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輿慈想都沒想,直接衝到了翊王府。
此時距離褚初栩中毒已過去整整一日。
整個栩王府內氣氛低迷,下人們都是愁容滿麵。
秦輿慈顧不得禮數,徑直奔去了褚初栩的寢室。
數月未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小王爺如今卻是麵色蒼白躺在床上,氣息奄奄!
秦輿慈閉了閉眼,將眼中濕意斂去,轉頭看著那一群圍在房門口討論的郎中,伸手喚來小喜,“如今情況如何,為何不請太醫?”
小喜抹了抹眼角,語氣哽咽,“回大人,王爺所中之毒極為罕見,諸位郎中隻能儘力控製毒素不再擴散,若是再無解救之法,最多不過一日…”
“王爺一出事大少夫人便遞了牌子進宮去請太醫,但等了許久也不見太醫蹤影,隻得先去醫館將郎中都請了回來。”
他忽而語氣一轉,“後來宮裡傳來消息,皇上在禦書房遇刺,昏迷不醒,太醫院的禦醫都去為皇上看診了,分不出人來為王爺解毒。”
秦輿慈這時也想起早朝時的情形,心中打了個突,怎會這麼巧,褚初栩中毒的同時陛下遇刺?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隻是如今情況緊急,來不及去深究,他吩咐小喜,“王爺這毒中的蹊蹺,且中毒之人還隱在暗處,待我離開之後,你切記寸步不離守在王爺身邊,不讓任何人靠近。”
小喜有些猶豫,“可是…”若是郎中們討論出了救治王爺的法子,他怎能攔著不讓人醫治。
秦輿慈一眼便看出小喜所想,他語氣嚴厲,“若是下毒之人知曉王爺還活著,難保不會混入其中再次出手!”
這些郎中在這討論了這許久也未見有解毒辦法,可見能力有限,為今之計,隻能將鶴老請來。
小喜被他的氣勢懾住,一時回不過神來,隻能喃喃應下。
等秦輿慈快步走遠後他才慢慢反應過來,心中不禁感歎,果然是夫妻,剛剛秦大人氣勢爆發的一瞬間,他恍惚以為見著了王爺。
秦輿慈交代完後便匆匆離去,當初輿壽身體一向虛弱,是鶴老在為他診脈醫治之後才逐漸有了改善,若非被...
秦輿慈搖了搖頭,將思緒拉了回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褚初栩危在旦夕,需儘快將鶴老請來才行。
鶴老如今年歲已高,平日裡深居簡出,若不是如今情況危急,他也不願貿然上門打擾。
栩王府
自秦輿慈離開已過去半日,眼見著小王爺麵色越來越難看,氣息越來越微弱,小喜不由得心中墜墜。
郎中們和王府管家也圍在小喜身邊,你一眼我一語勸說小喜。
“小喜,你且讓開,讓郎中們再試試,若是這法子真的可行呢?”
"是啊!王爺現在昏迷不醒,有任何法子都是可以一試的!"
小喜被吵的腦袋快要炸開一般,卻仍舊堅持,“秦大人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內!”他一直跟在王爺身邊,心裡最清楚王爺有多看重秦大人,雖說兩人這些時日鬨了彆扭,但他相信,若是王爺此刻清醒著,也會依秦大人所言,不讓任何人靠近。
老管家被氣地跺腳,“你怎麼這麼傻啊!王爺現在危在旦夕,他卻不知所蹤,你現在這般阻攔,若是王爺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如何吃罪得起?”
小喜此刻也有些動搖,若是這些郎中真的有解救之法,他這般攔著豈不真成了謀害王爺的罪人!可若是當真如秦大人所說,下毒之人混在其中...
“他擔當不起,本官擔當得起!”
小喜正猶豫間,眾人背後突然傳來一道溫和卻有力的聲音。
小喜麵上一鬆,露出驚喜的笑容,“秦大人!”太好了,秦大人終於回來了!眾人也順著小喜的視線回頭看。
隻見秦輿慈正穩步朝他們走來,步伐沉穩有力,一步一步似踏在他們胸口,氣勢驚人,莫名便讓他們有些喘不上氣。
秦輿慈對小喜點點頭,示意他做的很好。小喜不好意思摸摸腦袋,差點他就要堅持不住了。
老管家和幾位郎中的臉色就不怎麼好了,隻是礙於秦輿慈的身份不好發作。
秦輿慈也顧不得和他們解釋,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後便讓開一步,將身後之人請到房裡。
郎中們原本黑沉的臉色在看到了秦輿慈身後之人後都是一驚,“鶴老?”
跟在秦輿慈身後之人便是之前將秦輿壽身體調理妥當的鶴老了,他對著幾位郎中點頭示意,隨後便跟著秦輿慈進了寢室。
幾位郎中此時尷尬得很,他們本是京都醫界翹楚,平日裡為達官顯貴看診問藥,自恃甚高,被請來王府後卻並不受重視,這對他們來說是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如今見到鶴老,他們方才明白過來,怪不得秦大人不願意讓他們嘗試,原來竟是認識鶴老。
他們有些喪氣,轉身對著老管家拱拱手告辭,有鶴老在此,想必是用不著他們的。
老管家不認識這位老大夫,但見眾郎中神情有異,倒也覺出了幾分,隨後便給郎中一人包了個大大的診費,將人客客氣氣送走了。
郎中們心中最後一絲鬱氣也消散地乾乾淨淨,歡歡喜喜拿著診費走了。
寢室內
秦輿慈有些緊張地看著鶴老的動作。
眼見著褚初栩麵上的青黑逐漸褪去,麵色恢複正常,秦輿慈這才出聲問道:“鶴老,王爺情況如何了?”
聞言,鶴老將手中的針放回針嚢,捋了捋胡須,開口道:“王爺身上的毒倒是沒什麼大礙,隻是...”
鶴老看著秦輿慈欲言又止,神色間頗為為難。
秦輿慈會意,將寢室內候著的下人都遣下去,“鶴老,如今這寢室內沒有旁人,您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鶴老與秦輿慈相識也有些年頭了,自是知道他的為人,他便不再賣關子,“王爺中的毒頗為蹊蹺,蹊蹺之處有三,其一,王爺所中之毒乃是兩種,第一種乃是需口服之毒,此毒有異味,常人不可能毫無防備直接吃下,第二種毒乃是隻能由傷口進入。”說罷他舉起褚初栩的手掌,上麵有一條不算深的口子,傷口處的青黑已然褪去,顯露出泛白的裡肉。
秦輿慈皺皺眉,從傷口情況來看,是道新傷,可會膽大包天,敢在王爺手上劃道口子?
鶴老繼續說,“其二便是這口服之毒非常難解,不是老夫自誇,整個京都城也就隻有老夫有這解毒的本事了。可第二種毒確實非常簡單,但凡是個醫術差不多的人都能治,這也是為什麼那些郎中明明不能解毒卻能暫時穩住王爺的情況。”
“其三,便是此毒的劑量之重,下毒之人是鐵了心要置王爺於死地!若不是王爺以前服用過解毒之物,體內還有藥力殘存,又加之常年習武,身體底子好,恐怕在中毒那刻便已經毒發身亡。”
此時秦輿慈忍不住後怕,好在及時請來了鶴老,若是再遲疑片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鶴老見秦輿慈露出慶幸之色,也忍不住心生感慨,“當年沒能救得了你弟弟,老夫深感愧疚,好在如今救下王爺,也算了卻了老夫一樁憾事。”
秦輿慈一愣,“鶴老何出此言?輿壽...輿壽的身體當年不是調理得已經與常人無異了嗎?”
鶴老搖搖頭,“秦輿壽乃是先天弱症,無法根治,相反,在老夫最後一次為他診脈之時便發現,他的脈象虛弱,已是將死之人。”
鶴大夫的話如同炸雷一般在秦輿慈耳邊炸開,他腦中嗡鳴,久久回不過神。
鶴老的聲音在他耳邊環繞,有些縹緲虛幻,“秦輿壽得知自己將死,便請我將此事瞞下,並對你們說他的身體已經調理得與常人無異了,老夫雖覺不妥,但他苦苦相求...唉...”
“多謝鶴老如實相告。”秦輿慈的聲音聽不出息怒,喚來小喜安排鶴老下去休息。
帶無人後,他放任自己跌坐在靠椅中,腦海裡不住回想的這段時日來發生的事,若是輿壽早前便知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那為何要騙他們說脈象無異?還有輿壽的死真的是如他看到的那般嗎?
秦輿慈按按額角,覺得像是有一張看不見的網一直在朝他聚攏,而他和褚初栩,都是網裡的獵物。
看著仍舊昏迷不醒的褚初栩,他不自覺回想起褚初栩住在秦府的那段時日。
褚初翊並不喜歡讀書,卻總愛跟在他身邊,甚至專門添了一把座椅,擱在他書案旁,每每習武歸來,或是小酌兩杯,褚初栩便會鑽進他的書房小憩片刻,再晃悠著回自己房裡。
往來時節,夜深人靜,燭光搖曳,不知是褚初翊在陪著案前埋頭苦讀的他,還是他早已習慣了有褚初栩的存在。
褚初栩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遷就他,包容他。
猶記得年後初春,他與褚初翊結伴去一處僻靜園林遊玩,席間他曾暫離片刻,歸來時無意聽到有人在奉承褚初翊,說王爺下嫁於秦輿慈,實在是委屈了尊貴的身份,秦大人實在不成器,擔不起這樣的榮寵雲雲。
彼時褚初翊勃然大怒,指著來人的鼻子厲聲喝道,“誰說本王是下嫁?誰說輿慈不成器?”言罷竟是將那人痛毆一頓,直打得對方鼻青臉腫,再不敢多言。
而當他回到席間,褚初翊卻若無其事地端起茶盞,神色如常,甚至還貼心地給他夾了幾塊鹵味,笑道今日的鹵水極妙,勸他嘗嘗。
想必自那時起,他便將這個在暗地裡對他百般維護之人放入了心間。
秦輿慈伸手握住褚初栩帶著絲絲涼意的手掌,笑了,有這人相伴,縱使前方有任何陰謀算計,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