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 彼時,他隻有離頁,這個讓他等了……(1 / 1)

千年三見 歎非晚 5097 字 10個月前

晚上桃源鄉的居民開了一場盛大的晚會,男人在高樓上談笑風生,祭天遊行隊伍走在路中間,少女們盈盈玉手載歌載舞,悠揚樂聲在整個孤島上回蕩,而在隊伍最後一座華麗的雕像緩緩而來。

雕像整個金身,眼眸向下,嘴唇帶著微微笑意,麵容儘顯慈悲。

九州四海哪位神仙千池沒見過,但這個山神千池是從未聽說過,見到神像也特彆陌生。

說是異時空,卻供奉著徽州山神,最關鍵的是這個神仙他未見過。

這裡還當真奇怪。不過看山神造福一方百姓,他姑且就不接著探究這位大神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他們帶著神像遊街,末了會把它放回神廟。

“寶貝,你要去看看嗎?”千池問離頁。

離頁並沒有多大的興趣看神像,反問:“你想去嗎?”

千池脫口而出:“不想。”

“我也不想。”

於是二人轉身擠出人潮,手牽著手閒逛之餘去尋那處連接點。花青這次坐到了離頁肩頭,小手拿著一顆剝了皮的荔枝嗦著裡麵的汁水,離頁好心提醒它:“彆把汁淋我衣服上。”

花青咬了一口荔枝,扭頭盯著他的下巴,嘟囔道:“可是它就是流汁啊,我沒有辦法。”

離頁歎口氣,解釋道:“你弄臟了,我就沒衣服穿了。”

“再買一件。”

“沒錢。”

花青有些疑惑,沒錢哪裡來的錢開房吃飯,千池問:“你還有多少錢?”

離頁大概算了一下,說:“大概五百塊吧。”隨即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的錢不多了,如果不能趕在錢花完之前找到連接點,那他們就要餓死在這兒了。

千池一直在往前走,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離頁問他,“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嗯?”千池似乎並沒有聽他們說話,這麼一問,本能地看向離頁,片刻說,“三四百吧,怎麼?擔心沒地方住?”

“我身上還有五百,怎麼能不擔心。”離頁說,“花完咱倆就得睡大街了,現在可是秋天,要凍死的。”

“那試試給客棧打點零工,洗洗碗了什麼的混口飯吃。”千池說。

這……

離頁從小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要讓他去洗碗打工,有點為難他。

但為了吃飯他可以忍。

“好吧,那今晚回去問問他們還招不招人。”離頁說。

千池:“嗯。”

“對了,那什麼連接點怎麼找?”

“極天海域裡一根幾乎齊天的柱子,類似於不周山的天柱,那根柱子就是極天海域與外界的連接點,柱子本身特殊,一般來說異時空與外界的連接點都是比較重要的東西,那個神像看起來好像是這個世界裡人人敬仰的大神,等天黑了,我們去試試,不過,我不太確定。”千池說完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千池突然提起以前:“當年蕭亭被天帝追殺之時是我把他們送進那裡的,我遭天譴很大一部分原因和這件事有關吧,天帝答應我不會對蕭亭動手,背地裡卻叫人去殺他們……”

他歎口氣接著道:“後來及時被我們發現,蕭亭才能安然無恙,躲過一劫,極天海域相當於一座牢籠,他們也不能經常出來,如果一定要出來得在身上下咒才行,而那些居民不是彆人,正是童氏餘孽。”

童氏便是將洗淨閣夷為平地的罪魁禍首,從斷情欲和了師書的故事中,那個作者說當年蕭亭為報仇曾經一夜之間殺光了童氏一族,照蕭亭這個做法她應當是殺伐果斷睚眥必報之人,怎麼還會留他們活著,這不是養虎為患嗎?就不怕他們有天會反殺嗎?

離頁十分不解,問:“為什麼?”

千池忽地站住不走了,偏過身盯著離頁的眼睛,說:“因為好心。”

“當年蕭亭沒殺的那些人都是些沒什麼武力的青年,鮮有孩童。”

孩童長大必會尋仇,那還是因為好心沒殺嗎?

果然又聽千池道:“那些孩童有些先天殘疾,有些是被蕭亭挑掉手腳筋為交換條件活下來的。”

果然啊,心狠手辣,不愧為一人殺儘童氏的蕭亭。

“不過他們生命力頑強,即使挑斷了手腳筋,也能像壁虎一樣重新長出來,而蕭亭卻沒有殺他們,這點兒我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大概不忍心吧。”

還真是江湖紛爭四起,誰又無辜誰又是反派,隻有他們兩家自知了。

離頁再沒說話,花青把嘴裡的荔枝核吐掉,站起來踩著離頁肩膀,縮到了他脖頸裡,還不忘拉拉他紅袍的毛領給自己保暖。

千池:“神像本身並無法力或者其他特殊的地方,隻能去碰碰運氣。”

既然是碰運氣就不能隻在一棵樹上吊死,多方起見,還是得四處奔波看看其他地方。

離頁再沒有問什麼,跟著千池一起往前走。兩人順著曲徑走了很久,進了幽處,入了被雜草掩蓋住的神秘洞穴,無一例外什麼都沒有找到。

晚上二人輾轉去了供奉神像的廟宇。寺廟中點著油燈,亮度飆升,神像前放著一些果品豬羊頭,隱約散發著香氣,案台下跪著兩名女子。

離頁和千池沒有進去,躲在一棵樹後,靜待她們離去。

千池撥開眼前的樹枝,就見那兩名女子腰背挺得特彆直,雙手合十,看起來無比虔誠。

其中一個說:“活神仙,你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是最厲害的神仙啊,求你保佑我榮華富貴,人人都看得起我。”

她旁邊那名女子道:“我不求什麼,隻求你安然無恙。”

聽聲音她們年紀都不大,一個甚至比較稚嫩。

這倆人各自求完,微微仰頭看了神像好一會兒才緩緩弓身磕頭站起,拿起籃子結伴離去。

她們手挽手下了台階,耳語不斷嬉笑誇著這位大神的好,等她們緩緩而來,走近了,千池才看清她們的樣貌。

她們的麵容看著實在不大,一個頂多二十三四一個竟然隻有十幾歲。

明明是最年輕的,卻是最信神的。離頁千池都覺得奇怪,彼此對視一眼,等她們徹底走遠,身形沒入黑夜才從樹後出來。

“你小時候就信神嗎?”離頁問千池。

千池注視著她們,搖搖頭,說:“誰小時候就信神。”

“我也不信。”離頁說。

千池視線收回,轉身看向燈火通明的寺廟,道:“走,進去看看。”

他們抬腳朝前,跨上幾級台階進入大殿。殿中的果品被人動過,少了幾個果子,最中間頂端的那個不翼而飛,整個果盤顯得突兀,一眼就能看出不對。

連帶著底座邊緣的兩顆一起不見,那兩個少女跪了許久,不可能沒有發現,按照她們對神的喜愛程度,怎麼可能不給他添上丟失的果品,以防止惹神怒。

她們是帶著籃子來的。

離頁轉到神像一側,看見神像後麵空空如也,抬手敲了敲桌麵,實心的。

扭頭朝四周看了看,四麵的牆上掛著紅色的綢子,顏色極其豔麗,與褐色的牆壁形成了鮮明對比。

再轉過來著手神像本身。

依然是白天見到的那副………不,麵容變了。

原本帶著微微笑意的唇,彼時收斂起來,緊抿著,眼眸向下放大了一圈,眼珠似乎要破眼眶而出,連帶著放在一邊的手都變成了死死握住的拳頭。

整個沒了白天的慈祥,反而顯得有些不耐煩,火氣很大。

千池蹙著眉,心想難道是因為幾顆丟了的果子所以才生氣了?

離頁走過來揪了一下他垂落的袖口,千池偏過頭就見他搖頭,那意思很明顯了。

不是神像。

可他卻接著轉頭看神像。此時神像的麵容又變了,恢複了白天的慈祥,唇帶著笑意,手指呈放鬆狀態的蘭花指,眼眸微微向下,似乎是在注視著台下來跪拜它的信徒,想給它們一個好臉色看。

不管它是不是連接點,它都有問題。

千池又多了一個任務。

“我們四處看看。”千池說。

離頁點頭,轉身朝四周走去。

然而結果令他們失望,四周很正常沒有機關沒有暗道。

兩人失望而歸,離廟數裡才談論起此事。

“他們說山神於他們有恩,保佑他們風調雨順,無病無災,那應當是慈悲為懷啊,怎麼還那副樣子。”離頁說,“就因為丟了幾顆果子?”

千池:“神也很小氣的,長隅仙君曾經因為一名信徒不拜他而去拜了一個無名小仙,而大發雷霆,入夢好生罵了那信徒一頓還搗毀了無名小仙的仙府,毀了他的名聲。”

這真的是神仙嗎?

貪嗔癡一樣都沒有落下。

離頁歎口氣,千池又說:“看來這個神未必有他們說得那麼好,出口暫時沒有找到,我們一邊找一邊看看這個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離頁覺得這主意不錯,從小都聽白蘇說著天道不可違,他倒要看看代表天道的神究竟是真心為民還是偽善的代表。

“那好啊,”離頁說,“怎麼查?”

“明天先去做個調查問卷。”千池說。

“調查問卷?問村民嗎?”

“嗯。”

有道理。

夜不是太深,這裡秋天入夜也不是特彆冷,花青縮在離頁脖頸裡取暖,打著鼾聲,聽起來睡得很香。

客棧裡零星坐著幾桌客人,他們去問了店小二還招不招人,店小二記著賬,邊問:“二位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你就說還招人嗎?”離頁不耐煩地問,都來招聘了,還問什麼廢話。

店小二垂頭一笑,抬眸看著他倆,片刻道:“招,不過隻招一個,你倆誰來?”

“我。”離頁說。

洗碗打雜他還是可以做的。

千池本想說他來的,剛張開嘴卻聽店小二兼職老板直接定了他,對他說起工錢明細,“一個月三千四,包吃住,全勤兩百,不過他如果也要住在這兒的話,那你的全勤就沒了,另外他的夥食費也算到你的頭上,這麼算下來你的工資就是兩千四。”

“喂,你也太黑了吧。”千池說,“我吃住一月要一千二?”

老板冤枉道:“天地良心,那客房都是上等的,連吃帶住我才收你一千二哪裡多了。”

離頁對錢沒有具體概念,既然管了吃住,錢多錢少無所謂,況且他們也未必會在這兒住一個月。

千池算了一下好像真的不貴,說:“那好吧。”

老板欣慰一笑,對離頁說:“那行吧,明天十點開工。”

“哦。”

他們轉身就走,回房離頁將脖頸的花青揪出來放在他的窩裡,拿了塊巴掌大的毯子蓋上。

他把紅袍脫下來掛上衣帽架,千池兀自脫衣去洗澡。

離頁獨自在床沿坐了片刻,沒過多久千池就出來了。他擦著頭發,走過來坐在梳妝台前,放下那枚白色鳥羽的發飾,抬眼看向鏡子。

離頁坐在床沿發愣,眼神有些呆滯,一動不動的。

“離頁。”

離頁足足反應了幾秒才“嗯”了一聲,扭頭看向他。

千池半個身子轉過去,問:“怎麼了?發什麼呆?”

離頁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忽然不想動不想思考了。他頓了頓說:“沒有。”

千池站起走到他麵前,掰起他的下巴,讓離頁看著自己,問:“說實話。”

離頁扯開他的手,抱住他的腰將臉貼近他的肚子,甕聲甕氣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想動,突然想當條鹹魚。”

他抬頭看著千池,倏地說:“我們不出去了,就待在這兒慢慢死掉吧。”

千池蹙著眉,他覺得離頁非常不對勁。

任務還沒有完成,一塊命軸還被毀了,他不出去尋仇反而想死在這裡。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離頁眼睛明亮如星,絲毫看不出有被蠱惑的樣子,語氣堅定,“血柯毀了一塊,剩下的所有都在我體內,不會有危險,外麵不是有素問小花他們嗎?他們有能力對付他。”

千池仍舊皺著眉。

離頁站起來,接著說:“千年前我們倆實在是受了太多的苦,今生我不想再天人永隔。”

是的。離頁說得沒錯。

一個八歲入門潛心修煉卻被天帝所騙落得個半仙半魔,屠儘惡鬼卻落不得好,遭人鬼追殺眾生戴麵具或換臉生活的下場。一個一心當大俠妄想一步登天學會所有武功法術,懲奸除惡,沒想到客死他鄉,與心愛之人分離。

今生重逢,應該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饋贈。

但……

這天下蒼生該怎麼辦?那幾個小輩真的能對付,不會陷入危險嗎?遇到了會不會受傷,誰又能照顧他們?

那幾個孩子還沒有長大,沒有成家,他怎麼能棄之不顧。

千池亂作一團,到底是要和離頁在這裡廝守一生直到死去,還是毅然決然衝出這裡斬儘世間妖邪?

離頁忽地靠近,吻住了他。

紅舌探入,纏綿悱惻,那一瞬間千池此前的糾結化為虛無,縹緲四散。管它是死是活,山崩地裂還是世界末日,通通與他無關。

彼時,他隻有離頁,這個讓他等了一千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