“媽媽……”房間的門被緩緩推開,清環快步走了出來,他穿戴整齊,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見薛苓,直接把人拉到身邊,“怎麼樣,他人沒事吧?”
“沒事,藥已經服下,等今晚退了熱便好了。”薛苓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想起剛剛華媽媽說的話,忍不住多問了兩句,“華媽媽說你報仇還要一陣子,怎麼這麼快出來了?”
“多虧你的藥。”清環朝房門口看了一眼,臉上閃出一絲怒火,“我可專門在香裡加大了藥量,管他是什麼將軍,明天醒來的時候肯定頭昏腦漲,走不動路。”
“我的小祖宗,你這是玩火,萬一惹惱了他怎麼辦?”華媽媽用袖子拍了一下清環,“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其他我都不怕,就怕他知道你下藥後再傷了你,男人都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把小幺弄成那樣,我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管他姓秦的是什麼人,到了我們這裡,就要守我們的規矩。”清環想起早上看到的場景就難過,大家都是苦命人,不得已才在玉華樓安身,即便做著這樣的生意,那也是活生生的人,誰不是爹娘生養的,憑什麼讓人這麼糟踐?
“姓秦的……將軍……”薛苓腦海裡浮現出韓秋殊和他提起過的事情,“能帶我進去看看嗎?”清環表示沒問題,並告訴他,剛剛自己不僅在香中加了點料,還在酒水裡也下了藥,“混蛋東西,自以為能喝,沒想到幾杯下肚就昏睡過去,起不來了。”
薛苓走進屋內,床上的人背對著他,呼吸平穩,他頭往前伸了伸,看到了對方的臉,確認過對方就是秦奕後,薛苓轉身準備離開,結果腳還沒邁出去,就被人拽住了手腕,狠狠地摔在了一邊,要不是他用手扶住了桌子,恐怕就要整個人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我還以為是那個雙兒又回來了,沒想到居然有意外收獲。”秦奕站起身,隨手在自己身上扯下一塊布,拿起桌上的香爐,將裡麵香灰倒在布上,緊接著包好放進口袋中,“看來這東西是你給他們的,沒想到薛太醫家的雙兒和玉華樓有聯係,要是說出去,隻怕薛太醫這院令也當不下去了吧?”
說著,秦奕將酒杯中剩下的酒全部潑在薛苓的臉上,“蠢貨,你們不會覺得這點小伎倆能騙到我吧?我在塞外的時候,遇到的東西可比這厲害的多。”
於沉月平躺在床上,閉著眼享受著嚴深的按摩,對方的力道恰到好處,緩解了腰背的酸脹,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舒服了?”嚴深想起昨天晚上對方明明累得不行,卻還要撒嬌逞能的樣子就覺得可愛,笑著加重了一點手上的力度,“以後還是我來吧,你彆累壞了身子。”
“我隻是想主動一點,誰知道那麼累……”於沉月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卻怎麼也藏不住通紅的耳尖,“以後再也不看那書了……”
“王爺,五殿下來了。”因為嚴深吩咐過不讓他們進來,所以善榮隻能隔著門喊了一聲,嚴深沒想到嚴爍會來,按說這段日子韓秋殊安胎,他應該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怎麼會突然出宮?
他幫於沉月翻過身來蓋好被子,剛打開門就看見嚴爍小跑著到了院子,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這麼焦急,嚴爍見他出來,立刻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嚴深嚇了一跳,趕緊問道,“出什麼事了?”
“二哥,能不能隨我去一趟秦家。”嚴爍張望了一番,急匆匆地說道,“麻煩二哥了,昨夜秦奕不知為何抓了薛苓,今早派人到我們宮裡傳話,秋殊急壞了,我怕他動了胎氣,就讓他留在宮裡,聽說二嫂和秦小將軍以前很熟,若二嫂同去,我想著不管什麼事,都能幫著求個情。”
“你彆急,薛苓到底是宮裡當差的人,他不敢怎麼樣,我隨你去便可。”嚴深不希望於沉月和秦奕再有什麼交集,準備一人和嚴爍前往,但於沉月在門後已經聽到了一切,他穿戴整齊後推開門,“我與你們同去。”
於沉月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來過秦家,這次他的心境和以前相比大不相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依照他對秦奕的了解,薛苓恐怕要吃苦頭。
“秦將軍有事外出,如今府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小將軍一人管理。”幫忙帶路的侍衛將他們引進屋內,秦奕看見他們三人,竟然表現出一絲詫異,他起身行禮,嚴爍不等他做完那些禮數,手一揮直接問道,“人呢?”
“五殿下彆急,臣這就把人帶上來。”秦奕嘴上說著,眼神卻一直定在對方身旁的於沉月身上,嚴深上前擋在他們二人之間,將於沉月拉到自己身後,可秦奕的視線沒有挪動分毫,仿佛可以透過對方的身體看到後麵的人。
薛苓被兩個侍衛拉了上來,雖然還穿著昨晚的衣服,但他低著頭縮著身子,明顯整個人都在發抖,走到大廳內,抬起頭看到嚴深他們才回過神來,“王爺,王妃,五殿下,我冤枉,沒有準備刺殺將軍!”
下毒?於沉月看見對方戴著手銬,心頭一緊,上前抓起他的手仔細端詳起來,發現本來白嫩的手腕處已經被磨破了皮,“秦奕,你知不知道刺殺是非常嚴重的指控?在事情沒查清楚以前,誰允許你私自用刑的?”
“王妃這可就冤枉了臣,我不過是把他關進柴房,至於手銬,是臣怕他私自逃走,不得已而為之。”秦奕從口袋裡拿出昨夜的香灰,倒了一些在桌上,“五殿下,你看,這是市麵上很難買到的,原料產自塞外的迷魂香,臣可不會隨便冤枉他人,況且這薛苓還是您身邊的人,臣若不是有證據,也不會那樣輕易的把人帶回來。”
秦奕朝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退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拎著個人進來,那人隻穿著裡衣,散著頭發看不清臉,但明顯是被人打了板子,鮮血順著無力的雙腿流到地上,形成兩道血痕,侍衛將人直接摔在大廳的地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那人就像是昏死過去一般,緊閉雙唇不發一聲。
“清環!”薛苓撲上前去,整個人跪在地上,把清環扶了起來,“他們對你怎麼樣?除了打你板子,有沒有傷到其他的地方?”
清環無力地拽住薛苓的袖子,用指尖觸碰了兩下對方手腕滲出的鮮血,薛苓小聲地告訴他自己沒事,於沉月幫他一起扶住了清環,想一起用力將人從地上拉起來,可清環雙腿發軟,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於……”於沉月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清環不要擅自出聲,“沒事的,我知道你沒做過,我們一定會帶你出去。”
“你還敢說沒用刑?”嚴深看著清環身後一片血紅,頓生一股寒意,“本王不管你在邊疆是什麼規矩,到了京城,在天子腳下,誰允許你在自己家裡私自動刑,還把人傷成這樣?你若真覺得他們有罪,大可以交給京城的衙門處置,到時候事情自會分明。”
嚴爍蹲下身,抬起清環的臉,對方臉上的胭脂水粉被汗水洗去了大半,乾裂的嘴唇也被自己咬破,整個人看上去好不可憐,“你是誰,和薛苓什麼關係,昨晚發生了什麼?”
“奴家……清環,是玉華樓的雙兒……前夜……秦公子傷了我們樓裡的人……咳咳……昨晚我才會和薛苓要的迷魂藥……想教訓他一下……”清環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於沉月從懷裡拿出帕子,細心地幫他擦拭,嚴爍看向秦奕,他本就因為此事對他不滿,現在看到薛苓他們二人的情況,心裡更是惱怒,“你不能單憑一個迷魂藥就覺得他們預謀不軌,無論如何,今日本殿下一定要把他們帶走。”
“五弟。”嚴深拉住嚴爍,秦奕卻突然謙卑起來,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看了一眼地上的清環,“殿下要帶人走,臣無話可說,隻是,薛苓能拿到塞外的東西,還與玉華樓這樣地方的人關係親密,隻怕是不能再留在宮中當差,我聽說,當時他進宮,是得了太後的賞識,還望殿下可以一視同仁,將此事稟報皇上和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