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鄭國公子 “在下鄭王之子,行十九,名……(1 / 1)

天命在我 桉柏 6977 字 10個月前

睢丘城越來越遠, 青黑色的城牆在雨中顯得朦朧不清。

陰沉的天色,讓人的心情也變得陰沉了下來。

商憫掃去心頭的陰霾,縮回馬車裡坐著。

春日裡就是雨多, 官道上泥水四濺, 時不時有托運貨物的木車輪子陷進泥漿裡,隊伍時走時停,一群將士牽著拉車的馬匹,另一群人配合著挖深陷淤泥的車輪。

騎馬難免弄得渾身狼狽, 商憫覺得自己還是安生坐馬車比較好。

薑雁鳴看商憫麵色鬱鬱, 就問道:“公主是在憂心那位初寒小姐嗎?”

姬初寒是王孫, 不能稱公主, 天下各國沒有“郡主”這個品階, 是以該敬稱小姐。至於公子這個稱呼, 既可以稱呼王族之後, 也可以稱呼普通公侯大臣的後代。

“是有些擔心, 但不全是因為她。”商憫道, “姬桓此人,那日之後你也算是了解了。”

薑雁鳴點了點頭, 臉上浮現出些許忌憚。

“他……特彆狠。這種狠已經超過了平常人許多倍。”他道, “生在權力之家, 耳濡目染,可能確實要比旁人更加果斷、更加狠,可是姬桓的狠……我很難找到一個人能與他相比, 也許是我見識淺薄了。”

這麼多天相處下來,他跟商憫已經熟稔了許多,說話不再小心翼翼有頗多顧慮。

商憫在大多數時候算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也不是那麼重視形式上的禮節。畢竟評判一個人對她是否敬重, 不應該看表麵,而應該看內心。

表麵功夫做得好,內心卻對她不屑一顧,這樣的人禮節再怎麼到位也是無用。

“在驛館那三日,睢丘城內沒有一天是消停的。”薑雁鳴低聲道。

每天都有禁軍巡街搜捕,無數人被抓,很多人還沒下獄就被拖到街上就地處決了,其中甚至不乏一些重臣之後。

他們每天入夜都會站在驛館天台俯瞰睢丘,漆黑的天幕之下,本應該繁華的梁國都城夜夜火光躍動,夜夜兵戈不斷。

今日他們終於得以離開睢丘,踏出城門的那一刻,薑雁鳴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這幾天他甚至沒怎麼睡覺,夢裡都是姬桓率領梁國禁軍闖進來要殺人的場景。

“也不知梁國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商憫喃喃。

薑雁鳴想了想,試探地問:“公主覺得,梁國是會繼續繁榮,還是會……?”

商憫笑了一下,“這我不敢妄言,梁國繁榮與否,得看姬桓的治國才能了。”

不僅要看姬桓的才能,還要看燕皇什麼意思。

梁國畢竟是燕皇豢養的猛犬,姬桓野心頗大,那麼他對燕皇是否忠心?

為皇者或許不會在乎手下人的野心以及上位方式,不管是奸臣還是忠臣,隻要好用就行了。不過為皇者不在乎臣子忠奸的前提,是他有自信和能力鎮壓臣子的一切不軌之心,要是他沒能力,想必也會對姬桓這樣狠毒的人無比忌憚。

連父親、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都敢殺,還有什麼人是他不敢殺的?

一個沒有底線沒有道德廉恥的人是可怕的。

商憫想,若她是姬桓,登上王位後的第一件是就是向燕皇投誠,表達自己的忠心。

每個諸侯國國主之位發生更替時,都需要將一份金冊送去燕都宿陽,待燕皇在上麵蓋上禦印,才算得了正式的冊封,國主之位方名正言順。若無禦印,那便算篡權奪位,眾多諸侯國會群起而攻之。

燕皇,天下共主。

大燕建立八百年,無數諸侯國崛起,又在互相傾軋中衰落,強國並非始終不變,燕皇室對於諸侯國的掌控力也並非始終如一。

至於天下諸國對燕皇的忠誠,這就更不必說了。小小梁國內,姬桓對於自己父王尚且不能做到忠誠,天高地遠王位更替,千代百代人心易變,天下諸國又如何能做到對燕皇忠誠呢?

……

十三日跋山涉水,武國車隊駛入一望無際的平原。

沿途有綠油油的麥苗,農人在田間門勞作,微風拂來還能聞到淡淡的草葉香氣。還好這幾天沒有施肥,不然就該聞到衝鼻子的牲畜糞臭了。

再走兩三日就能到宿陽了,今夜武國使團在官道沿途的驛館歇息。

管事一看見武國的隊伍就大開驛館相迎,商憫被叔父領著進驛館,聽到管事說:“武國的忠順公大人,還有大公主,方才小人接到傳信,說鄭國的使團就在十裡之外了……”

商憫一聽來了興趣:“我們這是和鄭國朝貢使團碰上了?”

“正是如此。”管事笑道,“今日鄭國的十九公子和湯左相也會入住驛館,小人將憫公主、雁鳴公子和鄭國十九公子的房間門安排在驛館三樓,您和雁鳴公子的房間門在東邊,鄭國公子的房間門在西邊。忠順公大人的房間門和湯左相的房間門都在四樓。您二位看是否合適?”

“可以。”忠順公略一思索道,“額外備一間門茶室。”

管事躬身應是,即刻去辦。

凡是遇到使團朝貢這樣的大事,驛館提前三天便會清場,不允許路過商客和旅人入住,他們隻能去野外紮營露宿了。

朝貢使團中均是貴人,萬一有個閃失那就是大事。各國出發時間門不一致,路途遠近亦有差彆,像兩國使團同住一家驛館的事很少見,沒想到那麼巧能碰上。

商憫好奇道:“十九公子,鄭王有一二十個孩子?”

忠順公無奈點點頭。

商憫咂咂嘴,多問了一句:“那順利活到成年的有多少人?”

“不多。”忠順公意味深長道,“那鄭國公子也是十一歲,生辰小你幾天,名叫鄭留。”

商憫懂了。子嗣多,繼承人多,往往也意味著奪權激烈,更彆說這麼多孩子他們出生時間門的跨度肯定非常長,說不定會出現長子長女比幺子幺女大二三十歲的情況。

“我當年成婚時與鄭國湯左相有一麵之緣,待她來了我會擺茶招待,與她商討些事,你可以與那鄭國公子接觸一番。”忠順公額外交代道,“我武國在北疆,他鄭國在東南,與我武國相隔甚遠,是以兩國關係尚可。”

距離遠,也就意味著兩國之間門相隔無數小國,少有摩擦,沒什麼世仇。

“我知道,顯華嬸嬸就是鄭國人嘛,那鄭國公子還算我一表十八裡的表親呢。”商憫笑道。

去宿陽,除了保住小命什麼最重要?當然是拉攏人脈最重要。

商憫想知道,鄭國十九公子鄭留是個什麼樣的人。

十裡路不算近,商憫先回了房中打盹。

待過了一個時辰,外頭的天色有些暗了,一陣頗為嘈雜的馬蹄聲將商憫驚醒。

她湊到臥房的琉璃窗旁邊向下望,樓下不遠處就是馬廄,正有幾個穿著鄭國服飾的隨侍往馬廄牽馬。

設在此處的馬廄中隻放重要將領和使節大臣的馬,有專人伺候,普通拉貨的馬和眾多將士的馬是在另一處放著的。

鄭國人已經到了。

鄭國公子的房間門就在商憫隔壁,這會兒還沒動靜,不然商憫會聽到的。

她起身整理了一番衣服,打算在驛館內逛一逛,最好和鄭國公子來個偶遇再趁機攀談結交,這樣才不顯刻意。她猶豫了一下,沒帶雨霏和薑雁鳴,獨自出了門。

走到樓梯口時,商憫正好遇見忠順公引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上樓,她臉上布滿皺紋,但精氣神很好,腰杆挺的筆直。此人衣著樸素,沒有穿戴官服,有些花白的頭發就紮著一根木簪。

現在沒有到宿陽,自然可以穿得隨意些,商憫也是一身常服。

商憫看出她的身份,上前拜道:“晚輩見過湯左相。”

湯左相避開商憫這一禮,微笑著躬身行禮:“拜見憫公主。”她打量商憫一番,似乎不經意道,“憫公主與我家公子年歲相仿,真是有緣。”

忠順公適時道:“憫兒,我與湯左相有事相商,你若嫌悶就隨便走走吧。”

“是,叔父。”商憫麻溜地下了樓。

湯左相也想讓鄭國公子與她結交,二者皆有意,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走出驛館大門,鄭國將士正在外頭卸貨,商憫看了一會兒,沒在其中看到鄭國公子的身影,她沉吟片刻,索性轉身去馬廄看看自己的棗紅馬。

這鄭國公子就住她隔壁,人又不會長翅膀飛了,不急於這一時。

馬廄內現下已經沒了人,商憫抓起一袋草料,熟門熟路地走到棗紅馬跟前給它添了一把乾草。馬打了個響鼻,蹄子刨了兩下地,不緊不慢地嚼起了草料。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有什麼人踩斷了地上散落的乾草,發出“哢嚓”一聲輕響。

商憫若有所覺地回頭,看見一位身著青衣的男孩目不斜視地與她擦肩而過,徑直走向馬廄裡間門,好像也要去看馬。

他的側臉在商憫的眼角餘光中一閃而過,熟悉的感覺驟然從心中升起。

哪怕隻是驚鴻一瞥,商憫也認出了這張臉屬於誰,她心神震動,驚訝之下脫口而出二字——

“師兄!”

這張臉屬於商憫前世同門師兄!

武林世家多廣開武館招收門徒,商憫小時候她父母便收了許多徒弟,家中總是很熱鬨,她被眾多師兄師姐逗弄著長大。同門數載,幼時相伴,他們的臉商憫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

她魂穿異世,見到了與前世父母長相一模一樣的父親,現在她又看到了與師兄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股熟悉感促使她喊出了“師兄”。

但……他真的是她的師兄嗎?

男孩聽到商憫的喊聲後身體一頓,回頭冷漠地與她對視,用簡直像含了一塊冰的語氣反問:“誰是你師兄?”

商憫怔住,內心的激蕩瞬間門平息,她上上下下打量這個男孩,目光尤其在他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像,真像。五官相似,但是神態氣質沒有一丁點相似之處……確實不是她那位師兄。

她心下微微失落,很快就整理好情緒,拱手致歉:“抱歉。在下商憫,武國大公主。我在武國小學宮求學時有位師兄和你長得很像,異國他鄉還以為遇到了故人,原是我思鄉心切,認錯了人……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那穿青衣的男孩沉默下來,嘴唇都抿到了一起,緊緊盯著商憫的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中翻騰著叫人讀不懂的古怪情緒。

商憫被他看得摸不著頭腦。

許是她認錯人,他誤以為她在侮辱他?

她正要再次道歉,卻聽男孩低下頭,用還算平緩的語調道:“在下鄭王之子,行十九……名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