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反常的行為, 讓心中不安的梁瓔一夜睡得都不怎麼安穩。
翌日醒來的時候,梁瓔覺著咽喉、鼻子裡都乾癢得緊,呼吸進身體的氣帶著冰冷的涼意。
她起了床, 沒有驚動任何人,先自己倒了一杯水。溫熱的, 該是下人不久前才換的。
喝過熱水後的嗓子似乎是好了那麼一點, 但是梁瓔的身子弱, 時常會生病,所以對這種染上風寒的預兆也十分熟悉。
為了不滋生事端, 她決定先不聲張,等出了宮再找大夫看看好了。
旁邊的桌上放著她昨日給淮林寫的信。原本信中已經說過了,打算明日就與文杞分彆,可這會兒她又改了主意, 想要今日就走,思緒之間, 那信封就被捏在手中揉成了紙團。
既是決定今日離開, 倒是不必寫信了,反倒會讓淮林擔心。
收拾好了的她才走去外邊。
門一打開,迎麵而來的冷風, 讓梁瓔一瞬間咽喉發癢想要咳嗽,卻又在看到不遠處的人時, 硬生生忍住了。
魏琰的龍袍外披著白色的鬥篷,正立在不遠處的回廊之中, 也不知是剛來還是準備離開, 就這麼跟梁瓔撞上了。
視線對上,男人原本因為在思索著什麼而沒有表情的臉不自覺地就露出了笑意,他往這邊走了兩步, 步下台階站進了風雪裡,就在那裡與梁瓔說著話:“醒了?睡得還習慣嗎?”
魏琰其實是在觀察著梁瓔的神色,在她開始皺眉露出那麼一絲煩躁不安的情緒時,就及時停住了腳步。
一早的等待隻為了這一次的見麵,他想儘可能地多與她待一會兒。
梁瓔微微福身行禮後,又點頭當是回答他先前的問題了。好在她不需要說話,這會兒冷風吹得她克製咳嗽都很辛苦。
但魏琰還是注意到了她有些泛白的臉色,忍不住心疼:“這些日子你照料文杞辛苦了。今日太醫給文杞請脈後,讓他們也給你看看。”
梁瓔搖頭,隨即又想起這正是個跟他說自己要離開的好機會,於是抬起一直低著的頭。
“皇上,民婦打算今日離……”
她看著魏琰迷惑的神情,反應過來對方是不懂手語的,正要轉身去屋裡拿筆紙,卻聽得男人開口:“若是有什麼話要說,就讓宮人傳給我。我這會兒要去早朝了。”
梁瓔止住了動作。
他這麼說了,自己自然不能耽誤。況且……自己是文杞的客人,想要出宮,應該與文杞說說便可以了。
看她點頭後,魏琰轉身離開。
他看懂了。
梁瓔在說要離開。
他的心開始揪著疼,好像又回到了女人伏在地上一字一字寫下:“臣妾懇請皇上準許出宮”時的心情。
彼時自己沒能理解的不舍,想要挽留的心,在這一刻都清晰地撕扯著他的心。
不想放,他不想放手,不想放她離開,不想把她交給彆人。可又無比清楚自己沒有任何立場。
魏琰隻能沒出息地逃了。
走遠了,他卻又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梁瓔還站在原地,恍若是隔著風雪在目送他離開。
那身影讓魏琰絕望到底的心,又升起了零星的希望。
不想放,既然不想放,那他就牢牢抓住。隻要梁瓔再給他一次機會,再把手給他一次,隻一次就好,他一定會給她這世間沒人比得過的寵愛,一定讓她餘生都不會因為這個決定有片刻的後悔。
魏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仿若已經看到那柔若無骨的纖細手指,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僅僅是想象,心就已經開始顫動。
梁瓔,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
***
梁瓔其實隻是想著要怎麼與文杞說離開的事情,讓她意外的是,當真的說出口時,文杞並不意外,更沒有要攔她。
他知道母親此刻原本應該已經離開了京城的,是自己耽誤了她的步伐。
“母親是該早些走的,”無論如何懂事,如何理解母親,分離都是一件無法開心起來的事情,可他將那些不開心都死死藏了起來,“天寒地凍,路上不安全,不要為了趕路太急。”
梁瓔點頭,又想起了什麼,跟他承諾:“明年我會在秋裡的時候來京城。”
文杞的目光瞬間明亮了許多,許是與母親的關係確實緩和了不少,他高興之餘也忍不住說出自己的願望:“母親可以給我寫信嗎?”怕拒絕,又趕緊補充,“就是到了以後,寫信給我報個平安。平日裡就不需要了。”
他說著不需要,眼裡卻全是需要。
梁瓔失笑,但其實心口是在泛疼的。她收到過文杞的信,隻是從未回信。
這次,她點點頭應允下來。
馬車還未駛出內宮門,就被攔住了。
“李公公,”那侍衛顯然認識太子宮裡送梁瓔出宮的人,說話也客氣,“皇上有令,最近皇宮戒嚴,需持皇上手諭方可進出。”
小李子看看馬車,壓低了聲音:“劉侍衛,這可是太子殿下的客人。”說著還掏出了太子的令牌。
可對方根本不看就推了回去,擺擺手:“有李公公你在這裡,我還用看什麼令牌?但是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您也彆為難我們。”
“就今日……”
“就今日也不行。”
梁瓔在馬車裡都聽見了,她又想咳嗽了,但也隻能捂著嘴,儘量不發出聲音。
她不知道這是魏琰故意還是無意的,隻覺著心中的不安愈加濃重。待身體這陣不適過去了,她才緩緩放下帕子。
最終他們又回到了東宮。
文杞聽說後很是氣憤:“母親你不用擔心,我去找他就是了。”
結果他怎麼去的,就怎麼回來。魏琰以公事繁忙為借口拒絕了他的見麵。
梁瓔隱約間明白了什麼,魏琰這是故意留下了自己。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
她又在東宮住了幾日,身體的不適已經愈發明顯了,她都是強忍著,隻在一個人的時候抱著溫熱的水多喝幾杯作罷。
文杞這幾日找了魏琰幾次都被攔在了門外,梁瓔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如今並非後妃身份也不能直接去見人,她隻能給魏琰轉遞了消息。
消息遞上去的第二日,梁瓔見到了魏琰派過去的人。
“夫人,皇上召見您。”林福一臉笑意地說著,“您有什麼話,就當麵跟他說吧。”
梁瓔沒有立刻動作,文杞今日不在宮中,種種巧合得像是魏琰故意安排的。
“夫人儘快吧,不要讓皇上久等了。”
那邊等待的人又催了幾聲,容不得梁瓔多思考,就被催著坐上準備好的轎子裡。
轎子被人抬起,梁瓔也掀起轎簾的一角往外看。她對京城不熟悉,但對皇宮就再熟悉不過了,所以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通往禦書房的路。
在一邊跟著的林福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在一邊解釋:“夫人,您身份特殊。這要是被有些人見著了也不好,所以皇上隻能委屈您一下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長寧宮。
是梁瓔出宮前的宮殿,還沒有到的時候,她就已經發覺了。
長寧宮當日為了讓梁瓔假死順利出宮,曾走水過。可現在入目她的眼中的,並非斷壁殘垣景象。
“夫人還記得這裡嗎?您走後,皇上就將這裡翻修得與以往一模一樣了。”林福在一邊解釋。
他的語氣頗有一種對往事的懷念,可故地重遊的梁瓔,就隻有厭惡與不耐。
她看向林福,無聲詢問魏琰在哪裡。
林福倒是看懂了:“夫人先進去稍等片刻,皇上大概要忙完了才能過來。”
在這一群虎視眈眈的眼睛麵前,梁瓔沒有旁的選擇。
她走了進去,宮殿裡很安靜,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任何聲音,以至於身後大門關上的聲音就異常刺耳。
梁瓔回過頭,殿門正完完全全地緊閉上。咚得一聲,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