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和被褥很快被送來,還有一大碗剛熬好的白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嚴深命他們點上炭後就讓他們出去負責煎藥,自己親自動手將新的被褥給於沉月換上,剛剛送來的被褥寬厚軟和,於沉月還未清醒,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嚴深再次將人擁入懷中,端起白粥,拌著小菜一點點地將食物喂了過去。
屋裡的空氣因燃燒的木炭而變得溫暖起來,大半碗白粥下肚,於沉月的身子也不再發顫,嚴深細心地幫他掖好被角,這才端詳起他的容貌。
細長的柳眉下雙眸緊閉,微翹的睫毛輕輕顫動,纖巧的鼻梁,精致的鼻尖,再往下是一張粉嫩的薄唇,長相柔和卻有著男子的英氣,雖然麵容因為生病而失了點血色,但嚴深還是覺得,這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
他原本的世界裡並沒有雙兒,他知道自己是彎的,以前大學時期也交往過幾個男生,不過時間都不長久,但也都是和平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的那種,嚴院長比較保守,他從來不敢把自己的取向告訴對方,怕他受不住。
嚴深想到這裡,不免有些傷感,不知道院長會不會傷心,孩子們會不會傷心,他想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再想了,都過去了,自己不可以沉浸在以前的過往中,這時,他猛地注意到對方手腕上的花形胎記,一時間竟覺得不知所措起來,這樣美好的雙兒,人如其名,就像是天邊的那一輪皓月,真的是自己可以觸碰的嗎?
於沉月做了很長一個夢,夢見小時候隨父親進宮,遇見三皇子,當時兩人年紀尚小,三皇子拉著自己去禦花園玩耍,那人爬上樹給自己摘花,不留神摔了下來,自己嚇得直哭,他反而坐在地上笑,把手裡的花拿給自己,說和自己相配。長大後,自己再與他見麵時才得知,他去求了皇帝,要納自己為側妃。
“雖然是個側妃,但我會一直對你好的。”夢裡的三皇子拉著自己的手,許下承諾,其實他們很少見麵,並且他已經娶了自己的好友,於沉月不明白,為什麼三皇子會去求皇上,父親見他這樣,也隻是告訴他,他是個雙兒,能成為皇子的側妃,已經是很好的歸宿了。
再後來,父親被冤入獄,一切都變了,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想著之前和好友的情誼,他輾轉托人送了書信進宮,好不容易在父親的牢房外與三皇子妃見了麵。
“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三皇子妃看向他,眼裡滿是歉意,“皇上剛剛下旨,說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撇過頭去,“看來,我們是無緣做一家人了,這不是你的錯,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人等你的。”
思緒到了這兒,於沉月悠悠轉醒,一眼就看見身邊坐著個陌生人,嚇得連忙坐起身,也不顧身體狀況,就往床下跑。嚴深本在遊神,猛地一驚,有些愣住,隻在愣神的一瞬,於沉月就跑下了床,可身子虛弱,剛跑兩步就重重地跌倒在地。
嚴深趕忙跑過去想將人摟抱在懷裡,關切地問他有沒有摔傷,於沉月下意識拔下頭上的木簪子,如墨的長發散在身後,他也不去管,隻用顫抖的手緊緊地將簪子握在胸口,努力地掙紮著,可身體未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臉色漲紅,身子一陣發軟,沒了剛才掙紮的那股勁,手裡的簪子掉在地上,這嚇壞了嚴深,隻能先將人抱回床上,不停的順著他的後背。
“你……咳咳……你是什麼人……”於沉月蜷縮在嚴深懷裡,雖掙脫不開,但雙手仍然死死地拽住嚴深的衣襟,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嚴深反倒把人抱的更緊了些,還把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生怕他再受了寒。
“公子,你終於醒了。”正巧,金珠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來,看見於沉月醒了,激動地連碗都不知該放哪兒,“公子,這是王爺,剛剛多虧了淮王殿下,請了太醫來,不然,金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於沉月聽聞,停下了掙紮,抬起頭來看著嚴深,見對方朝自己略帶歉意地笑笑,心下明了,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掙紮著要下跪。
“不用行禮,你我二人之間,不需要這些虛的禮數。”嚴深攔住對方的動作,再次將弄亂的被子整理好,從金珠手裡接過藥盛起一勺,吹了吹,喂到於沉月的嘴邊,“是我不好,深夜打擾擅闖,還望於公子見諒。”
於沉月看著喂到嘴邊的藥,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好意思去喝,伸手想接過勺子和碗,卻被嚴深躲開,對方笑著又把勺子送到他嘴邊,“你正病著,還是我來的好,快喝吧,藥涼了就沒效了。”
知道推脫不掉,於沉月這才乖乖張嘴,那藥苦的厲害,剛進嘴就惹得他皺眉,嚴深見狀心裡也跟著一緊,於沉月見他跟著自己皺眉,不免泛起笑意,寬慰他,“王爺不必擔心沉月,沉月從小不喜吃藥,才覺得苦,不過良藥苦口,太醫的藥不會錯的。”
“是我不知你怕苦,早知道就買些糖來,也能去了苦味。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多買些糖給你,好不好?”
於沉月聽嚴深這麼說,小聲地回答了句“嗯”,隨後便乖乖的把藥都吃了下去,嚴深見狀,很快倒了杯溫水送到他嘴邊,為他解嘴裡的苦味,於沉月這回從對方手裡接過杯子,一點一點地抿著水,他能感受到對麵強烈的視線,臉龐不免有些發燙。
在之前,他不是沒有打聽過關於淮王的事,眼前的人,和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聞都不一樣,傳聞中的嚴深暴躁易怒,稍不順心就打罵身邊的人,在聽到這些,他確實生出幾分怯意,但現在看來傳聞不一定為真。
於沉月心裡暗自歎氣,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結果卻讓對方看到了自己最狼狽的模樣,於沉月下意識握緊了茶杯,雖然王爺沒有絲毫的嫌棄,但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沒辦法索性當了縮頭烏龜,呆呆地低頭喝水。
嚴深看著眼前鮮活的人,覺得自己一直盯著對方有些失禮,便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道小縫,看了眼天,夜深了,更深露重,他怕凍著床上的人,便將窗戶重新關緊,“今晚,你好好的休息,我陪著你。”
“王爺,不可。”嚴深話音剛落,於沉月就急忙反駁,“王爺還是回府的好,沉月這邊,有金珠陪著就行。沉月這樣的人,怎麼敢再讓王爺操心。”越說到後麵,於沉月的聲音越小,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話會不會惹惱對方,“今夜請了太醫來此,已經是不合規矩,倘若王爺再留宿於此,更是會……招人話柄。”
“我知道你的顧慮。”嚴深看著眼前的雙兒,那好看的桃花眼布上了一層水霧,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撫摸於沉月的眼尾,可他沒有這麼做,隻是暗暗握緊了手又鬆開,“於公子不必擔心,我不在乎這些,他人的言語傷不到我分毫。即便有人拿此在父皇麵前做文章,我也不怕。”
他看著於沉月單薄的身軀,走上前將人塞進了被窩,這次人沒有掙紮,乖巧地順著他的意思,嚴深知道眼前的人身子弱,手上的動作免不得輕些,那藥的勁上來,於沉月有些困倦,在溫暖的被子裡動了兩下,尋個舒服的位置,眯起了雙眼。
“王爺,若您執意在此,讓金珠幫您收拾一下偏房,雖然簡陋,但好歹能躺著,睡得舒服些。”於沉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嚴深見狀,伸手摸了一把對方的額頭,已經開始微微冒汗了,這是好事,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將床上的人蓋得更嚴實些。
“無妨,金珠照顧你許久,今晚就讓她好生休息著,還是我陪著你比較好。”於沉月沒有回答,他累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地放鬆下來,他的頭朝著嚴深的方向偏了過去,嚴深坐在床邊,靜靜地陪著對方,眼裡多了幾分柔和。
於沉月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暢快,身子已然是好了大半,他睜開眼,看著仍坐在床邊,還在夢鄉裡的嚴深,心裡像被小貓撓了一樣,癢癢的,他看著對方翻起的袖口,從被子裡伸出手來,小心地幫對方整理,生怕吵醒了對方。
“公子。”金珠到底是一直陪在於沉月身邊的,算好了時間,端著熱水進來準備幫忙洗漱,見嚴深還在睡,便放輕了腳步,“王爺昨晚一直陪著公子,寸步不離,直到公子完全退了熱才睡著。”
“怎麼沒讓王爺去偏房。”於沉月坐起身來,接過金珠遞來的帕子,忍不住開口詢問,金珠看了一眼嚴深,露出戲謔的笑容,“王爺說,他不放心公子,說公子體弱,照顧的時候不能有閃失。”
見嚴深還未醒,金珠湊到於沉月麵前,小聲地在對方的耳畔問道,“公子,你說,王爺是不是對你有意?”
“才第一次見麵,怎會有意?”於沉月苦笑道,昨晚的表現,到底有幾分真情,他不願細想,不過是淮王不願意一回京就有個病重的王妃而招人話柄罷了,他何嘗不知,自己是被退過婚的雙兒,是王爺的親弟所不要的人,在父親被流放的那刻開始,他就不配……
“醒了?怎麼坐起身也不加件衣裳。”嚴深的聲音打斷了於沉月的思緒,剛回神,對方的外衣已經披在了他的身上,嚴深仔細地打量著他,於沉月低下頭,恭敬地回答道,“王爺,昨晚,沉月讓您費心了。”
“沒什麼,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嚴深看著於沉月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裡一陣難過,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他在彆人口中聽到的於沉月,這半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他握住對方的手,放低了身段,想看清對方的臉,他柔聲細語地說道,“我昨日說過,你我二人之間,不需要這些禮數,以後不要用您來稱呼我了好不好?既然父皇把你交給了我,我定當好好待你,你且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