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黃巾流寇(1 / 1)

“徐庶?!”

郭懿驚詫不已,再次將眼前的年輕儒生打量一圈,心中默念:潁川長社人,被同學孤立,負有幾分遊俠狂狷氣,是那個徐庶沒錯!

彼時被無情揭穿馬甲的徐庶,震驚之餘,在郭懿目光注視下,試探地問:“我與學兄素昧平生,學兄如何知道我本名?”

他還是個四方遊俠的時候,為了懲一時血氣之勇去□□,犯事之後被官府問罪,將他押解上街時陣仗很大,幸而友人合力將他救出,才免遭一死,從此決心不再舞刀弄槍,更名換姓進了學舍。

在這段頗為曲折的經曆之後,鮮少有人知道他曾叫徐庶,若說有從前有交集的人,認出他倒也不稀奇,可與這小學兄與他初次見麵,又從何得知。

郭懿趕緊編了個由頭,“仁兄俠義之舉,我早有耳聞,頗為敬佩!”

徐庶愣了愣,旁人聽說他為提刀殺人之事,都對他避之不及,同舍生中除了石廣元,更是無人願與他相交,對於郭懿這句話,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許久,徐庶才開口:“學兄謬讚了,庶愧不敢當,”他複又歎了口氣,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那時的徐福尚且能夠懲治惡人,如今站在這裡的徐庶,隻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儒生。”

“仁兄當日身陷囹圄,有喪生之險,卻有人敢站出來舍命相救,足見仁兄從前何等慷慨高義。”郭懿輕拍徐庶的肩,毫不客氣道:“以我觀之,仁兄乃處茲不惑之人,安能不知天下世事,非一時意氣能夠平息。遊俠之誌不過羊腸小徑,仁兄要走,便該走佐輔明公,以平天下的大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這話脫口而出,但她始終覺得,徐庶不該是眼前這落寞模樣。

是啊,光憑一柄劍,鏟除不了豪強橫行霸道的世風。徐庶聽了她的話,眼中泛起光亮,嘴唇微張,猶疑著想說些什麼,卻沒開口。

“兄非池中物,若遇明主,必如管古之大賢,襄助君主成就大業。”郭懿繼而說,“改變這紛亂不平的世道。”

徐庶神情微動,滿是動容,“我年長學兄許多,竟不如學兄看事透徹,甚是慚愧。”

他臉上少了些不羈,友善笑道:“我字元直,學兄便稱我的字吧。”

郭懿也介紹起自己:“我叫郭懿,未及加冠,還無有字,元直兄可喚我阿懿。”

又將自己目下的行程告知徐庶:“我與元直兄投緣,隻可惜我家馬上要遷去河內了,不能時時與兄暢談。”

徐庶洞悉一切似的點了點頭:“中州動亂,潁川想必安穩不過明年,阿懿早日離開也好。”

他也是日後能與諸葛亮談學論道的人,潁川將禍亂相踵這一點,他看得很明白。

“那元直兄有何打算?”

“現下諸侯多集結於北方,荊襄之地還算太平,我欲攜母親,同友人一起先往荊州躲避戰亂。”徐庶想了想,笑道:“不過我能感覺到,我與阿懿還有相見之日。”

郭懿自然也願意結識這樣的人物,忙點點頭,“我也是同感,待潁川安定些,元直兄可一定要回來,切莫貪念荊州風物,儈牛自隱。”

徐庶忽然臉色一沉,故作嚴肅問:“若是我此去荊州,隱於山中再也不回來呢?”

一身才能智謀,躲在山裡多可惜,郭懿咬咬牙,十分堅定,“那我一定帶人把你綁回來!”

徐庶啞然而笑,他倒是有過隱於荊州的心思,但今日聽了郭懿這一番話,已打消了念頭,方才說隱居的話隻是逗她而已,“阿懿放心,我也期待來日再會阿懿。”

郭懿這才放心,見日當中天,自己出來的時間太久了,便向徐庶告辭,又約定好要互通書信,才滿意的回家。

天還未大亮,空中餘留幾顆星子,遠處山邊依稀可見晨昏蒙影,潁川的城樓屋舍,在際曉的微光中逐漸清晰。

數駕車馬滿載人財一行排開,全部整裝完畢後,郭嘉與郭則騎馬在前開路,緩緩往城外駛去。

郭懿帶著子規乘一輛馬車,何夫人另有一輛,除了趕車的馬夫,隨行的有幾名侍女,和十數個健仆。

城裡道路是黃土燒製了磚板鋪成,馬車行得平穩輕快,沒有顛簸之感,行人也不多,很快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城門盤查處。

進城的人排起長隊,多是挑著擔子到城中售賣的販夫,也有背著包袱來投靠親友的行客,像郭家這樣出城的卻極少。

城門官識得郭則,見是他帶著家眷,迎上前來行了個禮,恭敬問道:“郭使君往何地去?”

郭則同城門官說:“在下已辭去官職,欲帶小女去司州尋醫養病,可要家眷們下車查看?”

他平素善待下僚,旁人有事相求,力所能及之處絕不推辭,小吏若有犯錯,他小懲大誡也就過去了,在郡中多受愛戴,即便當下卸任,城門吏也頗為關照。

“您的家眷自然不必盤查,”城門官讓開路,做了一個放行的動作,“那便不耽擱使君了,請。”

過了城門,郭懿將車窗推開,望見一行人馬停在官道旁,離城門最近的地方,荀彧端坐在馬上,依舊儀容風雅,與先前不同的是,他腰間佩了一柄長劍。

他身側另有一位騎馬的青年,相貌端雅,姿儀蕭肅,年歲看上去比荀彧大上幾歲,郭懿猜想,這位應該是荀攸。

車馬繼續往前,與荀家合在一處後,郭嘉的聲音響起:“懿兒,隨我前去拜見荀家長輩。”

郭懿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見馬車外郭嘉朝她遞出手。她剛要扶著下車,忽然想起,自己來到東漢之後,還沒跟彆人行過禮,所以並沒不知道怎麼行禮,一會兒總不能學著郭嘉行男子的禮儀,她有些為難,但還是咬咬牙問:“阿兄,在荀家長輩麵前,該如何行禮?”

“一如在家中拜見父母,懿兒無須緊張。”郭嘉微微笑道。

很顯然,郭嘉誤解了她的意思。

她也不好再解釋,回頭看了一眼子規,子規明白了這個求救的眼神,飛快的比劃了兩下,郭懿不知道這是什麼禮,但總算知道該怎麼做,差不多就是兩手合攏放在腰間,微微屈膝即可,這才放心下車。

荀家整個家族抱團過日子,人口龐大,光是荀彧父親一輩,便有兄弟八人,都有賢名,時人稱之“八龍”,其中最知名者是行六荀爽,現下被董卓強行征辟為司空,在洛陽任職,不在此行中。

兩家相互拜見長輩後,荀彧說道:“韓州牧的人馬昨日已到,於城外紮寨,再往前些,便能會合”。

郭嘉在馬上安閒悠哉道:“有文若安排,我自騎我的馬,好生跟著文若,不管其他。”

“奉孝還是愛偷閒躲靜。”荀彧中肯評價道。

“叔叔,今日是第一日,可要行進快些?”問話的是荀攸。

“女眷頗多,慢些無妨。”荀彧交代道。

女眷確實多,荀家合族而遷,其中包括但不限於荀彧的嬸嬸,嫂嫂,和姐妹,都是久居家中,不常出門的,不知受不受得了車馬顛簸。

好在潁川北上河內路程並不遠,近四百裡的路程,慢則四五日,也就到了。

荀彧像是早已計劃好似的,又轉頭對郭嘉說:“奉孝家中女郎體弱,就讓她的馬車緊隨我們馬後,如要停下休息,方便知會我們。”

關於郭懿的事,郭嘉總會鄭重起來:“文若安排甚好,我代懿兒謝過文若。”

就這樣,郭懿享受到了荀彧和善關懷之下的病員待遇,她被安排馬車隊伍最前麵,緊跟著騎馬的兒郎。

出了潁川城後,道路便沒有城中好走了,官道依稀可辨是碎石子、紅燒土這些鋪成,除了一道道交疊的車轍馬跡,還多有被亂軍損毀,官府修補不及之處。車馬顛簸厲害,好在車裡鋪了厚厚的被褥軟墊,郭懿躺著很快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韓馥的部曲接到了他們,一隊人馬共百人,領隊的隊率名叫龐莊,為人機敏可靠,他本是潁川人,對此趟道路很熟悉。

不知過了多久,郭懿被傳來的聲響吵醒,隻是個女子慌亂叫喊的聲音,但在四野無人的郊外聽得格外清晰。

她在循聲往外看,是一年輕女子,驚慌失措地從坡地跑上來,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可絲毫不敢放慢腳步,懷裡還抱著的,似乎是個孩子。

她身後兩名麵目凶狠的男人,快步追趕過來,他們腰間彆著鏽紅的鐵刀,身上沾著斑斑的血跡,顯然是剪徑劫道的賊匪之類。

荀彧見狀叫停了隊伍,女子便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加快腳步拚命朝這邊跑來。

龐莊看清情形,怕女子橫衝直撞驚了馬,命令士卒道:“去製住她!”

“龐隊率,還望勿傷百姓。”荀彧在一旁提醒。

龐莊也是個淳厚之人,自然認同荀彧所說,“荀郎君放心,某雖行伍之人,也有個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