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照時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花與鳴穿著紅衣一直走在最前麵,黑色的長發飄飄,漫過寬肩披散及腰,他一直沒有說話,應照時也沒有開口。
鬼城裡的溫度比如境都山巔還要低很多,從入口進去,走過悠長的石道,到他平時賭錢的石桌前,越過它,拐一個彎,又是一條長長的走道,大概幾十分鐘後,一座宏偉的宮殿出現在麵前。
它像是皇宮一樣偉岸,紅牆金瓦鋪天蓋地,擁擠著層層疊疊,門口站著幾名穿鎧甲佩長槍的士兵——其實是雕塑。
應照時從那一排肅穆的雕塑士兵身上收回視線,隻見,宮殿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陣陰風而來,兩人的衣袍飛舞,門後長長的走道過後的台階上是一座最最宏偉的宮殿,它高大,肅穆,金碧輝煌。而在長長的走道上站了無數個鬼,他們齊齊朝花與鳴跪下,“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威震八方,在整個鬼城裡回蕩,應照時驚道:“你是太子?”
花與鳴偏了一下頭,“是啊,我爹沒和你們說過嗎?”
應照時感到震驚,花與鳴竟然是太子,他哪裡有個太子的樣子。
天呐。
“進來吧。”花與鳴說。他抬腳進了宮殿,應照時緊隨其後。
走道過於長,那些鬼還跪在兩邊沒起來,花與鳴直直奔著宮殿去,應照時看著大殿問:“這,不會是你以前的家吧?”
“是,我爹親手給我燒過來的。”花與鳴說。
“你是哪國的太子,國是滅亡了嗎?”應照時問。
花與鳴和應照時並肩上了台階,花與鳴用餘光看了他一眼,等過了幾分鐘進到宮殿,再進入宮殿偏房寢室的時候,他才斷斷續續地說起了以前。
他將千池那天說給離頁的過往,毫無保留地講給了應照時聽,不過在千池訴說的故事裡增加了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那些在皇宮裡生活的片刻逍遙日子,上課念書,和照顧他的太監玩蹴鞠,和父王母後聽曲嬉鬨。
那些在他生命裡為數不多的好日子。後來一切都成為泡影,國滅家亡,千裡江山儘歸他人,硝煙四起,無處是家。
國師遲尋在戰亂中滅亡,他活著的時候生命中最後一縷美好也沒了。至今,他還記得做過的那場關於遲尋的春夢,紅帳紗幔,搖曳生姿,芙蓉帳暖。
他跳坐在桌子上,看著應照時晃悠著腳丫子,接著說:“他算是為我人生打開了新的大門,不過最後還是死了。”
應照時蹙著眉,張口就說:“靠,你那麼小就知道了?還是對那麼大的男人?”
他心裡極度不舒坦。
“你那麼大聲乾什麼?”花與鳴跳下桌子,“找揍!”
“……”應照時喘著粗氣與他對視,視線一點點移到他的脖頸上。花與鳴換了平時的紅衣,脖子被不太厚重的衣領半遮,應照時想象了一下被勒死的場景,那種被細線一點點勒進皮肉,怎麼也掙紮不開的痛苦與絕望…
下一秒,他不氣了,上前一步鬼使神差地抬手翻開花與鳴的衣領。細密的紅痕像條條猙獰的紅蛇一樣爬在他慘白的脖子上,觸目驚心。
他的呼吸一下亂了節奏,指背無意識地觸碰到他有些冰涼的皮膚時,思緒被拉回了些。
他的目光慢慢一點點移到花與鳴臉上,花與鳴眨巴著大眼,淡淡道:“可怕嗎?”
應照時喉結滑動一下,吐字有些艱難:“疼嗎?”
花與鳴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翻個白眼,說:“你說的不是廢話嗎?你被繩子嘞的時候不疼啊?”
“…哦。”應照時難得吃癟沒有回懟,他垂下手,就聽花與鳴說,“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和你說這個,雪兒的死和蕭亭姑姑脫不了關係,你是她兒子,自然也和你有關係,我父王母後還有遲尋都已經死了,百裡風吟,百裡落,素問,元機他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希望再發生類似的事情,蕭亭姑姑一向很固執,我說的話他未必會聽,你回去告訴她,如若再發生類似事件,我一定會親自找她算賬。”
他接著說,“我雖不是我爹養大的,但他幫我消罪,更把我視如己出,所以不管怎麼樣,誰讓他不爽我就…”
“那我呢?”應照時突然打斷他,問。
“什麼?”花與鳴茫然道。
應照時的眼睛亮如星,語氣有些急切,“我對你來說就不重要了嗎?”
花與鳴:“……”
“……你在說什麼?”他問。
應照時緊鎖著眉頭看著他,花與鳴依舊有些茫然,他磕磕絆絆地張嘴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應照時反應激烈,握著拳,胸膛起伏不定,看樣子是生氣了。
應照時就這麼死死盯著花與鳴,片刻之後花與鳴的眼神不再茫然,有了些難以言表的情緒在裡麵。
他垂下頭,看著地麵。須臾之後,餘光瞥見應照時身側握著的拳緩緩放鬆,再然後頭頂就響起了一聲歎息。
他抬起眼,就見應照時朝他走了一步,重新翻開他的衣領。
“你要乾嗎?”花與鳴問,“你不會是想報複我吧?我警告你,火力全開的我是很厲…”
他未說完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應照時吻在了他的脖頸上,他瞪大了眼睛,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突然斷了。他大腦處於宕機狀態,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得到應照時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脖子——濕漉漉,柔軟溫柔的舌頭滑過皮膚的觸感。
“……”花與鳴感覺自己腦子要炸了,他哼唧了一聲,抬手瞬間抓住了應照時的腰,想要說話時,應照時卻又偏過頭,吻住他的脖頸吮吸起來。
花與鳴的身體頃刻間柔軟一片,啞聲道:“你,你乾嗎?”
他的語氣帶著情欲的味道。應照時頓時睜大了眼,感覺□□被點燃,下一秒伸手攬住他的腰,在腰上大力揉搓起來,邊親邊問:“你說,我對你重不重要?”
花與鳴仰頭哼唧了一聲,片刻回神罵道:“艸,你這樣讓我怎麼說?”
應照時聞言,勉強停下來動作,捧著花與鳴的臉,認真道:“你說。”
他盯著應照時的眼睛,莫名地感覺心跳加速,本能地想要躲避這個滾燙的視線。他下一秒就偏過了頭,但被應照時掰了回去,他聽見他問:“說呀,快點兒!”
花與鳴看著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聲如蚊蠅,“重要…吧。”
應照時的呼吸一秒紊亂,頃刻間吻住花與鳴的唇,享受般吮吸起來,柔軟的薄唇。花與鳴的仰頭迎合他,身體逐漸放鬆而柔軟,唇與唇之間發出黏膩的聲響。
寢室裡的燭火跳動著,應照時一隻手環抱著像雲朵一樣柔軟隨時要站不穩的花與鳴在桌前親吻,隨即,顛顛撞撞搖搖晃晃地到了床上。
花與鳴的頭被應照時護著,花與鳴的兩隻胳膊懷抱著應照的脖子。應照時偏頭去吻他的脖子,他閉著眼微張著唇去呼吸,慘白的臉,此刻暈染上了一層層的濃烈情欲。
千池一家子在北宮雪靈堂裡守了大半夜,元機年歲已高,淩晨一點的時候,被千池送回了房間休息。素問怎麼樣都不肯回,跪趴在雪兒身邊握著她已經冰涼的手,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離頁肩背上的傷,因為被雨水淋過而沒有及時上藥的關係,此時隱隱發作,開始發燒。
他撐著桌子站了一會兒,千池扭過頭讓他先回去的時候,無意碰到了他的手,滾燙。
他及時收回手,餘光瞥見千池向自己跨了一大步,抬手摸上了自己的頭,片刻道:“你怎麼發燒了?”
“啊?發燒?”花青從他肩膀飛到他麵前,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臉,手指被灼燒,“好燙啊。”
離頁感覺身體極度不舒服,他朝千池看了一眼,說:“我…”
千池蹙眉掃了眼沉睡的北宮雪,又看了眼離頁,最後道:“走,回玄吟居。”又對素問道:“你先守著,我一會過來。”
素問這才抬頭看他,繼而看看離頁,又看著他說:“不用,這兒有我就行,你們先回去吧。”
發燒可不能夜半無人,萬一再出個什麼事就難說了。
千池點了點頭,轉身帶著離頁走了。
在門口遇見了風暮,風暮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千池怔住了腳步,他說:“是廖吾把你送進眾生相的,也是他殺的策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造反。”
後者他已經知道,令他意外的是前者。
竟然是廖吾一千年以前把他推進了眾生相。
千池問:“你怎麼知道是他把我推進去的?”
風暮說:“他把素問推進眾生相裡的時候自己說的。”
離頁和千池對視一眼,千池移開視線蹙眉看著地麵,先前的一切不合理都是廖吾一手造成的,他早該想到的。
離頁輕聲喚道:“千池。”
千池抬起頭和風暮說清楚情況,“除了第一件事其他的我都知道了,謝謝。”
然後他便牽著離頁的手,徑直下了樓梯,朝玄吟居的方向走去,把風暮一個人落在了身後。
悠長僻靜的路上,離頁轉眸看著千池的側臉,措了半天的詞才開口說:“你恨廖吾嗎?”
千池扭過頭瞥了他一眼,看著路麵說:“談不上,從那天在醫院他和我說的那些話開始,就覺得挺意外的,原來他從那麼早就開始計劃了。”
“他把你當做棋子,不生氣嗎?”離頁問。
“是,有,他利用我,我很不高興。”千池說,“不過,他依舊是和那些神仙不一樣的,這麼多年我沒有看錯他,但他為了實現目標,這麼對我的女兒兒子,實在過分。”
“他要你加入,是為了那個陣法吧?”離頁問。
“嗯。”千池說,“隻有我會那個陣法。”
離頁點了點頭。
兩人不知不覺回到玄吟居,關上門,千池先讓離頁脫衣服。
離頁坐在床邊,伸手解開了腰帶,將上衣脫到了肩膀以下。千池走過來坐下,蹙眉端詳了一下他肩背上的傷,細密的猶如針線一般的血痕布滿了整個後背,不太深但也不算淺。
很快,他發現了不對,脫口而出,“這是……天刃斷魂絲!”他騰地一下站起,“寶貝,你遇見無邪生了?!”
離頁不認識天界的人,但他這麼一說,那必定是他咯。他問:“他的官很大嗎?”
千池欲言又止,半晌說:“倒也不大,隻是,天帝比較喜歡他,你殺了他嗎?”
“沒有,但是他們回不了天了。”
“天帝恐怕不會放過你我了。”千池非常鄭重地說,“寶貝,我們的命可能隨時會玩兒完,你的傷隻能用另一種藥物來治療。”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回來,重新坐下,給離頁慢慢上藥,就聽離頁問:什麼藥啊?去了那麼久才回來。
“沒有名字,我很久以前被他傷過,自己研製的而已,沒取名字。”千池說。
離頁沒說話,沉默了很久突然說:“沒關係,我願意跟著你一起死。”
千池上藥的動作一頓,反應過來後,繼而偏過頭很輕地笑了一聲,掰過離頁的下巴,吻了一下他的唇,“好啊。”
離頁勾唇淡笑。
他的肩背被上了藥,就被千池裹進了被子趴在軟綿綿的毯子上睡覺。花青則被千池單獨安排了一間房間。
身上的傷口還是隱隱作痛,他一直睡不安穩,皺著眉,千池側身撐著床哄著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又用手指把他臉側因為忍著疼而汗濕的頭發抹上去,湊過去用嘴唇親昵地碰他的眉心,鼻梁,鼻尖和下頜。
喜歡一個人是能從眼神和動作中看出來的,離頁能感覺出來千池現在很喜歡自己,千池眼神黑亮,很專注地看著他,幫他把頭發捋上去時動作很輕,像是怕弄壞得之不易的寶物。
他慢慢地竟然睡著了,就那麼趴著一點也不覺得累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