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和北宮雪打配合,一頓豐盛的晚餐很快就做好了。百裡落說是忙著處理事務晚點到,飯就不吃了。飯桌上無論是應家四人還是千池離頁都不怎麼說話。
應照時給應照蘭挑了很多愛吃的菜。離頁吃飯沒有聲音和貓似的,而千池照舊夾了雞腿給他。
大概是剛不久前才吃過一次肉,離頁看到,動都沒動筷子,但他不太好辜負千池好意,況且今天還有這麼多人看著,於是他咬了一口。
他聽見了旁邊千池的笑聲,他湊過去對他小聲說:“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不許反悔。”
千池一笑:“好,不會忘記。”
離頁覺得暫時可以相信他,於是埋頭吃飯。
千池又換了些素食給他,他倒是全吃了。飯後幾個小輩出去散步去了,雙棲閣就隻剩下他們幾個人,離頁想走,但不知為什麼留了下來,幾人挪到了廂房裡,千池沏了壺茶,給他們各倒了一杯。離頁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千池移動,看他倒茶的時候,撚起了袖子,寬大的袖子卻還是有些垂落在桌上,沒多久因為結束倒茶的動作而徹底垂墜下來,當他倒完茶時,百裡落姍姍來遲從門口進來了。
離頁轉頭看他。
“久等久等。”百裡落風塵仆仆的,身上帶著寒氣,“弟子臨時揪住我問了幾個問題,請我指教些劍數,耽誤了時間。”
蕭亭笑道:“太見外了,和我們不必客氣,還沒吃飯吧?”
百裡落一笑,“我最近在辟穀,就不吃了,照時他們呢?”
“幾個小孩出去了。”她道。
百裡落點點頭,就聽千池對他道:“先坐吧。”
百裡落掃了眼椅子坐下,蕭亭回身對應衫使了個眼神,應衫得到訊息,空空的雙手裡多了個多少——那是準備已久的賀禮。
蕭亭接過丈夫手中的盒子,走到千池麵前打開。
當冰蠶絲出現到千池眼前時,他恍惚了。
蒼悟二十八年七月七他就是準備了冰蠶絲作為禮物要送給策玄,隻是禮物還沒來得及出手就遇到了天譴。
從江南回來後他把冰蠶絲和屍骨一並封於棺中,不見天日。
一彆數年,今再見到冰蠶絲,恍如隔世。
察覺到他神態不對,蕭亭試探地問道:“怎麼?”
“哦…”千池回神說,“沒什麼,隻是,你送的禮物太貴重,而且這冰蠶絲也是那年七月七要送給策玄的禮物。”
蕭亭莞爾一笑:“那還真是巧了。”
千池收了禮物微笑一下,說:“多少年了,謝了。”
蕭亭笑而不語。
千池轉身把禮物遞給離頁,“給,本來就是你的。”
離頁早就從百裡落身上收回了視線,他看都沒看冰蠶絲一眼抱著胳膊倚靠著柱子,說:“不要,我又不是百裡策玄。”
他很不願意承認自己是百裡策玄,說罷抬腳就打算走。
這裡的人他一個都不熟悉,再待下去也沒意義,不如在百米範圍內溜達溜達。
豈料,他剛走到門口,身後的千池卻開口叫住了他。
他回身就見千池提著禮盒朝他笑。笑容很溫和,像是那杯烹調好的茶,香氣溢流出來,緩緩引他來飲。
離頁有一瞬間的愣怔,好像他就是百裡策玄,而不是和千池不熟悉的離頁。
他愣了幾秒,還是鬆了口,對他道:“你替我先拿著吧。你們聊,我出去逛逛。”
千池叮囑道:“彆走太遠。”
離頁“嗯”了一聲。
雙棲閣周邊的優美風景不亞於玄吟居。它背靠一山,涓涓細流潺潺途徑山丘溝壑,最終彙於閣中後院的一池水中。
這池水不會積滿,仿佛是個無底洞一樣,永遠也不會溢出來。
後院桃花繁雜,竹林濃密。
幾個小輩就圍坐在桃花林前的石凳上閒聊。
離頁遠遠看到了,卻沒有上前,他沒有聽牆角的癖好,轉身抬腳打算離開。
隻是,北宮雪突然說了一句話,讓他蹙眉的同時也停住了腳步。
北宮雪說:“素問明天要去緣息山看爺爺,你們倆去不去?”
爺爺這兩個字讓離頁回頭,他在道德與好奇心之間暫時丟棄了前者,躲到柱子後麵,透過間雜的桃花看向他們那邊。
隻聽,應照時坐得筆直,抱著胳膊說:“我們大概明天就會走,戊生舅舅還在家裡。”
應照蘭附和:“是啊,我們路上已經花費些日子,家中小廝倒是可以照顧戊生舅舅,但我娘不放心。”
“哎呀,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又不需要吃不需要喝還不用睡覺的。”北宮雪說,“……對了,你娘還在想救他的辦法?”
提起這件事應家兄妹臉上的表情變得沒那麼平靜,而是憂心忡忡。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應照時解開抱著的胳膊,垂眸掃了眼石桌,沉聲說:“嗯,娘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
應照蘭接話道:“前些天,她好像聽說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法寶,可逆轉時光,回到過去。如果能回到過去,戊生舅舅就不會變成……傀儡了。”
她最後兩個字聲如蚊蠅,說完又迅速垂下了眼眸,抿了抿嘴唇。
這段往事不堪回首,蕭戊生變成傀儡是蕭亭親手造成的。
那時國家戰亂四起,本不擅長打打殺殺的蕭家兄妹帶兵出戰,蕭戊生最終戰死沙場。蕭亭臨死之際得風吟和策玄相救,得以存活於世。
後來蕭亭無意之中得到福玉殘塊複活蕭戊生,可誰知蕭戊生成活之後竟變成了一隻傀儡。
不會說話不會思考,隻聽命於蕭亭。
蕭亭這些年從沒有放棄尋找讓哥哥複原的辦法。
隻是茫茫浮世,這一找就是一千年。
一時無話,素問忽然問:“那這件寶物在哪兒?”
應照時和妹妹應照蘭看著她,異口同聲:“就在如境都。”
素問,北宮雪驚訝道:“什麼!”
離頁更是不可置信。
如境都竟然還有這種法寶?!
***
震驚的不隻是他們幾個,千池聽到蕭亭提起的時候也是一臉蒙。
而百裡落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默默站在一旁。
千池看了他一眼,把消息消化了片刻才回神,向蕭亭確認道:“時光倒流的寶物?在如境都?”
他自己本人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寶貝。
看他詫異的神情,蕭亭認真一字一句道:“是的,沒錯,就在如境都,它也是最近才現身,你不知道很正常。”
千池:“什麼東西?”
蕭亭鄭重地說:“命軸。”
那不是離頁家族的寶物嗎?
“你怎麼知道的?”千池問道。
蕭亭緩緩道:“命軸記錄了六界之人的命運,誰拿到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也可以逆轉時光,它流落人界已久,自然是聽說的了。”
“還記得素問前些年從雲溪城撿到的那塊布嗎?”應衫說。
千池聽到後飛快地蹙了下眉。
下一秒,就見蕭亭手中化了塊和那天離頁在存放策玄屍骨的山洞拿起的那塊布一模一樣的另一塊命軸,於手掌之上。
“這個是我無意中尋到的,它不知為什麼碎了,我入城之後就見它朝如境都的方向亮起了刺眼的光芒,所以我才知道下一塊就是這裡,光芒太強被我一路用法術掩蓋,平常人看不出來。”
千池仍舊沉默著。
他明白蕭亭所想。
她的目的就是回到過去,救她哥,以及死於非命的洗淨閣民眾。
蕭亭在戰亂裡長大,後國破家亡,結識魔尊風暮副將應衫成婚生子。再後來聽人讒言,誤把蕭戊生變成傀儡………
蕭亭一直比較瘋,她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一切代價。
她半生在苦難中度過,如今來如境都不光是來探望,也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蕭亭明知道他不會答應卻還是說了出來,想必把後果也料到了——逆天而為,沒有好下場。
不過,命軸並不在他手上。
離頁出於本職,也不會輕易把命軸拱手相讓。
“…命軸不在我手上,我做不了主,”千池說,“蕭亭,世間所有,都有它的規律,輕易改動,會遭大劫,我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沒多少年就入土了,但你不行,照時和照蘭還沒有成婚,路還有很長需要你的指引,而且你手裡拿的命軸和離頁…”
蕭亭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表情看著他,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出聲打斷他的雞湯。
或許是尋尋覓覓一千年無果的失落後,忽得無意中撞了好運,知道了救人的辦法。
想要拉攏的合夥人卻不願意加入,所以她急切地說:“所有後果我們一家自會承擔,我知道你是為我們考慮,但我們心意已決………”
千池坐到椅子上,轉眸盯著地板看。
看千池不為所動,蕭亭再接再厲,使出殺手鐧,“你難道不想知道,策玄究竟是怎麼死的嗎?”
這下千池總算有了些反應。他轉頭看向蕭亭,蕭亭眼神中滿是祈求。
其實他早就知道策玄的死有蹊蹺。那年葬了策玄之後,他從判官的生死簿上看到從蒼梧二十八年到八十九年間,出生和死亡的人數少之又少。
察覺到事情不簡單,他又回到江南向那位老者打聽了一下。
那位老者眼睛已經混濁不堪,身邊的小孩長高了很多,一直攙扶著他。看樣子時日無多了。
他蒼老的聲音,慢吞吞地說:“百裡策玄是二十八年大雪之日來到這兒的,為人俠肝義膽,他住的房子是我家閒置的屋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來後不久,時間好像突然加快了,一晝夜就是一年,花開敗落幾十載,所有人都老了,就好像做了一場夢。”
千池再往後調查卻始終查不到什麼,他隻能等策玄的轉世。
隻要他的轉世出現,就可以到孽海取回前世的記憶,這樣真相就大白了。
誰知,孽海的記憶居然會消失。
策玄說過他怕死,因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曾經有很多次,下山曆練遇到妖邪時策玄都躲到他身後,對他說:“我剛上山不久,什麼都不會,你要保護我。”
他最怕死了,最後卻還是逃不過死亡。
千池扶了一下額頭,似乎很難作決定。
命軸是離頁的,就算說服離頁允許用命軸回到過去,他本就罪惡纏身多一點少一點都沒有關係,就算多件禍事也無妨,
幾番猶豫之下,為策玄報仇的執念戰勝了理智,“容我考慮考慮吧。”
蕭亭知道有希望了,目光落到他身上,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對了,你剛說什麼,離頁怎麼了?”
“離頁手裡也有一塊命軸。”
蕭亭和應衫立即喜出望外道:“真的嗎?”
千池:“就是素問撿到的那塊,這東西是離頁家裡長輩弄丟的,歸根結底,要不要合作,得看他,我做不了主。”
***
此時一旁偷聽的離頁從應家兄妹口中已經知道了他們來這裡不隻是來道賀,更是為了命軸而來。
而且他們手裡還有一塊,他腰間的光芒也閃動了起來。
素問和應照時眼睛尖得很,在離頁剛施法掩蓋的時候,他們倆就閃電般向他的方向喝道:“誰在那,出來!”
離頁才不出去,他一轉身消失了。
應照時和素問前去查看的時候,柱子後哪裡還有人。看著空空如也的地方,應照時和素問一齊懵道:“看錯了?”
北宮雪和應照蘭問他們:“怎麼了?”
“沒事,看錯了。”素問說。
她和應照時回到位置坐下,就聽北宮雪說:“若真能回到過去,那素問就可以找到你父母了。”
素問愣了一下,反應過去,說:“以前還會鬨著要找,想看看他們長什麼樣子,但是現在不會了。”
北宮雪妥協道:“那好吧,我其實也想看看自己父母長什麼樣的,但過了這麼多年,早就歸西了,反正他們也沒養過我,我才不要見他們。”
她話一說完桌上的幾人都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素問問應照蘭:“好不容易來一趟,明天和我去看看爺爺吧,你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
“這…”應照蘭片刻後才說,“我們倒是也想,但是我娘急著要回去。”
“姑姑不是要找命軸嗎?”
“我哥會留下。”
北宮雪睨了眼一臉冷漠的應照時,絕望道:“啊?”
應照時冷冷道:“有問題?”
北宮雪:“………”
離頁蹙著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來命軸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再待下去身份遲早也會敗露。
二來,命軸的殘塊還在蕭亭手裡,得拿回來才行。
幾番猶豫,離頁最終抬腳向雙棲閣走去。
他一進去四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瞥向他。
千池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起身走到他身邊,沉聲特彆實誠地對他說:“蕭亭說你手裡的那個東西叫命軸,六界之人命運都在上麵,可改命也可逆轉時光,她手裡也有一塊。”
離頁沒看他,而是直直地盯著蕭亭看。
蕭亭平靜地看著他,等他和千池把話說完。
千池又說:“你家這東西流落人間太久,她是無意中撞到的。”
離頁這才把視線投向千池,問:“所以呢?”
離頁語氣不是很高興,千池頓了頓,哄道:“她明天會走,照時會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去尋,命軸找齊了,他們要回到過去救人。”
“救人?誰?”離頁故意裝傻。
“蕭亭的哥哥蕭戊生。”千池接著把蕭戊生變成傀儡的過程和離頁簡單地講了一遍。
離頁聽完,飛快地蹙了一下眉頭。接著走向蕭亭,勸道:“逆轉時光還有改命的說法都是假的,你還是放棄吧。”
蕭亭堅定道:“不試試怎麼知道是不是假的。”
離頁:“隨便你信不信。”
他向蕭亭伸出手,說:“我家的東西,還我。”
蕭亭:“我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你要答應下山時帶上我兒子。”
“你就不怕我路上把你兒子殺了?”
蕭亭笑著睨了眼千池,看著離頁堅定道:“你不會。”
離頁收回手,餘光瞥了眼千池,就對蕭亭說:“他又如何,我已不是百裡策玄,他們前世如何都與我無關。”
蕭亭這下犯難了。正想後招時就見離頁拿了其餘命軸出來,那一瞬間自己手裡的那塊倏地飛了起來。
一大一小的兩塊命軸懸浮於空中,發出刺眼的光芒,眾人以及恰巧趕到的素問等人忙不迭地用袖子遮擋,以免傷了眼睛。
沒多久光芒消失,兩塊命軸都掉到了地上。
蕭亭拿的不是下一塊命軸。她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
離頁看她不給,便隻能用這個辦法。卻沒想到她手中之物並不是下一塊。
命軸回到離頁體內,無奈他隻能作罷,但讓他們跟著更是不可能。
且不說逆轉時光根本不可能,就是可以,會遭到反噬的後果,他也不會讓應照時隨他們去。
僵持不下,北宮雪突然在他身後大聲尖叫起來,興衝衝地跑到他身前,一臉驚訝地說:“我靠!原來你身上還藏著命軸呢,你來如境都就是為了它吧,怪不得之前怎麼問都不說,你究竟是什麼人啊?”
離頁又要生氣了,這一次他的臉比之前的任何一回都要黑,因為觸及到底線了。
千池急忙走過來扯了扯離頁的袖子,柔聲哄道:“你彆生氣,不……”
離頁不講話,沒凶他,也沒有看他,千池立刻識趣地閉了嘴。
素問幾人麵麵相覷,察覺到屋裡氣氛不對。蕭亭和離頁之間仿佛較著勁兒,千池和應衫更是神色嚴肅。
百裡落朝他們搖了搖頭,他們就不敢說話了。
半晌,千池打破沉靜,說:“我和離頁回去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們消息。”
豈料離頁無情道:“不必了,肆意進入軸中人所處世界,會遭到反噬,至於是什麼樣的反噬,我不知道。”
蕭亭說命軸可以逆轉時光,想必就是進入軸中人所處世界吧。
他把後果告訴了蕭亭是希望她迷途知返,不要一錯再錯。
可是蕭亭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子,離頁根本不知道。
蕭亭本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此時知道會遭反噬,她也毫不在意會遭到什麼樣的反噬。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也活了千年足夠了。
蕭亭堅定道:“隻要能回到過去,遭反噬就遭反噬,我不在乎。”
離頁感到震驚:“你!那你丈夫和兒女呢?他們怎麼辦?”
應家其餘三口人,“我們也不在乎。”
離頁對他們一家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果然是一家人,和上天界闖地符的千池一模一樣,怪不得會走到一起。
都是一樣的瘋子!
離頁最終沒有答應他們,過激的行為想法讓離頁沒忍住罵了一句“瘋子!”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雙棲閣。
千池也跟著他走了。
房中的幾人落寞地互相對視,素問和北宮雪知道他們的執念,曾經多次勸阻,卻都不了了之。
他們總說,人之所以活著一定為了什麼,功名利祿也好,一生無憂也好,誰活到世上都是在不停地渡劫。
而他們的劫難和執念就是以前。
那個狼煙四起,家書抵萬金的年代,與世無爭的洗淨閣數千萬百姓流離失所,餓死街頭。
他們要救的不隻是蕭戊生,還有那些百姓啊。
***
離頁回到玄吟居就一直坐到桌子前一句話都不說。
思索間,眼前就多了一杯熱茶。
千池在他身邊坐下,問:“你還是不打算帶他們去?”
“不。”
千池猶豫片刻,端起茶,隨口問:“你家究竟是做什麼的?怎麼六界之人的命軸由你們掌管?”
離頁料到千池會問,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原本還想著趕快取了蕭亭的命軸跑路的,誰知道那塊竟然不是。
所謂塞翁失馬,大概也就是他這樣的了。他太心急了,靠!
這下身份的事情恐怖是瞞不住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千池猜測道:“你家住幽蒙穀,你還不會用筆……所以你家到底是乾嗎的?”
離頁抿了抿嘴唇,想做垂死掙紮的,可再瞞下去也沒了意思。
他頓了頓就把幽蒙穀是巫山所設,負責看管命軸,以及命軸被毀,幽蒙穀冰封的事情都告訴了千池。
離頁總算把事情全部交代了出來,千池問:“那你去藏書閣就是為了找解封的辦法?結果如何?”
“找到了。”
“那就好……對於是什麼人搶奪,你有線索嗎?”
離頁端起茶喝了一口,說:“他們都戴著麵具,而且好像怕陽光,還有一個人的手腕被我用寒冰晶體刺穿了,還有一個人……”
他說著不自覺蹙起了眉,那個人究竟是誰啊?
正思考著,他聽見千池問:“你一路走過來都沒有查到他們的蹤跡?”
“沒有,連個毛影子都沒有看見。”
千池啞言。
離頁勸阻道:“你還是讓他們回去吧。逆轉時光本就是逆天而為,後果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擔得起的,太危險了。”
千池沉默著。
他一時難以作決定,策玄之死到底是查還是不查。
他一夜沒睡,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最後決定,查。
翌日一早把原因告訴離頁時,離頁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半晌才說:“他都已經死了,已經轉世了,就算他的死有蹊蹺,那又怎麼樣,都已經過去了,你怎麼那麼放不下?”
千池斬釘截鐵:“我必須查清楚,後果我自會承擔,和蕭亭一樣。你就帶上照時吧。”
離頁:“你……都瘋了。”
離頁說什麼都不同意,千池更是坐他身邊費了諸多口舌也沒讓離頁改口。
千池告訴蕭亭離頁死活不同意後,蕭亭一聽頓時有點火大,兩步走到離頁身邊說:“這是我此生的心願,所有後果我們一家自會承擔,你就這麼不講情麵嗎?難道要我們跪下求你不成?!”
丈夫應衫嗬斥道:“蕭亭!”
蕭亭對丈夫的嗬斥置若罔聞。死盯著麵無表情的離頁看。
一時間氣氛特彆緊張。幾個小輩完全不敢說話。
千池偏頭叫了聲離頁的名字。
下一瞬離頁就對蕭亭說:“已經發生的事,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就算逆轉了時光回到了過去,你不但救不了他們,連你們一家都會葬送。”
離頁步步緊逼:“這樣的後果你們也願意?”
蕭亭毅然決然,似乎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我不在乎!”
“如果後果不是一死了之,是五識儘喪,永生不入輪回呢?”
這下蕭亭麵露一絲猶豫,就連應衫也是一副猶豫臉。
應照時和應照蘭依然不敢說話。
他們深知母親夙願,就算不惜一切代價她也要達成願望,此生不留遺憾。於是便站在一旁,聽候母親發落。
蕭亭說:“下輩子的事誰知道,管好今生就好。”
離頁無話可說。
他隻覺得一家四口竟然隻聽她的,其餘三個人太沒主見。
就這樣,一個死活不答應,一個死乞白賴地求他。說是求其實還是趾高氣揚的。
蕭亭和應衫就這樣賴到了如境都。雖然做法有點兒過分,但為了目的隻能這樣做了。
***
應照蘭昨晚和應衫以及蕭亭說了素問今天要去緣息山。蕭亭聽說了也想去拜訪,但離頁遲遲不鬆口,看這個情況緣息山的行程也隻能耽擱了。
晚上,幾個小輩就隻能在玄吟居外,遠觀著二樓的離頁和蕭亭。
二樓一直鴉雀無聲,北宮雪無聊蹲在地上揪了一根草,拿手裡把玩,用指甲劃拉著草的莖杆,上麵出現了一條條筆直的劃痕,她懶洋洋地猜道:“你們說,這離頁到底是什麼人呐?他身上有命軸不說,掌門對他身份好像也沒問過。”
素問提醒道:“他都說了來如境都並非有惡,而且現在看來他就是為了命軸來的”她一頓拿出了哄小孩的語氣,“啊,我知道了,他是守護命軸的人。”
北宮雪早就忘記了離頁家住哪兒,沉默了片刻,問她,“那他家在哪兒?”
素問:“幽蒙穀啊,你忘了。”
“哦。”北宮雪說。
素問忽然想起什麼事,“哎呀”叫了一聲,說:“花與鳴說他過幾天會來,明天讓我去一趟鬼城的。”
“他讓你去鬼城乾什麼?”北宮雪問。
“我哪兒知道。”
應照時和應照蘭不認識花與鳴,花與鳴成鬼之後自在慣了,滿世界跑,他甚至環遊過世界,哪怕是過年都很少會回來。
而且他們小時候來如境都的日子不多,和花與鳴幾乎沒有打過照麵。
他倆齊聲問:“花與鳴是誰啊?”
北宮雪反應過來他們不認識花與鳴,“哦”了一聲,說:“鬼城城主,也是掌門的乾兒子,據說是掌門以前救過他,所以花與鳴才叫他爹的。”
應照時和應照蘭點了點頭。
應照時卻蹙起了眉,心道:認鬼當兒子……
這……
這時候,幾個小輩隔牆依稀聽見玄吟居裡似乎有動靜什麼,於是乎四顆腦袋齊齊聚集在一起,瞪著大眼瞅著二樓。
他們四個依稀聽到蕭亭說:“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前世是怎麼死的嗎?”
離頁冷冰冰道:“不想。”
牆外的小輩:“………”
他們幾個在這兒都聽了大半天了,彼時,北宮雪似乎是吃準了離頁不會答應,便失去了偷聽的興趣。
“走吧走吧,他是不會答應的。”北宮雪說,“再聽下去也沒意思,不如回去睡覺。”
“我覺得也是,不如回去。”素問說。
應家兄妹不是很願意離開,素問說:“在這聽下去也沒意思,他同不同意,問你娘不就知道了嗎?”
說的也是,在這偷聽純屬浪費時間。
後來他們四個就各自回去睡覺了。
再後來離頁鐵石心腸,蕭亭無奈之下隻好把手裡的命軸給了離頁。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下離頁總不可能不帶著自家兒子了吧。
果然,離頁在考慮了一天之後答應了蕭亭。
事情解決後,應家就啟程前往緣息山拜訪素問的爺爺。
恰巧素問早上從鬼城回來,進了雙棲閣就罵罵咧咧地,說花與鳴是個變態。
“怎麼了?氣成這樣?”應照蘭在床邊秀花,聽到她的動靜抬眸問。
素問氣得直叉腰,臉都紅了,看著一臉蒙逼的北宮雪和應照蘭,半晌才說:“他手下的小鬼竟然背對著我,在一根柱子上尿尿!”
她還是很生氣。
北宮雪一揮手,“還好還好……他把你叫去乾什麼了?”
素問想起這個就來氣,氣鼓鼓地說:“他問我離頁喜歡什麼,說是答應我爹來送賀禮的,但是現在禮物還沒備好,又不敢直接問我爹,怕被罵,就隻好來找我了。”
應照蘭頓了頓,“可你應該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吧?”
“對啊。”
北宮雪“嘖嘖”兩聲,“拖延症晚期患者。”
他們倆就等素問回來收拾東西呢。桌子上帶了些禮品,連著好幾個人的份,有輕有重一個人根本拿不動。
千池因為離頁不願意去緣息山,就隻好把日期往後延。
臨走時,將親手寫的一封信交給了素問,煩請素問轉交給她爺爺。
璿璣殿前,應衫向千池道彆,“來日再會。”
千池微笑道:“再會,下次來一定多住幾日。”
應衫:“當然,到時好好喝上幾杯。”
蕭亭看了眼依然麵無表情,站在遠處抬眸觀望滿天飛花的離頁,轉頭對千池說:“孽海裡不是有他前世的記憶嗎?”
千池歎了口氣,說:“去過了,孽海關於他的記憶已經消失了。”
“原來是這樣。”蕭亭感到惋惜,“那就祝你們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
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雜亂無章,所以期待這輩子能夠平安喜樂。
千池笑著說了聲:“好。”
千池讓素問開車去緣息山。如境都後山有一停車場,平時下山辦事如果路途遙遠都是開車去的,雲溪城除外。他看著他們漸漸走遠才回了玄吟居。
離頁正收拾蕭亭給的那塊命軸,見他推門進來,抬眸問他:“走了?”
“嗯。”千池走過來坐下,“走了。”
離頁把命軸收好,問他:“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不急,一會兒下趟山吧,給你先把身份證辦了,再買幾件衣服。”
離頁覺得他的衣服夠穿了,就打算拒絕。
誰知剛開口,就見從半開的窗戶中飛來了一隻千紙鶴,落到了千池眼前。
千池飛快地蹙了一下眉,拿起來將千紙鶴展開。
“誰給你寫的?”
千池很快讀完,將千紙鶴扔了,抬眸對離頁說:“天界的好友獨宿,說是天界要開會,指名道姓讓我去。”
“你不是不喜歡天界嗎?”
“你怎麼知道?”
離頁卡了一下殼,如實回答,“聽素問說的。”
千池“哦”了一聲。
離頁又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現在就要去?”
千池不屑地冷哼一聲,“他們有要緊的事情也不會在信裡說,天界一天地上一年,晚點去也沒關係。”
離頁有點疑惑,但還是和千池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