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國最開始並沒有這麼大的疆土,不過是一個彈丸小國。
在四百多年前,雄踞西北的肅國國君荒淫暴戾,欲侵犯周遭國家,各國遂舉兵討伐。
肅國被滅後,國土被瓜分得一乾二淨,譚國出兵有功,分得了一塊不小的土地,雖然這塊土地中大半是荒漠,但也比原來的疆土麵積要大很多。
這塊譚國新獲得的疆土中,有著肅國王族的王陵。
到底曾經是跟隨燕皇建朝立國的一代霸主,沒人會去動王族的寢陵,甚至每逢大祭,接管了疆土的譚國還要派司禮和祭司前去祭拜。
根據遺留下來《肅國誌》,年代最久遠的書卷上的確記載了“天柱”相關的內容,上麵提及天柱就在王陵之內。
隻是能人異士遍布天下的時代已經不再,傳說中能搬山倒海的聖人也不出世,妖魔蹤跡難覓,譚國甚至已經不再設“司靈”一職驅逐妖魔,因為生靈智的妖太過稀少。
妖物都會趨吉避害,既然生了靈智,修為大成之前必然遠離人族聚集之地,妖魔作亂的事數年乃至十幾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就連宿陽皇帝手下的司靈與靈官,處理的也大多是一些沾染了妖氣的舊物和施展了妖術邪法的邪器,真正需要直麵妖魔鬼怪的情況甚為少見。
天柱早已成了久遠的傳說,百聖臨朝也是久遠的神話故事,是以譚公一聽黑衣謀士提及鎮壓妖魔的天柱,便覺得荒誕不經。
“山河國運斷絕,妖魔衝破封印?”譚公站起來,身體微傾,盯著黑衣謀士從容的臉,從牙縫裡擠出一詞,“荒唐!”
“寡人竟浪費時間聽如此荒唐之言,可笑至極!”他怒極,像是不信黑衣謀士所言,但憤怒之下又有壓不住的惶恐和畏懼,這些情緒在他臉上混合成了一種怪誕扭曲的表情,就像望見山嶽傾覆,大難臨頭。
譚公抬手指著黑衣謀士,質問:“你說那主謀控製了燕皇?”
黑衣謀士拱手:“正是。”
“那主謀促使皇帝陛下進攻我國,是為了讓我譚國血流成河,破除天柱封印,令妖魔現世?”譚公雙目睜大,目光仿佛釘在了黑衣謀士臉上。
“正是。”黑衣謀士道。
“哈哈哈哈哈……”譚公忽然大笑不止,大手一揮,似是一錘定音,“一派胡言!”
“若真照你所說,那我等跪拜的還是皇帝嗎?皇帝都被妖物所控,那我們跪拜的豈不是妖怪?”譚公笑道,“我等年年朝貢,不是向皇帝朝貢,是向他背後的大妖朝貢?這大燕的天下,早已不是人族的天下,而是妖的天下,我等渾渾噩噩,還不知頭頂的天下共主,早就不是人在當了?”
黑衣謀士深深一拜,身軀伏跪下去,口中仍然是那兩字:“正是。”
譚公臉上刻意表露的笑意倏忽凝固,嘴角翹起的弧度險些就要維持不下去。
“譚公不信,可砍了在下的頭,在下願以死證明所言非虛。”黑衣謀士語氣幽幽,“當今諸侯都是聖人之
後,宗譜、族誌、國史,或多或少都有提及天柱與百聖臨朝,但許是年代久遠,很少再有國主當真。”
要是告訴譚公燕皇攻譚是因為昔年過節,皇帝是老糊塗了,被奸臣蠱惑了,他可能更能接受。但告訴譚公,皇帝攻譚是妖魔現世的預兆,人族將要大難臨頭,譚公反而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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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建朝八百年,但妖魔絕跡何止八百年?距離百聖時代足有兩千年了。
在大燕之前,並非沒有彆的王朝,那些偌大的王朝照樣分崩離析,走向毀滅,而後新朝建立,人族依舊,天下共主換了人,可那依舊是“人”。
王朝無法永恒,而人族必然千代萬代世代昌盛。
“天柱依托人族氣運維持封印,它可存在了兩千年了,王朝更替,人族氣運總歸會散,為何前幾次,它的封印沒有破碎?”譚公道。
先有天柱,再有王陵,是王陵修建在了天柱四周,天柱存在的年歲遠比某些王族存在的年歲久遠。
王陵為何非要建在天柱之下,這件事值得推敲。
建朝立國時,那些開疆拓土的祖先是否預料到了這一天?
黑衣謀士道:“再恢宏壯大的宮殿,也會有坍塌的一日,最開始時牢固的事物,不代表長久歲月侵蝕之下仍然牢固。王朝分裂後又會走向聚攏,人族氣運分散後,總會有天命應運而生,蕩平四海,重塑秩序,終結亂世。”
“青銅柱下維持了兩千餘年的屬於人族的天下,就如一塊不斷被敲碎,卻又不斷被修複的玉盤,王朝破滅則玉碎,王朝建立則玉盤粘合。今時今日,玉盤即將再度破碎,也需有一人將這破碎的山河縫補重聚。”
譚公脫力般癱坐,臉上的不可置信以及憤怒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憤怒也好,迷茫也罷,都無法解譚國之危。
譚楨看著自己父親蒼老的臉,問道:“父親,您信他的話?”
譚公未答話,黑衣謀士便道:“若我要誆騙譚公,何不拿出更好用的借口?況且,傳承久遠的世家大族,聖人之後,祖上總該傳下隻言片語提點後代……要是連隻言片語都無,隻能說這一族確實是沒落了。譚公,您當真對天柱與妖魔一無所知嗎?”
譚公默然不語。
“你到底是何人?”譚楨眯起眼睛。
黑衣謀士抬起頭,麵向譚楨,譚楨這才發現他的五官詭異至極,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眼看上去都很清晰,但是那張臉無論如何都無法被烙印在記憶中,似溶於水的墨滴,一眨眼就消散了。
她駭然後退:“你……你練了什麼邪門功法?”
“在下不過小小江湖客,見譚公貼下布告招才納士,前來出出主意。”黑衣謀士低頭,“大公主問在下是何人……”他似是思索片刻,“若要稱呼姓名,就叫在下斂雨客吧。”
譚楨生生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故弄玄虛”,沉著臉望向坐在殿上的父親,見他久不發話,便對“斂雨客”道:“為何要我父親自縊?”
她不
是什麼愚笨之人,此刻意識到妖魔現世大抵不會是空穴來風,但又不知妖魔現世與請國主自縊有何關聯。
“據古籍所言,若國主甘願在青銅柱下自縊獻祭,可短暫激發天柱神力,一段時間內不至於使妖魔衝破封印,哪怕燕軍攻破譚國,氣運徹底斷絕,天柱仍然能維持一段時間。”斂雨客神情平靜,“一根天柱被動搖,其餘天柱亦會被牽連。非自願獻祭無用,自願獻祭才可勾連天地,與聖人祖先通感。普通人獻祭也無用,必須是一國國君,名入宗譜,受先祖承認,才有獻祭資格。”
“大燕攻譚已成定局,兵力、國力懸殊,譚國破滅隻是時間問題,也許不到一年,世上就再無譚國了。”
譚公微微抬頭,輕聲問:“若我自縊,天柱又能撐多久?”
斂雨客沉默良久,而後道:“五年。”
“五年?”譚楨愣了愣,“我父親舍去一命,隻能延續五年封印?那妖魔五年後破封與今日就破封又有何區彆?才不過五年!”
“這不一樣。”斂雨客巋然不動,“若燕皇知道譚公獻祭以續天柱封印,就會明白出兵隻會無功而返,不但不能破除封印,還會折損兵力,繼而放棄即刻攻譚,譚國百姓不必遭受戰亂之苦。”
譚楨冷笑:“五年後還不是一樣。”
“可譚公爭取的這五年時間足夠在下遊說各國,揭露真相,屆時各國可利用這段時間籌備兵馬聯合抗燕,屆時改朝換代,碎玉重聚,天柱仍續,妖魔仍被封印……天下共主,依然是人族。”斂雨客垂眸。
譚楨收刀,轉身跪在殿下叩首,高聲道:“父親!不過是江湖術士的虛無縹緲之言,尚不能確認此人居心,亦不能確定天柱之危是否確有其事,請三思!”
兩行淚順著譚公蒼老的臉頰流下,不止是在哭譚國,還是在哭岌岌可危的屬於人族的天下。
“大燕就是那將碎的玉盤?”譚公喃喃,“那誰是修補玉盤的天命之人?”
“在下不知。”斂雨客道,“我周遊列國,不隻是為了遊說各國國主,也是為了尋找那位天命之人。”
“何來天命?何為天命?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身上?與其聽天由命,不如我譚國即刻與各國去信,尋找同盟與我譚國共同抗燕。”譚楨堅持己見,“什麼玉盤將碎?如果我譚國不再,那玉盤早碎晚碎又有何分彆?國君自縊,還是為了一江湖術士不知真假的言論,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是要抽斷我譚國的脊梁骨啊。”
譚公似是不想再說什麼話,他閉上眼,“來人。”
通向外間的鈴鐺被搖動,退到殿外的宮人陸續進來。
“請這位客人去休息。”譚公疲憊抬手,指指斂雨客,隨後對譚楨道,“楨兒,你也退下,為父要好好想想。”
“不必,在下不會在譚國久留。”斂雨客臨退前,望著殿上的老人道,“譚公,天下命運,現在就在您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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