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如虹,咆哮著衝向四麵八方,離頁從地高跳而起,揮動劍刃一路閃電般殺過去,鬼魁嘴裡吐出的無數根細長的紅線被攔腰斬斷,轟然劈塌了幾棵大樹,地上的奇異毒物也在劍下死去。
卻在這時,幾根細長的紅線從後方而來,直挺挺地戳穿了他的肩膀!
空氣在此刻凝固,離頁頓時眼睛放大了數倍,風在呼喚,片刻,他的眼珠向左後方瞥去。
是後麵的一隻站在地上的鬼魁,朝他吐出來的。
鏗鏘一聲,筆直的紅線帶著血線從他體內抽回。抽回的瞬間,這些紅線似乎變成了幾把鋒利的刀在剜刮他體內的血肉,短促的尖銳刺痛,讓他皺起了眉。
旋即,他看都沒看後麵,徑直朝左後方射擊出一道靈力。“崩!”身後響起了一聲爆裂的時候,幾隻鬼魁迎麵而來,黑霧濃升,將原本不明亮的月光全部遮擋。
又是相同的招數。
離頁在濃濃黑霧中淡然應對,調動周身靈氣,在身前凝結了護體金光。數條紅線儘數擊打在護體金光上而發出清脆的響聲。這舉動非常耗費靈氣,離頁決定速戰速決,在解除金光的須臾間,眉心一跳,自黑霧中伸出一雙手臂,手中爆發出千萬支利箭般的靈力……
黑霧瞬間消弭,周圍的一切有形之物漸漸在視網膜裡變得清晰。無數個色彩鮮豔的蘑菇前,攀爬的藤蔓前,高大的林木下,離頁竟然徒手掐住了鬼魁的脖子,它的喉嚨——張開的口中被靈力射穿。但它依舊活著,閃動著紅色的眼珠。
電光石火間,離頁將它們的頭狠狠砸到了地上。
“嘭——”
地麵上出現龜裂,鬼魁紅色的眼睛不再發光,麵具四分五裂碎成一堆渣子,黑霧的身體跟著消失。離頁蹙了一下眉,身後傳來了什麼東西轉動的聲音,像是指針在旋轉。
離頁站了起來,將劍再次召了出來。
幾隻鬼魁同時向他邁了一步,離頁死死盯著它們,開口對千池道:“砍掉它們的麵具!”
千池聞聲,餘光瞥了眼正和鬼魁對打的離頁,收回視線看著鬼魁一笑。
下一刻,他將手腕纏著的紅線拉直繃緊,手腕鮮血直流的同時,狠狠用力向下一壓。鬼魅從空中重重摔下,千池瞬時移到它跟前,提劍就斬!
鬼魁的整個身體出現了紅色龜裂紋,短短須臾間,它紅色的雙眼黯淡下去,黑霧狀的四肢消失,隨後是整個身體。麵具如磚石撲簌簌掉在了地上,砸到了糾纏的藤蔓和蘑菇的傘蓋。
千池看著地麵上碎成渣的麵具。
隻聽離頁問他:“這東西能不能用鬼籠困住!”
他垂在身側的劍轉了一下,死盯著它們,回道:“它們有主人,鬼籠困不住。”
“什麼破邏輯!”離頁罵道。
圍著千池的鬼魁加快了速度,像是一隻隻圍捕獵物的狼,紅色的眼睛在夜幕中顯得無比恐怖。
它們奔跑時無聲無息,千池的視線裡都是它們向自己疾馳而來的駭人場景。無數條紅線向他襲來,他騰空而起,腳底數根紅線繞在一起,密不可分,像一張巨大的網。
他將劍收了,兩手立於身前,手勢變化幾番,絢麗的光彩在他手中呈現,多支帶著火光的箭就出現在他的身旁。
手向下一震,破風聲響起。
嗖嗖嗖!
箭如暴雨從天而下,劃過耳邊的時候甚至可以聽到它的呼嘯聲。箭儘數落到鬼魁的麵具上,並深深紮進了它們的身體,一瞬間它們就好像一隻隻黑色的大刺蝟。
短暫的停頓後,臉上的麵具瞬間掉落!撲通一聲砸落在地,濺起大股塵煙,也砸傷了諸多毒物。繼而,它們的黑霧身體在空中開始扭曲,像一條條水蛇。它紅色的眼珠忽明忽暗,明明有嘴卻發不出聲音,但好像又能聽到它們的哀嚎。
那聲音就像是活人被火燒時,那種慘烈而又悲痛又絕望的叫聲。原地掙紮抖動(抽搐)片刻,就再也沒了動靜,他們消失了。
千池落地彎腰撿起一片之前砍碎一地的麵具碎片。見它平平無奇就是一塊廢鐵,看了一會兒便丟了。隨即將視線轉向了草叢後的一棵樹上。
剛剛那個灰袍子去哪兒了?
他四處看了看,這裡好像和之前的場景沒有變化,好像不見了,黑霧也沒了。
他轉頭問離頁:“它好像不見了,你的靈蝶呢?”
離頁把最後一隻鬼魁按在樹上,兩指劃過它的麵具,麵具碎裂的同時它便消弭於無形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收了劍,聞言,轉身走到千池麵前,說:“它早跑了,一有人打架,它跑得比誰都快。”
“它膽子這麼小?”
“嗯。”離頁看了周圍一圈,也發現剛才的灰袍子不見了,“它是剛剛我們追的那個嗎?”
“看身手不是。”千池說,“我們在山外遇到的那個沒帶手下,而這個不僅有鬼魁,實力也在它之上。”
一個靠附身,一個自己有手下,手下的實力還不賴。如果不是剛剛千池反應快,灰袍張開袖子的時候,他倆就是它的囊中之物了。
那個灰袍逃跑的方向還是禁地,看來這個灰袍和山外的那個是一夥的。
也就是說,它們就是雲溪城失蹤人口丟失的罪魁。
千池又道:“柳雲溪說弟子在這裡不光發現了乾枯的屍體還發現過動物的毛發,看來它是吃人吃不飽,才食了動物,這個灰袍恐怕不是它的真身。”
他蹙著眉,沉默了一會兒,說:“鑒於你奧特曼的特質,我們休息一會兒,咱倆今晚可能要在這兒乾一晚上的活了。”
“你懷疑有漏網之魚?”
“嗯。”
離頁沉默片刻又叫了很多靈蝶出來追蹤灰袍的蹤跡。它繞著地上還算完整的麵具飛了幾圈,四散著飛走了。離頁動了動胳膊,卻牽扯到了肩膀上的傷,他疼得“嘶”了一聲,抬手摸上了肩膀被紅線刺穿的地方。
“你怎麼了?”
離頁手拿下來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看到了滿手指的血,心裡暗暗驚了一下,看著千池冷靜地說:“被那紅線戳穿了肩膀,流了點血。”
千池蹙了一下眉,看向他肩膀。
隻見,他肩膀處的黑色布料破了幾個細小的洞,洞口周圍沾著血色,把原本的黑色染得有點暗。動作一大,還是有血會滲出來。
其實他手腕上傷比離頁嚴重很多。但是他作為師父,自然看不得自己徒弟受傷。
千池照那天晚上給他療了傷後,才顧起自己來。
彼時他白色的衣服已經沾上了不少灰,他動動手拍掉了灰。解開繩子,挽起袖子,露出了布滿密密麻麻勒痕還流著血的手腕。
他皮膚比較白,血跡流了一手,再加上那些勒痕,有的淺有的陷入皮膚裡,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離頁的傷好了,捏起衣料將衣服和傷口分開時撕裂般的痛感令他頭皮一緊。但當他瞥到千池手腕上的勒痕時,愣怔了幾秒,以至於忘記了疼痛。
目光移到他臉上,就見千池麵無表情似乎感覺不到疼一樣,一手療傷一手就這麼舉著,有少量的血順著手腕流到了胳膊上,還有一些落到了袖口。
離頁抿了一下嘴唇,問他:“你不疼嗎?”
千池沒搭理他。過了會兒手腕上的傷口愈合了,才回他:“好了。”
離頁:“……”
“休息好了嗎?”
離頁看著他,片刻後道:“好了。”
千池越過他,扶了他肩膀一下,邊向前走邊說:“一會兒跟著我。”
離頁看著他的背影,良久後跟了上去。
他們往叢林的更深處走,毒物的數目逐漸增多,體型慢慢跟著龐大起來,一條藤蔓像是樹乾那麼粗壯,上麵長滿了各種猙獰而奇形怪狀的花,有的像伸開的五指,有的像糾纏的蛇,花瓣纏繞在一起。一根弱小的藤蔓,它綠色細長的莖從地上爬起,在風中晃晃悠悠像是人類的手臂試探著往前延伸,對麵的樹枝離它有些遠,它伸到半途突然無力地耷拉下來,幾秒後,昂首,拉直莖身,奮力一躍,首段夠到了樹枝,一秒鐘後,像是找到了支撐一樣,圍著樹枝纏繞幾圈。然後靠近樹枝的綠莖開始旋轉,慢慢地一個個的螺旋狀出現了。
離頁走過它們,看都沒看它們一眼,踩著落葉往前走。和千池經過一棵鬆樹時,在樹下看見了一隻被黑霧包裹的白骨。
又一具骷髏。
千池兩指火光燃爆,直指黑霧,霧氣急速消失,白骨逐漸顯示出來。離頁看見了一個比較瘦小的骨架,是個女孩兒,她死了,又一個生命逝去了。
千池想起之前離頁說那幾個人身上都有香火味的事情了。他道:“等出去以後去寺廟和道觀看看,一定有貓膩。”
離頁“嗯”了一聲。
千池跟著離頁的靈蝶,離頁跟著千池,在樹叢裡兜兜轉轉。很快遇到了另外一隻灰色的袍子,很小一隻,像是超市裡最小號的塑料袋。灰色的小袍子鼓鼓囊囊,黑霧做的腳站在枝頭,居高臨下地瞅著他們。
突然,離頁一道冰藍色的靈力擊中了它的袍子。
它瞬間泄氣,飛起的時候,整個掛到了樹杈上。
原來是個傻子。
離頁搖頭輕歎。
繼續前進,他們殺死了殘留在這裡的諸多小灰袍,驅散了濃稠厚重的黑霧。第二隻是在一隻快要死去的野獸身邊——它長著紅色的獠牙,頭巨大無比,爪子像是電鋸一樣鋒利,這次是千池動的手,野獸是離頁殺死的——站在它的脊梁之上,長劍刺入它的頭顱,野獸的前蹄離地,怒鳴聲響在夜色裡,驚起了大片的鳥雀。第三隻是在一條蜿蜒的小溪邊,離頁用法術殺死的,接著是第四第五第六隻,夜色愈發的濃重,月亮的光芒強盛,照亮了叢林頂端的樹葉。這些葉子在夜裡發著晶瑩的光澤,強烈的月光衝破樹葉的遮擋一路透過樹冠、低矮的灌木、進到長滿植被的地表。
茂密的叢林中隻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默默前進的身影和細小的腳步聲。
等他們進到叢林最深處的時候,很輕易地殺死最後幾隻圍在一起的灰袍時,靈蝶就消失了。
禁地的漏網之魚消滅乾淨了。千池撿起一片袍子的餘角揣進了兜裡。
此時,已經接近淩晨,走了這麼久連那隻體型最大的灰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兩人打算稍作停留,就出去的。
離頁在密密麻麻地長滿植物的地表上,勉強尋了個略顯空蕩的地方坐下,千池和他隔著幾個鮮豔的蘑菇坐下,靠著一棵不算奇怪的大樹,忽然對他說:“累嗎?”
這個人居然還會關心人。
離頁扭過頭,見他曲著一條腿一條胳膊搭在上麵手自然地垂落,另一條腿放在地麵上。那張被換過的臉在各種奇異生物及其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安靜,像是潺潺的溪水。
他道:“不累。”
“我能問問,你的靈力為什麼會這樣嗎?”千池問。
離頁:“天生的,沒得治。”
千池抬頭看著濃密的樹葉,“不為此感到憤憤不平嗎?”
離頁感覺有些冷縮起了雙膝,環臂靠著樹乾打算睡覺了,掌門大人問了他問題,看在他主動關心自己的份上,蹦出一個短促的字,“不。”
他很容易滿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這倒引起了千池的詫異,他終於扭過了頭,離頁偏過頭閉著眼的樣子在夜幕裡顯現,月光勾勒出他屈膝抱臂的身形,在茂密寬闊的林間顯得渺小孤獨。
千池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一滴水落入了池塘蕩起了漣漪,他瞳孔裡出現了一種不可思議,水波蕩漾著消失,沉溺的溫柔倒映在他眼裡。
以前策玄也這樣睡。
他伸出手,想觸碰離頁的手,停在了半途。
他差點忘記了,他不是他。
千池胸膛在夜幕裡起伏,他收回手放在了原位,一片葉子離枝飄蕩下來,被他接住握在手裡。
他丟掉了,依靠著樹乾等離頁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