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深的話讓於沉月有些驚訝,眼前的人態度懇切,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他願意主動地靠近自己,關心自己,而自己早晚都是他的王妃,這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了,他這一輩子,注定要和眼前的這個男人綁在一起,榮辱與共。
於沉月看著床邊還在燃燒的炭火,要說昨晚的事對他來說沒有一絲觸動,那是假的,他明白,帝王家的人,不可能一輩子把心都牽掛在一個人身上,如果現在王爺的一點感情,能夠幫助他,幫助流放在外的爹爹,那就夠了,至於以後,寵愛不再,隻要爹爹無虞,自己的本事能夠管理好王府,能讓王爺一輩子對他相敬如賓,那他就知足了。
想到這裡,於沉月看向嚴深,朝著對方露出一抹笑意,輕輕地點了點頭。
早膳依舊是嚴深命人從王府送來的,於沉月靠在床邊,身後墊著軟墊,看著嚴深像昨日一樣將冰糖燕窩粥遞到自己嘴邊,免不了推辭一番,“王爺,還是沉月自己……”
“我說了,我會好好待你,那自然要照顧你。”嚴深的話讓於沉月臉上一熱,沉默了一陣後,他乖乖地張開了嘴,嚴深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問道,“那以後,我不再叫你於公子,我叫你沉月,好不好?”
嚴深的語氣仍然沒有帝王家的那種不容置喙的口吻,但於沉月並不會因為對方的態度而忘記他的身份,“王爺想叫什麼都可以。”
“那月兒呢?”
“什……”於沉月似乎被嚴深的話嚇到,停下了用膳的動作,嚴深知道自己過了火,趕忙道歉,“抱歉,我……”
“不,王爺不必道歉,要是喜歡,就叫吧。”隻是因為之前從未有人這樣叫過自己,讓於沉月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調整了過來,再次點頭表示了同意,見狀,嚴深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冒犯到了對方,於沉月雖不明說,但他心裡明白,這個稱呼,他叫不得,他們二人之間,還有很長的距離。
自己想對他好一些,讓他開心快樂一些,無論是因為自己以前在書裡的那些揪心情節,或是昨晚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手機裡冰冷的文字,他現在是被流放的太傅家的雙兒,以後會是自己的王妃,自己是他的依靠,同情也好,憐憫也罷,自己已經來到了這裡,自己會改變他的命運,嚴深放下手裡的碗,像昨晚一樣幫助於沉月將被子蓋好,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沉月,你躺著,好好休息。”
一出門,嚴深就看見金珠站在一旁,便朝對方走了過去,金珠看到王爺朝自己走來,整個人顯出幾分無措,嚴深看她這樣,怕嚇著對方,便停下了腳步,兩人之間隔出一段距離,“金珠,彆害怕,我就是想問一些關於你家少爺的問題。”
金珠一聽這話,眼裡突然冒出光來,連忙重重地點了點頭,嚴深朝著屋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低了聲音說道,“為什麼於府如此破敗,即便抄了家,你們公子也是未來的王妃,宮裡沒有派人打點嗎?”
“王爺您有所不知……”說到這裡,金珠也像嚴深一樣朝門口看了看,見裡麵沒動靜,才鬆了口氣接著說道,“當時,府裡被抄,除了那些沒簽賣身契的,其他人按理說,都該被發賣……但公子於心不忍,便將宮裡送來的東西,全部換成銀子,一部分拿來分給了下人,有簽賣身契也將賣身契交還給他們,好讓他們離開,至於另一部分,大都拿去打點那些送老爺流放的官差了。”
講到這裡,金珠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把眼淚,“可憐公子,為了老爺的事情四處奔波,累壞了身子,卻還是求助無門。”
原來如此。
嚴深這才明白,為什麼府裡這麼破敗,他看著眼前不停抹淚的金珠,知道她跟著於沉月,主仆連心,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於是寬慰道,“不用擔心,以後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對了,昨晚的被子睡得可好?午膳後我讓他們再多送些暖和的衣服料子過來,天氣越發冷了,你們二人都要保重身體。”
“金珠謝王爺關心。”金珠朝王爺行禮,嚴深擺擺手讓她起來,示意她往院子裡走,金珠不知對方想做什麼,跟在後麵一路到了院子,院裡還是一番蕭瑟景象,嚴深將手背在身後,心裡有了主意,“金珠,再多和我講講你們公子的喜好吧。”
薛太醫的藥自然是極好的,於沉月用完藥後又在床上睡了一陣,醒來時竟已經到了正午,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著門口喊了兩聲金珠,發現無人應答,便準備下床查看,可剛穿好鞋襪,金珠就捧著食盒急匆匆地跑進來了。
“公子,你看,今日王府送來的菜都是公子愛吃的。”金珠將食盒放在桌子上,熟練地從裡麵把菜端出來後便開始幫於沉月更衣,於沉月見她這樣忍不住笑著搖搖頭,穿好衣裳後便坐到了桌前,“王爺又特地送來吃食,金珠,下午你見著王爺,跟他說以後不必如此費心。”
“公子,王爺待你好,你就受著能怎樣。”金珠一邊說著一邊將剛倒好的茶放在於沉月的手邊,“依我看,王爺是真心對公子好,公子以後入了王府,福氣還在後頭呢。”
聽了金珠的話,於沉月也不反駁,隻用手指朝她點點,金珠對著於沉月吐了吐舌頭,將桌上的話梅小排往對方的麵前推了推,“公子以前最喜歡這道菜了,快嘗嘗。”
於沉月拿起手邊的筷子,夾起一塊放入嘴中,酸甜的味道充斥著口腔,軟爛入味的排骨夾雜著話梅的清香,竟是和以前府裡的廚子一樣的手法,做出來的味道也幾乎分毫不差,他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著金珠眼裡的笑意,有些遲疑地舉起筷子向另外幾道菜夾去,“金珠,這……”一模一樣,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味道,縱使兩個廚子的手法再相似,也不可能所有的菜都完全一致,“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金珠蹲下身子,把胳膊撐在桌上,一雙水靈的眼睛不停地轉,一會兒看向於沉月,一會兒又轉到桌上,盯著那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王爺特地尋回了咱們府裡的廚子,現在都在廚房呢,王爺說銀子和食材方麵都不用擔心,公子想吃什麼讓他們做就是。”
“他……”於沉月有些眼熱,他看著金珠,對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自己了解她,肯定是她所說,想到這裡,他用手拍了下金珠的腦門,“是你告訴王爺的?”
“於公子。”金珠正要開口,善榮搶先一步進了門,他走到於沉月身邊彎下腰,畢恭畢敬地說道,“王爺下午有事,就不過來了。但有些東西,王爺讓奴才務必帶給公子。”
善榮說完,朝著門口拍拍手,幾人魚貫而入,他們低著頭,手裡拿著托盤,盤子中裝著筆墨紙硯,於沉月驚訝地站起身,他看了眼善榮,顫抖著伸出手,想摸一下盤子裡的筆。多長時間了,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這些熟悉的物件了。
“金珠姑娘說,這些是公子用慣了的東西,王爺即刻就命人備齊了送來,不過用於作畫的工具還不齊,還望於公子見諒,估計要等到明日。”
“不,無事的,有勞公公送來,勞煩公公替我向王爺道謝。”看著眼前的一切,於沉月心裡一熱,他知道嚴深是用了心的。善榮觀察著於沉月的反應,忍不住也替自家王爺高興,他側身站到門口,接著開口道,“還請於公子隨奴才入院。”
於沉月因為身子不適,已經好幾日未出門,今日站在院中,一大幫人忙裡忙外的搬花種草,原來荒蕪的院子重現一片盎然景象。
“王爺說,公子既然有了筆墨,那不能少了美景,這不,把秋日裡開得正盛的花都搬來了,說於公子對著這些,心情會變好,那自然身體也會好起來。”
於沉月背過身去,他深吸一口氣,想平複自己的心情,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金珠上前扶住他,讓他進屋,彆耽誤了午膳,於沉月再次向善榮表達了謝意,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院子,便進屋去了。
嚴深下午準備去了趟莫家,一方麵想著既然是先皇後的母家,他作為先皇後的孩子,還是要去拜會的好,而另一方麵,他知道於沉月關心其父,他想讓莫家人出麵,讓那些官兵多照顧著。
當年在北麟帝登基後不久,莫家就被收走了兵權,但有先皇後在,莫家在朝堂上還算有幾分份量,直到皇後去世,才算是真的敗了,以前上戰場的老將無用武之地,而新入朝的幾位,也都是文職小官,空有一身武功。
雖然現在就剩個名頭,但說到底還是先皇後的母家,這些小事要做起來應該不難。心病還須心藥醫,如果能得到一封於太傅親筆所寫的報平安的信,想來於沉月在京城,也會過得更安好吧。
下午的街道,正是熱鬨的時候,今日放晴,城內到處都是賣藝雜耍、擺攤行商的人。嚴深來了興致,想著昨日直奔皇宮,這道路都還沒摸清,可惜要事在身,不然肯定要好好逛一番,他一身華服,身邊跟著“小廝”,顯然一副富貴人家的作派,走在街上甚是惹眼。街邊擺攤的商販自然不會放過他,嚴深也不小氣,看著什麼好吃的就買一點嘗嘗,可憐李廷還沒習慣自己跟了個沒架子的王爺,跟在後麵一邊提著要送去莫家的禮物,一邊還被嚴深硬塞了不少零嘴。
正走著,從旁邊的小巷子裡突然鑽出個人影,那人徑直往嚴深懷裡撞,嚴深側身閃過,出手拽住了那人的胳膊,這才看清是個公子,那人被捉住,似有些難堪,掙紮了兩下,嚴深也沒有為難他,鬆開了手。
“抱歉,我有急事,衝撞了。”那人見狀,行了個禮,“還請見諒。”
李廷站在一旁,剛才差點弄掉了手裡的東西,顯得有些不悅,剛準備開口,嚴深卻擺擺手讓他算了。眼前的人生的水靈,身段纖細,膚色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額前的幾綹碎發顯出幾分俏皮,一雙杏眼大而有神,眼角卻有一顆小紅痣,平添了一份魅氣,身上穿著男子服飾,嚴深一眼就看到那人手腕內側的五瓣花胎記,知道是個雙兒,看起來不想多惹事端,所以扯了個謊就要走。
“公子無恙就好,我也有事,先走一步。”說罷,和李廷朝著往莫家的方向離開了。那雙兒見人走遠,躲進剛剛那條窄巷,與一個小丫頭碰了頭,“拂柳,可看著了?”
“看著了。”拂柳長著一張娃娃臉,眼裡透著光,用手比劃了幾下,“可惜,公子你沒能成功撞上那個人,時間有點短,我差點以為不能得手了呢。我可看著令牌,那牌上寫著淮王,他就是最近剛回京城的那個二皇子錯不了。”
“看完可放回去了?”
“放回去了,公子放心,那個小宦官一點沒察覺,拂柳我啊,就在他眼皮底下放回去了。”拂柳正得意,被那雙兒輕敲了一下額頭,“公子,之前京城裡都傳那淮王性情暴躁,我還以為剛剛要刁難你呢,那人該不會是冒充的吧?”
“你以為這裡還是我們以前住的窮鄉僻壤,人都沒見過世麵,這麼好騙?再說了我們可跟了他一路,看著他從王府裡出來的。”兩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裳,那雙兒又說道,“看來,還要再等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