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離頁。”(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4254 字 10個月前

飛行途中,離頁受到了國航部--國安部也會插手的部門的阻攔。高遠的天空,一架體型巨大的飛機懸停在離頁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高亢不容置疑的男聲響起:“根據國家治安管理法規定,凡修仙者不得以任何形式借助任何工具飛行,擾亂人間秩序,你已觸犯人間律法,請立即返航。”

“你已觸犯人間律法,請立即返航。”

“你已觸犯人間律法,請立即返航。”

高亢的聲音在天空中回蕩,離頁飛快地蹙了一下眉,高聲道:“情況緊急,請見諒,我已無法返航!”

玻璃後的駕駛者,這才掃了眼離頁懷裡的人,看清他的傷勢之後,驚呼了一聲,道:“你走吧,下次就不會放你走了,把他送到滿堂市中心醫院吧,那離這兒最近,技術也靠譜。”

離頁朝他點了一下頭。

金蓮在天空以最快的速度飛行了兩個小時才到醫院。

離頁打橫抱著重傷的千池見自動門開了就往裡狂奔。醫院大廳裡一股濃烈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本來已經止住的血,在下來之前突然又開始流。

千池的手鬆垮垮地垂落,血跡順著胳膊不斷流落,白色光滑的地板上都是血跡,煞白的臉上斑駁的血跡,在明亮的燈光下徹底被看清,血跡的形狀像盤旋的蟲像有毒的蜈蚣。觸目驚心,心驚肉跳。

周圍人被嚇到,一臉驚恐的模樣站著不動。隨著離頁的喊叫,幾個護士和醫生狂奔而來,千池被醫生接過放到了車上,護士在開道,其餘人以飛速穿過雜亂的人群,穿過幽長的走廊,進到急救室,反手推出要跟進去的離頁,“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離頁微張著唇,茫然地站在門口,他的衣服被染紅,臉上和手都是千池的血。

世界被潮水淹沒,旋即遠去,偌大醫院裡無數個聲音漸漸模糊。機器的滴答聲,醫生護士緊張而有序的聲音異常清晰:

“心跳140次每分,血壓五十五三十五……”

“血氧飽和度掉到75%了!”

血管外科主任的叫喊在囂雜中格外清楚:“快準備栓塞劑!!”

……

嘭!

嘭!

嘭——

每一聲心跳都像深海中漸漸逼近的龐然大物,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

那是心臟驟停的預兆!

離頁的手按在冰冷的門框上,似乎那是千池心臟的位置。他茫然呆愣地靜靜感受著。

突然,一聲聲尖銳的狂響隔著厚重的門框不太清晰地傳了出來。

離頁不太清楚那究竟是什麼聲音,但一定不是一個好的預兆。聲音的頻率和高度,都讓人提心吊膽。他蹙眉急切地喊道:“千池!”

再一次,希望快要熄滅的絕望籠罩著離頁。

他害怕千池的離去,永遠地離去。

良久,離頁一向清冷的眼睛裡,泛起了晶瑩剔透的水花。他的目光中滿是洶湧的情感,在醫院明亮燈光的映照下,他那張冷峻的麵孔上細微的動作組合在一起,卻又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

離頁安靜地站在門口,任由眼淚從臉上滑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離開時,望了眼頭頂駭人的紅燈。他隻覺得從頭冷到腳。

離頁垂眸掃了眼自己的滿手血跡,腳尖一轉,拖拽著沉重的雙腿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呆滯的,沒有思考的,坐了很久。

直到,那盞駭人的燈光消失。

“哢嗒”一聲,門,開了。

離頁偏過頭,手套衣服上都是血跡的醫生走出來,看到門口站起向他走來的離頁,急問:“你是病人家屬?”

“不是,他現在情況怎麼樣?”離頁蹙眉急問。

“…”醫生猶豫片刻,說:“他的情況不容樂觀,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隨時可能會…家屬呢?讓家屬來簽字,我們要下病危通知書!”

離頁腦中嗡聲一片,“他,他沒有家屬。”

在離頁的印象裡他就是沒有家屬

“沒有家屬?!怎麼可能呢?他沒有妻兒嗎?”

離頁說:“你的電話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醫生急速道:“我沒帶,你去找護士借,一定要家屬過來簽字,一定要快!!”

離頁轉身隨機抓了一位護士。

好在,他還記得花與鳴的電話。

電話撥通後,花與鳴沒幾秒就接通了,離頁張口就說:“滿堂市,中心醫院一樓急救室,快過來簽字!”

“…離頁!”花與鳴驚恐道,“你怎麼拿彆人的電話打給我?簽什麼字啊?”

“彆多問了,快過來!”離頁說。

話音剛落,沒幾秒,花與鳴就現身了。他剪短了頭發,一身休閒裝,年輕的麵龐如同十七八的少年。不光是他,北宮雪,百裡落等人全來了。

花與鳴箭步上去,一巴掌拍在已經轉身的離頁肩膀上,花青叫了他一聲,令他回頭。

花與鳴問:“出什麼事了?”

花青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小魔王”從花與鳴的肩膀飛離,到離頁眼前。離頁看了它一眼,沒說話掃過他以及他身後的兩人,說:“你先簽字吧。”

花與鳴蹙眉,此時,從急救室跑出來的一名護士遞過來一張紙,叫道:“誰是他家屬?快簽字,我們要立刻再進行一次搶救!”

花與鳴掃了她一眼,接過單子和她遞過來的筆,把紙按在牆上,簽了字,遞給她。

護士走後,百裡落才問:“怎麼回事?離頁。”

離頁的目光從急救室收回,徐徐轉過頭,抬起紅色的哀傷的眼睛,淡淡道:“凶手,是一個個來自地府的惡鬼。”

“什麼?!”幾人齊聲道,花青都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你們不是去了空空老者那裡麼,怎麼還能碰到惡鬼?”北宮雪問。

“說來話長。”

離頁簡明扼要地將事情說了一遍。醫院的走廊裡回蕩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哭喊、哽咽、哀怨,他們在這一片聲響中,安靜驚愕的麵孔下,洶湧的情感如怒如泣。

間隔了良久,百裡落歎道:“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北宮雪朝前邁了幾步,又停下,回頭走到百裡落身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小聲問:“掌門,不會,不會死吧?”

百裡落垂眸看了她好一會兒,雪兒淚眼汪汪,因為忍耐,嘴唇逐漸控製不住地發顫。他抬手摸了摸雪兒的頭,沉聲溫柔道:“不會。”

雪兒哽咽地“嗯”了一聲。百裡落移開視線,落在急救室門上,他的心依然懸著。

離頁坐在椅子上,忽然問:“蕭亭他們呢?怎麼沒見人?”

花與鳴幾人的心跳空了一拍,麵上很明顯地呆滯了一瞬。離頁蹙眉,問:“怎麼了?”

花與鳴冷哼了一聲,交疊手臂,腳反踩著牆壁。

北宮雪眼波流轉,更是低頭欲言又止。

百裡落歎息看著離頁道:“他們一家叛變了,和黑袍一起搶走了福玉,現在不知所蹤。”

“……”離頁緩緩站了起來,“什麼…”

百裡落:“他們是尋求庇護所,天界遲早有一天會發現他們的。”

離頁緊緊蹙著眉,張開唇又閉上,再張口道:“我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廖吾就是黑袍。”

三人臉色煞白一片,“什麼?!你倆為什麼不早說?”

“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們一致認為,找素問才是目前最重要的,況且,連我,都不相信廖吾會不顧天下造反。”

對麵三人的臉色有些微妙,半響,雪兒問:“你怎麼知道廖吾就是黑袍?”

“策玄告訴我們的。”離頁頓了頓補充道,“在深淵裡。”

百裡落的眼睛放大,“策玄?策玄沒死?”

“殘魂而已。”離頁說。

接下來離頁將在深淵裡策玄的事情通道說了一遍,包括他被誰殺的、如何到達深淵的一一講了一遍,這是他的記憶不是策玄的,但很快他會忘記這個名字。

百裡落皺著眉頭,又悲哀地搖頭,喃喃道:“怎會如此淒慘。”

“廖吾要造反?反天?”花與鳴嗤之以鼻,“彆做夢了,簡直癡人說夢。”

“素問的去向查得怎麼樣了?”離頁問。

“沒有,隻察覺到一股異常強大的能量在素問回來之前曾經來過如境都,又在素問消失以後不見了,福玉也跟著不見了。”百裡落說,“被你這麼一說,現在,隻有找到廖吾,才能找到素問。”

離頁:“我和千池都試過,聯係不到他。”

“這…”百裡落驚愕。

離頁歎息一聲,又坐了回去,很久很久,扭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小聲說:“先等他脫離危險吧。”

後來的幾天裡,千池轉進icu戴著氧氣罩靠著營養液生活。百裡落一邊聯係廖吾一邊尋找素問,而花與鳴成天陰沉著一張臉,負責保護他爹的安全——以免再被惡鬼惡人捉去,也讓醫院的護士不敢靠近。

北宮雪時而會進去看望,絕大多數時間裡都在醫院後院裡和花青一起曬太陽。偌大的病房裡,隻有機器滴滴答答的響聲,溫暖的陽光照在千池蒼白的臉上,氧氣玻璃罩是呼出的白氣。

他的胸膛漸漸起伏,微弱,規律,同樣透露著死氣沉沉。

千池可能隨時會挺不過去。

他已經活了很久了,還傷得這麼重。

離頁每天透過那一小方圓心的玻璃探望他。小心,貪戀、奢望。

離頁想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他。

醫院裡隨時都有人死去,也有人誕生,它接納了生命被迫送走了生命。離頁站在熙熙攘攘的走道裡,每個人的喜悅與悲傷他好像都能感知一二了。

臘月隆冬的天氣實在太冷,天下的雪不停地下,高速被封路,北方沙塵天氣增多,南方凍雨接二連三,醫院裡的電視廣播經常提醒居民注意出行安全,聲音極大,生怕彆人聽不到。

爆竹聲聲響,燦爛的煙花在夜空綻放開來,離頁與北宮雪一行人在醫院裡吃了一頓年夜飯。

一個月後,素問和廖吾依舊聯絡不上,千池轉出icu,允許親友看望。

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季節裡,連空氣裡都透著旺盛的生命力。病房門被打開,幾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千池安靜地躺在床上,下巴和唇上冒出了青茬。

幾人大氣都不敢出,離頁更是垂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長久地沉默過後,千池眼皮下的眼睛,離頁看到它在轉動。

金色日光漫過東方連綿的高樓,一輪紅日躍出天際。

在微光裡,千池閉上眼睛。在快要蘇醒之前,夢裡,他聽到有人呼喚他,一個男聲一遍遍輕聲急切地呼喚著他,起初,聲音中裹挾著流動的海水,輕靈迷糊,後來是嗚咽的風聲,再後來,男聲像刺破烏雲的陽光,霸道地闖進了他的世界,在他耳邊喚了他的名字,將他從那個世界拉了回來。

曦光照進病房,屋外模糊的聲響,千池緩緩睜開眼睛,沙啞乾澀的聲音:

“離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