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恩舊仇今時算 “這種話留著跟我爹娘……(1 / 1)

江行奇怪: “你‘哇’什麼?”

江舟搖道: “阿鳴男孩子女孩子都好看。”

江行心想他這個妹妹還真是和自己一樣,是個看臉的家夥。

瞎聊了一會兒,正事還是要辦的。江行掏出那粒小藥丸,遞到江舟搖嘴前,道: “阿搖,把這個吃了。”

江舟搖根本看都不看,就著口茶往嘴裡一吞。吞完了,她才想起來問: “哥哥,這是什麼?”

江行揉了把她的頭發,道: “是給你治病的。今天晚上你可能有點不舒服,這都是正常的。等到明天醒來,你的病就好啦。”

江舟搖一怔,低下頭。

江行不知她這是怎麼了,問: “阿搖?”

江舟搖忽然掉下眼淚來,撲到江行懷裡,哭得好不淒慘。

江行一頭霧水,給她擦了眼淚,問: “怎麼了,阿搖?這是好事情呀。”

“哥哥壞。”江舟搖捶他, “哥哥都不跟我講。”

江行仍然摸不著頭腦: “我講什麼?”

江舟搖吸著鼻子: “我知道我的病很嚴重。能治好病的藥,哥哥為了拿到它,一定吃了不少苦。哥哥你都沒和我講,自己扛著。”

這是把他想成了什麼忍辱負重獨自前行抗下一切的偉岸兄長。

……但一點兒都不是。

江行想起自己挑燈夜讀的日子,隻得安慰道: “也不能這麼說。我自己也有收獲呀。”

收獲了功名,苦是苦點,其實不虧。

“再說了,爹娘都不在了,我是你哥哥,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江行這麼說著,“好啦,我要去找阿鳴啦。你有什麼事情,記得來找我哦。”

江舟搖衝他揮手。

方踏出房門,院子裡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按理來說,這種時候應該沒什麼人來才對。江行開了門,卻遇上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江行“啪”地一聲關上房門,心說真晦氣。

來人竟是江大伯夫妻,江年倒沒有來。

他關門,那家人依舊恬不知恥地敲,像是不敲開來不罷休。江行忍無可忍,開門道: “你們究竟想乾什麼?”

江伯母伸長了脖子,從門縫往裡麵瞧。

江行覺得冒犯,很快用身體堵住她的目光,道: “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江伯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的精明算計變成了訕訕的討好諂媚。

她不直說,反而道: “還是進去說吧。你現在畢竟是舉人老爺了,把自家親戚堵在門外這種事,傳出去多不好。”

江行氣不打一處來。

敢情這是威脅他來了?

時鳴似乎聽到動靜,走到前廳想聽個究竟。聽到江伯母這麼說,他拉著江行的袖子,低聲勸: “哥哥,就讓他們進來吧,在外麵吵確實不好看。”

江行被這麼一勸,忽然覺得這樣也好。他開了門,不情不願地請江大伯和江伯母進門。

兩人一進門,貪婪的目光在院子裡上上下下打量著。

江行很想將他們趕出去,但又不得不按下火氣,問: “你們究竟想乾什麼?”

江伯母被他的氣勢一震,摸椅子邊的手往回縮了縮。她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 “是、是這樣的。從前的事情是我們不對,我們道歉。”

江行冷哼一聲: “這種話留著跟我爹娘說。”

江伯母見他油鹽不進,搗了一下江大伯。江大伯不情不願地拉下臉: “我們是來登門道歉的,你是什麼態度?”

江伯母的臉一下子垮了,狠狠擰了江大伯一把,讓他閉嘴。

江行果然炸毛: “我什麼態度?你們什麼貨色我什麼臉色。自打進門來你們就遮遮掩掩不知所雲,不肯說明來意。我留你們到現在,都是我心胸寬廣!”

時鳴默默聽著,沒有插嘴。

江伯母挨了這麼一遭,終於道: “是這樣的。我家阿年生、生了一場重病。如今我們家中生意難做,實在是負擔不起他的藥錢。你看,你能不能幫個……”

“忙”字還沒說出口,江行馬上道: “不幫。他是死是活,與我何乾?”

雖說江年並沒有怎麼惹到他,但讓他毫無芥蒂地去幫這對夫妻的孩子,江行還是做不到。

他不是什麼大聖人。自家阿搖生病的時候也沒見他們來看,反而還上手要吃他家的絕戶,怎麼想,江行都咽不下這口氣。

江伯母見他拒絕得乾脆,軟磨硬泡道: “好歹是一家人,阿年也是你親表弟。你連自己的親表弟都不管不顧,要是傳出去,這可怎麼好?”

江行無所謂: “傳出去就傳出去。你們不仁在先,還要我講那點血緣親情,好意思嗎?”

江伯母見他這邊軟硬不吃,心下著急。江年病得厲害,急需用錢。他夫妻二人這幾日愁白了頭發,若不是實在沒有出路,也不會覥著臉來找江行。

江行剛剛考中舉人,往後有何作為尚且不論,反正如今是不缺錢的。再說了……

江伯母眼珠子一轉,看到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時鳴。

江伯母有些印象。這位小公子自打江行考秀才那回就坐著轎子來接他,後麵更是傳出了什麼私通的謠言。

江伯母一開始真的以為他倆有什麼關係,哪料到小姑娘搖身一變,竟然是個小公子。

不過小公子就小公子吧,兩人就算沒有那種關係,想必感情也不錯。

方才江行想把他們拒之門外,同樣的話術,從這位小公子口中說出來,江行就聽進去了。

江行這邊是心硬如鐵,但如果繞路去求這位小公子,也未嘗不可。

江伯母想清楚彎彎繞繞,居然往時鳴腳下一跪,哭訴道: “這位公子,你就幫我勸勸我侄兒吧!”

時鳴手一抖,茶杯險些拿不穩。

江伯母繼續道: “從前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粗鄙下流,隻知道盯著眼前那點利益,是我的罪啊!”

“可是,這些關我家阿年什麼事啊!”江伯母一把鼻涕一把淚, “可憐天下父母心,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我何至於此啊!”

“人都說父債子償,我家阿年是還了我夫妻的罪啊。他若是死了,我怎麼活,我還怎麼活啊——”

她不顧形象地在地上撒潑打滾,還蹭到了時鳴腳上。江行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他們居然敢去煩阿鳴。

他把人往回拉,怒火中燒: “誰準你們碰他的?!說話就說話,你這是乾什麼?欺負他看不見好拿捏嗎?”

江伯母偷偷打量時鳴,見他表情雖然震驚,卻不見反感。江伯母變本加厲,乾脆抱住時鳴的腿,大喊道: “這位小公子,你可要救救我們啊!我家阿年危在旦夕,做父母的看著實在不忍啊!”

江大伯也歎了一口憂愁的氣,遲來且無用。

江行沒料到她來這招。如今他已不是孩子,要想拖走江伯母並不難辦。隻可惜江伯母牛皮糖一樣,一雙手扒著阿鳴不放。

他若是拖走江伯母,怕是阿鳴也要跟著被拖走。江行又急又氣,伸手捶她,道: “你放手!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麼碰他?”

他自己都沒抱過阿鳴的腿!

時鳴震驚之餘,終於開口: “啊。”

江伯母停止哭鬨,一張臉上稀裡糊塗全是淚。江行停止動作,就連江大伯也微微屏住呼吸。

前廳的雞飛狗跳一瞬間安靜下來。

時鳴擲地有聲: “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辦事的態度。”

江伯母諂媚地放開了時鳴的腿,連連稱是。

江行覺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時鳴指尖一指,正是江大伯的方向。

江大伯的屁|股終於從凳子上起來,難得拘謹地站到一邊。

時鳴道: “三綱五常裡倒是有一條‘夫為妻綱’。若沒有你的默許與授意,這位大嬸也不至於如此失態。而你竟躲在一個女人的身後,準備坐享她要來的成果。”

“孩子不可能是這位大嬸一個人生的。如果求人,怎麼孩子的父親竟然當了隱形人?這位大嬸的誠意我收到了,雖然不甚光彩,好歹至情至性。那麼,你呢?”

江大伯身體一僵。

江行幡然醒悟:江伯母是煩人不錯,但吃絕戶的想法做法,江大伯一直都全程參與。而且,更是因為有了江大伯的這層關係,他們家才會有恃無恐地上手拿江家父母的東西。

說到底,除開姻親,和他血脈相連的,自始至終都是江大伯!江伯母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但江大伯更是個懦夫。

就譬如今日之事,江大伯明明是江年的父親,怎麼就能一動不動,任由江伯母大吵大鬨?

江伯母什麼儀態都不不管不顧了,江大伯倒落得乾淨,還借著不會說話的由頭,斥責了江行一句,做足了長輩的派頭。

江大伯被戳穿,丟了麵子,表情頗為屈辱: “你要我怎麼做。”

江行這時發現,江大伯夫妻二人的頭發,幾乎白了一半。

上次見江伯母,這婦人還好好的,精神很好。如今再看,已然有些憔悴了。

時鳴靠在椅背上,將問題拋給了江行: “哥哥,你希望他怎麼做?”

江行不答。

非要說的話,他希望這夫妻二人都去地底下給江家父母道歉。

江家父母活著的時候,這對夫妻吸血不說,還差點害死他們一家;江家父母走了,這對夫妻仍然不放過,見吃不了絕戶,就時不時惡心江行一下。

江行早就煩透了。

但他又不能真的把人逼死。他指了一個方向,道: “那邊放著我父母的牌位。你們去給他二老磕十個響頭,再上柱香,擲下筊杯,問問他們是否原諒你們。若他們原諒,我就答應。”

擲筊杯,即是嶺南人常用的一種問神方式。

筊杯一般都是對著先人、神明擲,而江家父母與江大伯乃是同輩,這無疑是另一種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