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子翼表哥(1 / 1)

天命在我 桉柏 6446 字 10個月前

院中人之一是大燕太子,姬子翼。

商憫先是驚訝,隨即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將他的樣貌烙印在心底。

姬子翼麵相溫和儒雅,聲音不急不緩,雖隻是十五歲的少年,但舉止頗有風度,顯然平時是被嚴格教養的。

就是不知他的溫和是否是表裡如一?

趙乾喊姬子翼“太子哥哥”,姬子翼亦直呼趙乾為“表弟”,若非血源關係極其親近,他們也喊不出這樣的稱呼。

聯姻一直是大燕控製眾諸侯的手段之一,甚至建國之初,有些諸侯王直接就是姬氏子弟,與皇族同出一脈,幾百年前是同一家人。

這裡就不得不提到大燕各王族、世家的姓氏來源了。

遠古蒙昧的時期,人族以部落形式生存,部落為何名,在該部落中出生的後代便會有部落名作為前綴,後來逐漸發展為姓氏。比如有部落名“李”,後代便稱“李某”。除這之外還有以地名為姓氏的部落,若該部落生活的地方名叫“陳”,部落後代就以“陳”為姓。

後來歲月流轉,無數王朝國家衰敗又建立,到燕這一代,姓氏的命名就又有了不同的說法,封賞有功之臣時,燕皇偶爾會賜姓,今後此姓就作為家族姓氏世代流傳下來。

鄭國王族姓鄭,並非他們本來姓鄭,而是燕皇賜姓,連帶他們掌管的那片疆域也變為鄭國——意為由鄭王族掌管的國家。其他王族也是同理。

隻有近幾百年新誕生的國,王族姓氏與國名才有所區分,就如武國。武國建國僅五百年,要是他們在八百年前就建國,商憫就不該姓商了,該姓武。

從古流傳至今的世家大族,其姓氏都能追溯到遠古時代。

商憫與鄭留對視一眼,舉步踏入趙乾的院內。

她先是對立在院中的子翼行禮:“臣商憫,拜見太子殿下。”

“臣鄭留,拜見太子殿下。”鄭留同樣躬身。

麵對他國質子,商憫無須自稱臣,但是麵對太子,言行舉止都要小心一些。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在政治地位上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位快快請起。”子翼抬手虛扶一下,俊朗的臉上露出笑容,讓人感到如沐春風。

他細細瞧著商憫,態度既不讓人覺得生疏,也不讓人覺得過分親近,“這是憫兒表妹吧?”

“正是,長陽君是臣的外祖母。”商憫表麵規規矩矩地答了,實際上暗自撇嘴。

他們真的是一表十八裡的表兄妹,血緣關係到長陽君這一代還算親近,尚且是三代之內的血親,到了商憫這一代,不管是血緣還是親情都很淡薄了……不過終究沒出五服,硬要叫表妹也不能算錯。

“憫兒不必拘禮,都是自家人,就把孤當成兄長吧。”子翼好像一點架子都沒有,微笑地看向鄭留,“聽聞鄭王近兩年身體不大好,不知最近好些了嗎?”

鄭留斂眉道:“臣長於深宮,父王政務繁忙,不常見到,但想來,身體應當沒有大礙

。”

“如此便好。”子翼牽過趙乾,無奈道,“這孩子身體才好一點,就嚷嚷著放風箏,孤今日得空來探望他,不曾想被這小家夥纏上了。憫兒表妹,鄭留公子,不知可否幫孤一個忙?”

“太子表哥請講。”商憫這聲表哥喊得無比順嘴。

太子擺出這等姿態就是在同她拉近關係,所以商憫得表現得識相些,假裝自己確實被拉近了關係。

“若你一人無事,就陪這孩子去放會兒風箏吧,孤實在脫不開身。”子翼歉意地對商憫點頭,“方才父皇身邊的人來催孤回宮,孤稍後就要走了。”

“太子表哥事務繁忙,真是辛苦。”商憫答應得乾脆,“且放心把趙乾公子交給我和鄭留吧,表哥的正事要緊。”

子翼展露笑意,對商憫輕輕頷首,“多謝表妹。”

趙乾一副不大樂意的樣子,低著頭捏著子翼的衣角不肯放手,他隻得俯下身耐心地將衣角從趙乾手中抽了出來,許諾道:“哥哥下次再來陪你。”

末了他一頓,補了一句:“今日隻準玩半個時辰,你的兩位兄姐會看著你的,不要胡鬨。”

趙乾不大服氣地嘟囔:“我那叫胡鬨?”

子翼卻隻淡淡看他一眼,抬腳離開院落。

他身後,商憫和鄭留躬身行禮相送,趙乾也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

直到那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儘頭,趙乾才敢把心中的不滿一股腦發泄出來。

“天天悶院子裡,本公子都要悶發黴了!彆人說宿陽城裡儘是好吃的好玩的,戲樓飯館天下第一,這下倒好,直接出不去了!”趙乾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眼睛一瞥商憫,顧忌她的身份,沒敢對她頤氣指使,轉而一瞅鄭留,專撿軟柿子捏,“喂,那個誰,你會放風箏嗎?”

鄭留嗬了一聲,道:“不曾放過。”

趙乾張口欲罵,卻見商憫上前一步,站到他麵前,眉眼間透著淡淡的不快,皺眉俯視他的樣子像極了宮裡那位拿戒尺逼他念書的老古董,又像看見他在眼前亂晃想要讓宮女太監趕緊把他帶走的……趙王。

那神情一下子令趙乾想罵出口的臟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趙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個人,一個是他名義上的母親趙王趙長綺,一個是教他念書的老師靳書廷。

現在趙乾奇異地在商憫身上看到了兩個人的結合體。

“趙乾公子可知需要叫我什麼?”商憫語氣有些沉。

趙乾絞儘腦汁回想了一遍族譜,沒想起近幾代內武國和趙國有聯姻,但是看見商憫的表情,他忽然不確定了。

思及太子對她的稱呼,趙乾試探地喊:“表姐?”

商憫扶額:“我算是你哪門子的表姐?”

她歎了口氣,“你老師難道沒教過你,遇見身份相當的同輩王族後裔,若年長……”

“憫姐姐。”趙乾臉色一漲,反應過來後用了敬稱。

商憫點點頭,指向鄭留,“那你可知你該喊他什麼?”

趙乾嘴唇都扭了起來,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嚷嚷起來:“排到十萬八千裡外的庶出公子也配讓我用敬稱?”

可是他看著商憫冷峻的臉,終究沒敢把那句話說出來,他甚至懷疑如果把那句話嚷出來,她會像那個姓靳的老古董一樣狠狠敲他戒尺。

最終趙乾不情不願地說:“該稱兄長……”

“不必,擔不起公子一句兄長,直呼名諱即可。”鄭留麵無表情道。

趙乾似聽不懂鄭留話外音,竟欣喜道:“憫姐姐,你聽到了,是鄭留不讓我叫他兄長的!”

商憫:“……”

若眼前這是弟弟商謙,商憫就已經拿起戒尺了,可這是友邦公子,不能打。

她隻得垂眼“嗯”了一聲,點到為止:“看來你也知曉禮數,就是不知趙乾弟弟遇到他人,是不是還能以禮相待?”

不待趙乾應答,她就道:“弟弟去拿紙鳶吧,我們去放風箏。”

趙乾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提放風箏把什麼不愉快都給拋到腦後了,轉頭就讓身邊的小宮女小太監拿上色彩各異的紙鳶,前呼後擁去了花園。

他故意跑到了前麵,想了又想,還是氣不過,就對著身邊年長的嬤嬤小聲抱怨:“那個商憫真是煩,為何非要揪著我說教?在宮裡被靳師說,在這裡又被她說……她算我什麼人啊?”他回想起商憫的樣子,不自覺縮腦袋,聲音越說越小,“我看見她,還以為看見了……”

趙乾想到那位性情捉摸不定,始終不肯分給他一點關注的“母親”,不禁嘴唇癟了一下。

嬤嬤彎腰在他耳邊輕聲道:“公子切莫生怨,憫公主是在提醒您呢,您不僅不能怨她,還要感謝她,記住她的情。宿陽身份貴重者不計其數,亂說話,不收斂脾性,將舉步維艱……公子年齡尚小,無人與您計較,那是他們大度,若有人計較,那公子又該如何自處?”

“您需記得,這是天子腳下,不是趙國。”

“知道了。”趙乾不耐煩地喝止她的喋喋不休。

他沒得到一貫順從的老嬤嬤的認同,反而收獲了一堆大道理,這讓他心情不怎麼美妙……但哪怕他再不情願、再不想接受現實,終究是把話聽進去了一部分。

在宿陽不比在趙國逍遙自在,他來這兒的這段時間已經切身感受到了。

商憫瞄了瞄鄭留的表情,引得他疑惑看過來。

“怎麼?”鄭留問,“我在你眼裡是對無知稚子的無知之言耿耿於懷的人嗎?”

“這倒不是。”商憫笑眯眯地道,“我越來越覺得,阿弟就像一本書,可我越想知道書裡藏了什麼,你就把書封合得越緊。我窺不見書內,便想看看書封上寫了什麼,然而看來看去,發現書封居然也空無一字,僅署有作者,名曰‘鄭留’。”

鄭留情緒藏得太嚴實,喜怒不形於色,商憫沒法從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

見太子時他藏得很好,麵對趙乾、宋兆雪他也藏得很好,因為他藏得太好,商憫內心的疑慮不斷被放大。

鄭留看著她,隻道:“此地不是閱書之地,此刻也不是閱書之時,這你不也是知道的嗎?”

“我如何不知曉呢?隻是越看那本書,我就越疑惑,我甚至在想……那書可有儘閱之時?”商憫笑問。

“自然是有的。”鄭留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她笑意盈盈的臉上收回。

商憫沒有閒工夫去探究鄭留的秘密……不,她在乎鄭留的秘密,也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去追尋真相,但她不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這上麵。

商憫有彆的事情要做,那些事情比鄭留更重要,哪怕鄭留曾遊太虛,可跟商憫要做的事相比,他的重要性仍然要往後排。

因為商憫知道,她的目標從來不是挖掘出鄭留的秘密,這隻是手段而已。

商憫要考慮的,是整個天下。

而下一步要做什麼,她心中已然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