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仍舊埋在他脖頸不肯離開,氣息撲麵而來,離頁有些招架不住。
這裡一朵玫瑰花都沒有,好一點的餐廳也沒有,連最基本的氣氛都營造不起來,怎麼表白。
他一直沒有吭聲,千池有些不耐煩,捏著離頁後頸,逼問道:“寶貝,你到底說不說?”
“出去再說。”離頁道,“我們現在生死難料,你還有心情考慮這些。”
“就是生死難料,所以才想聽到你對我說你喜歡我呀。”千池總算鬆開了他,手指卻觸碰著離頁肩膀上的牙印,問,“咬疼了?”
離頁拍開他的手,拉上衣領,“你說呢?耳朵是你咬的,肩膀也是你咬的。”
“那要不你咬回來?”
“滾。”
千池微微一笑,坐正時目光落在海天長江上,過了半晌才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前世記憶的?”
“在如境都昏迷那三天。”
“這麼早?”千池反問,“你怎麼不早點說?”
“我當時不太確定,就隻有一點點,後來在幽蒙穀想起得多了才知道那是前世的記憶。”
千池不得其解:“你怎麼可能會有前世的記憶?死後的記憶也有,想起誰殺的你了嗎?”
離頁搖頭,“會不會是……那道白色的光?”
“白光?”
血柯來犯之時混戰中,曾經有一道耀眼的白光進入過離頁的身體,還有那根尖銳的冰錐。
照時說離頁身體無大礙,休養了幾天胸口就痊愈了。唯一有疑點的就是那道莫名的光了。
隻不過那道光從哪兒來的?
離頁問來處,千池自然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離頁又想起血柯把他們送進這裡之前說的話。
——我能出來還得感謝你們,我的兩位大恩人。
那天晚上做的夢,離頁已經沒多少印象了,依稀記得地獄裡無邊的彼岸花還有兩個無臉的男人。
離頁將這些簡單地說了一些給千池聽,千池卻道:“你前世沒有去過地獄。”
離頁蹙了一下眉,說:“那它為什麼會那麼說?”
千池搖頭,“蒼梧九年我第一次下山就是為了捉它,那個時候它就已經出來了,此前我並沒有見過它。”
離頁沒說話,難道是血柯在騙他們?
千池歎口氣,扭過頭,說:“現在先想辦法出去再說吧。”
“嗯。”離頁說,“可是你剛剛說這裡是個圓,轉了三天還會回到原點,該怎麼出去?”
“這裡可能和極天海域一樣都是異時空,找到與現實的連接點就可以出去。”千池掃了眼對岸,“在你昏迷的三天裡,我已經試探過了,就在對岸,原來的地方,桃源鄉。”
“不過,沒那麼容易找。”千池補充道。
“廢話。”
血柯想讓他們死在這裡,哪兒能讓他們這麼輕易地找到並出去。
月光傾斜下來一道道落在江麵上顯得波光粼粼,刺骨的寒風吹來,千池本能地垂眸抓起落在離頁腿上的紅袍,給他披上又挽上衣領前的繩子,叮囑道:“江上風大,這個袍子彆看不厚,穿上卻可抵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溫。”
離頁低垂著眼眸,看著千池變換的手指慢慢將兩根繩子挽了個漂亮的結,他動了動嘴唇,問:“那你呢?不冷嗎?”
千池一隻手撫上他的側臉,笑道:“不冷。”
離頁才不相信,他抓了一下千池的手,冰涼一片。
騙人。
他小聲咕噥了一聲,說完就想把袍子解開,卻被千池攔住了。
他道:“好了,一會兒就上岸了,我們先去投宿客棧。”
離頁覺得讓來讓去也沒意思,於是便點頭答應,但緊接著想起一件大事,“你有銀子嗎?”
千池:“……”
“這裡應該不用銀子吧。”千池說。
“你怎麼知道不用銀子?”
“花青說的。”千池說,“它去打聽事情的時候看見他們在用紙幣。”
離頁覺得詭異,穿著古裝不用銀子用紙幣?哪門子的習俗。
關於錢財千池兜裡裝著一些,花青喝露水回來就困得不行,趴在千池腦袋上睡著了。
江上的風時不時會吹過來,竹筏一直緩緩朝對岸的方向漂流。夜裡江上的風景彆有一番風味,萬家燈火隱匿在桃花林裡,滿山翠鬆,眺望過去碧綠延綿,藍月下山風過,起伏不定如流雲滾滾。
竹筏很快到達岸邊,千池一腳垮出去,轉身一隻手伸向離頁。
離頁掃了眼,便抬手搭上了千池的手,兩人一起上了岸,滅了掛在竹筏上的燈。
他們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棧,店小二問他們要幾間房,千池思考性地“嗯”了一聲,然後扭頭看向離頁,問:“幾間?”
記得上次離頁喝醉他把離頁帶自己房裡,結果離頁清醒過來,就自己跑回了自己房間。
他不太確定,這次離頁是否願意和他共住一間房。
很顯然他多慮了。
離頁餘光瞥了他一眼,從兜裡掏出兩百塊放桌上,說:“一間吧。”
店小二接過錢找零,好奇道:“你們兩個男人一間房?還是大床房?”
離頁卻問:“你們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現代的錢財,古代的衣服建築?”
店小二把零錢給他,說:“雖然這裡和人間不一樣,我們不出去外人也進不來,但是總得跟上時代的步伐。”
“話說,你們兩個從哪兒來的?”店小二一副看破不說破地笑眯眯地問。
他們沒有回答而是拿了鑰匙去二樓。店小二看著他倆上樓梯的背影,笑道:“來這裡最好彆待太久,否則會死在這兒的兩位!”
小二的善意提醒被關在門外,兩人一進去就被一股暖流包裹,那一瞬間幾乎就想讓人倒頭就睡。
離頁解了袍子搭在胳膊上,環視一周。
客房和古時床榻並無二致,紅色的床幔,網格製的窗戶。這裡還真是奇怪,莫不是都喜歡古代的東西?
千池把腦袋上的花青安置在一個小窩裡,給它拿了個小毯子蓋上。隨後走過來,問愣在原地的離頁:“怎麼了?又想起什麼了?”
“…沒有。”離頁飛快地蹙了一下眉,想起什麼問道,“我記得我們之前是住弟子彆院的,那玄吟居是?”
千池走過來,明亮的眸子看著他,說:“你連這個都記起來了……玄吟居是師父獎的。”
“?”
千池笑道:“因為我厲害啊。”
離頁:“……”
離頁把紅袍擱下,放到了衣帽架上,然後又不動了,仔細端詳了半天的紅袍,問千池:“你之前說紅色和我配,我不記得我以前穿過紅色的衣服。”
千池兩步走過來從背後抱住他,說:“是我喜歡。”
在那一瞬間離頁後背緊繃了起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以這個姿勢抱過他,貼他這麼近。
他感到無所適從,垂眸掃了眼環在腰間的一雙手,語氣也不自覺緊繃起來,“你,你先放開。”
千池耍賴,“我不。”
離頁無法,隻能隨他去了。他這一舉動在千池眼裡就是任他為所欲為的信號。
下一秒,他偏過頭在離頁脖子上吮出來個吻痕。
意亂情迷間,離頁雙眼迷離仰靠著千池肩膀,一隻手還抓著紅袍衣角。
細小的聲音響在耳畔,曖昧不清的響動讓離頁脖頸乃至耳尖通紅一片,某一刻都分不清楚,脖頸上究竟是生理反應蔓延上的紅色還是某個人特意為之。
千池的手抓住他胳膊,一路順到前麵握住他的手,從衣角上分離。
等他神誌恢複,啞聲抗議:“我不要在下麵。”
千池卻笑道:“換你來,我要進醫院。”
離頁:“啊?”
千池伸手捏著他的臉,向中間用力一壓,離頁的嘴巴就嘟了起來。離頁不得不偏過頭睜開霧氣蒙蒙的眼睛瞪他,眼裡透露著不爽。
卻聽千池說:“親愛的,你想得太多了。”
接著千池就不管不顧地放肆含住了他的唇。
比上次更加瘋狂,好似在宣泄時隔千年的情緒。
………
夜半時分,兩人相擁而眠,離頁枕著千池胳膊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上,一會兒平躺一會兒背對著千池,似乎很難入睡。
千池依然環著離頁的腰不放,問:“睡不著?”
“嗯。”
“有心事?”
離頁一愣,轉過身麵對著他,問:“為什麼這麼問?”
千池撥了撥他的頭發,說:“隨便問的,總不可能是運動量過大導致睡不著吧。”
離頁想抽他,“當然不是,隻是單純睡不著。”
“那你數羊吧,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數羊?是什麼特殊的法術嗎?”
“你在人間這麼多年,不知道數羊是什麼?”
離頁覺得他被嘲笑了,繃著一張臉不說話。
千池解釋道:“數羊是一種心理暗示,念得多了就困了,不自覺就睡著了。”
說了不是廢話嘛。
離頁“哦”了一聲,突然想起一件事看似很煞筆的問題。他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問,雖然煞筆但他的確是很想問,而且憋在心裡很久了。
他滑動一下喉結,開口:“你,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是策玄的轉世嗎?”
“啊?”千池一副“你說什麼胡話”的樣子看著他。
“是不是?你說呀?”離頁坐起來逼問道。
千池卻覺得好笑,不過沒笑兩秒就笑不出來了。
沒錯,一開始他的確是因為離頁是策玄的轉世而對他注意起來,進而對他產生感情。他一度忘了究竟喜歡的策玄還是離頁,被離頁突然一問,他才想起來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看他神色有異,離頁有些忐忑,卻沒有再開口問下去。
他拿開千池的胳膊,背對著他躺了下去。
“寶貝?”
“誰是你寶貝!彆亂叫!”
離頁脾氣上來說什麼都不好使,千池撐著胳膊肘起來,一隻手抓著他的肩膀,說:“我剛才想了一下,其實我喜歡的是你。”
“哼。”
“你看啊,你長得帥,腿長身材好,武功高強,法術也不賴,”千池猛誇離頁,妄想讓他沉迷於迷人的自己而忘記剛才的問題,“最關鍵的是,身份特殊,為你添加了幾分神秘色彩,綜上如此神秘的人,是多麼令我著迷啊。”
離頁:“……”
千池說完這一大堆見離頁依然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於是隻能俯身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你想聽實話嗎?”千池問。
“說。”
“兩者都有吧,不管是策玄還是你,都是你。”
離頁當然不相信他的緩兵之計,依然默不作聲。
他不說話,千池的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他實在是不會說什麼情話,抿唇不語好半天才說:“天地可鑒啊,喜歡都是靠感覺的,而且你不都恢複以前的記憶了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喜歡的愛的從來都隻有你一個。”
他這番話說得實在是真誠,以至於離頁心下一動,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抓著床幔過了片刻才鬆開。
天呐!臉有點發燙是怎麼回事!
他要墜入愛河了嗎?
那他的高冷形象怎麼辦?
可是高冷也不能當飯吃。
千池還在滔滔不絕,提起一千年前的舊事。說策玄當初拜入如境都的時候他也在場,親眼看著他給師父三拜磕頭行禮,師父給他取名百裡策玄。
此後便正式入了山門,成為了如境都弟子。
關於這部分的記憶離頁沒有,聽千池說起才依稀有些印象。
那年好像是蒼梧十年秋,在蓬萊之事徹底結束以後。
記得百裡落和百裡風吟並肩站在對麵,他磕完頭站起,師父用柳枝沾水在他麵前點了三點,道:“入山門,行正事,無愧於心。”
他十分洪亮地喊了一聲:“是!師父!”
記憶裡無論是他和千池第一次相遇還是那年表白時的深情再或者是苦難千年的孤寂,無一不昭示著他對他的真心與癡情。
他是策玄亦不是策玄,有時候他真的分不清楚自己是誰。
千池大概講累了,躺下來抱著離頁死活不鬆手,使勁兒拽著讓他貼近自己胸膛,說:“寶寶,彆生氣了,我錯了。”
離頁皺了一下眉,轉過來看著千池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說:“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嗎?”
千池靜了幾秒,問:“為什麼?”
離頁還真說不出來什麼肉麻的話,他咕噥了一聲,不確定道:“其實,我應該是在沒有恢複記憶之前就對你有意思了。”
說完就快速拉上被子蒙住了頭,還往下縮了一下。
千池卻當了真,邊笑邊跟著離頁縮進被子裡,追問道:“真的嗎?你再說一遍?”
“你都已經聽到了。”離頁說。
千池笑得合不攏嘴,貼過去蹭著他的鼻子,深情表白:“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
“嗯嗯嗯,我聽到了。”離頁此時已經把竹筏上做的打算拋之腦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也喜歡你。”
千池“嘿嘿嘿”地笑得像個傻子似的,在被子裡親了離頁的嘴角,隨後抬起他的頭,讓離頁枕著他的胳膊。
這還不夠,反倒箍著離頁的腦袋,使他的臉貼近自己的臉,瘋狂地磨蹭。
“你想勒死我呀。”離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