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聽憑造化孽 好勁爆。(1 / 1)

……啊,但,考試是不會往下考的,這輩子都不會。

笑話,他是真的不想考試。天天考月月考年年考,實在煩心。

算了,這些事情都太遠了,還是往後再說吧。

江行咬著筆杆,低頭繼續做題。課室裡安靜,因而有一點動靜都顯得格外清晰。梅夫子在課室中踱步,看著學生們做題。

課室外突然有一位不速之客,對著梅夫子招招手,說了些什麼。梅夫子點點頭,走到宋正桌子前敲了敲。

宋正不情不願出去了。

宋正雖然人不怎麼樣,成績倒是不錯。梅夫子雖然不齒其為人,但也不至於刁難他。江行心想,那應該就是有人找了。

自從之前宋正在他麵前控訴一番時鳴的“罪行”後,江行果真再也沒有被他找過茬。平日裡遇見了就當沒看見,眼不見心不煩。

至於五石散那事……他和徐樵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再提。

不料這件事竟被抖落出來了。來找宋正的是一位女子,瞧著二十多歲,氣勢淩人。江行久違地想起徐樵之前說過,宋正上麵有個嫡姐,家裡還有好幾個姐姐妹妹。

本來姐妹們處境已經不算好過,宋正一來,這些女孩子們既嫉恨又無可奈何。外麵的這位女子,長得和宋正有三四分相似,好像是宋正的嫡姐。

徐樵吃瓜永遠衝在第一線,道: “這下有好戲看嘍。”

梅夫子暫時離開,課室裡馬上就炸開了鍋,人還在座位上,心早就飄走了,想看看外麵究竟發生什麼。

徐樵一邊吃瓜,一邊解說: “外麵那個女子就是宋正的嫡姐,叫宋招兒。這個宋招兒性情悍烈,無人敢娶,至今未嫁。”

江行聽著這個名字,十分不適。

招兒招兒,名字裡究竟有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還是宋知縣頗寵愛的女兒,處境都已如此,更彆提其他的女兒了。

還什麼性情悍烈。這個世道,女孩子張揚跋扈一點倒也沒什麼不好。要說悍烈,江行想起阿鳴,不禁搖搖頭,笑了。

阿鳴才是那個悍烈的,心狠手更狠。但沒關係,狠一點怎麼了?都是旁人主動招惹她,她那是合理反擊。

外麵,宋招兒戳著宋正的腦門,拿著一包白色的東西,道: “宋正啊宋正,你說說這是什麼東西?嗯?”

宋正不說話。

課室裡有瞧得仔細的,驚呼道: “五石散?天啊,宋正他居然……”

屋子裡陣陣吸氣聲,似乎沒想到這宋正居然如此猖狂。

江行和徐樵俱是一驚。

他們當年看到了,選擇密而不發,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宋正自家人捅出來了,還是直接在書院!

這鬨得也太難看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秉持著一種“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但是,江行想,如果他是宋招兒,他肯定也會這麼捅出來。

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雖然爹不是什麼好東西,天天想著要兒子,但對自己也算不錯。可是有一天,渣爹忽然從外麵抱回來一個外室子,讓這外室子騎在眾多姐妹頭上。

雖說古代封建社會下男尊女卑,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但過慣了好日子,一朝受儘冷落跌入泥地裡,怎麼可能甘心?

這件事不見得是宋招兒最先發現的,但絕對是宋招兒最先捅出來的。捅出來,讓宋正讀不了書,那麼自然,宋正這個“男丁”就成了棄子,甚至還會是家族的汙點。

這樣不見得自己的日子就會好過,但至少不會比現在還差了。玉石俱焚,無外乎是。

江行此刻有點理解徐樵所說的“悍烈”,心中不由得對宋招兒多了幾分佩服。

宋招兒拉著宋正,要把他往書院辦事處帶。辦事處負責學生的學籍檔案管理,這是要逼著宋正退學。

同窗議論紛紛: “真是沒想到宋正長得人模狗樣,背地裡居然做這種事情。”

“咦,我聽說啊,他轉班就是因為,宋知縣又找回了一個兒子。那小公子比他聰明多了,還和他一個班。”

“小公子看他不爽,回去跟他爹鬨啊。他爹沒有辦法,這才讓宋正轉來我們班的呢!”

“他娘就是個勾欄妓子,那位小公子的娘可是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呢!為了仕途著想,他爹肯定不會選他啊!”

“我靠,還有這種事情,當真是第一次聽說,好勁爆。”

江行也傻了。

好勁爆。

原來這才是宋正轉班的理由。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宋正在那位小公子找回來之後,由於不是唯一的兒子,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江行想起來,之前同宋正談話的時候,宋正就說到“本來日子就已經很難過了”,指的應該就是這個。

信息太多,江行消化得有些艱難。眼看著外麵兩人拉拉扯扯就要走,江行一不做二不休,對徐樵使眼色: “走不走?”

夫子不在。隻要膽子大,翹課算什麼。徐樵興奮極了,點頭: “走。”

兩人趁大家都在震驚吃瓜的時候,偷偷摸摸從後門溜了,跟著宋招兒和宋正兩人。

宋正服散被抓包,心中慌亂已極,掙紮道: “姐姐,我不去。”

宋招兒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 “誰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如今就算不想退學也沒用。你知道為什麼我鬨成這樣,爹都沒有來找我們嗎?”

江行和徐樵也想問,為什麼啊。

宋正抬眼,道: “為什麼?”

“你昨晚睡覺的時候,你應該沒有察覺到吧。”宋招兒道, “爹早就懷疑你的血脈,昨晚差下人取了你一滴血,滴血認親。”

江行: “我靠!”

徐樵: “我靠!”

這個瓜也太大了,一個接一個,有點噎。

宋招兒接著道: “你那妓子娘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爹懷疑你是野種也正常。你不是狂嗎?你仗著你是兒子,你就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今天就過到頭了!”

宋正聽不得彆人說他母親,眼睛紅得像發怒的豹子,上去就要打宋招兒,怒道: “我不準你這麼說我娘!”

宋招兒早有準備,一揮手,身後跟著的幾個家丁就將宋正製住,動彈不得。她不管宋正的死活,接著道: “你看看你我的這張臉,其實,你是不是爹的兒子,大家心裡都清楚。”

江行想了想,這話確實有道理。兩人長得有三四分像,很明顯就是一個爹生的。

宋招兒笑了: “可那又如何?大家都知道,不還是把你當棄子了?滴血認親就是個笑話。我在水裡麵動點手腳,你和爹的血就溶不到一塊了。”

“我動的手腳,爹未必不知道。他隻不過順水推舟。究其原因,他本來不想要你這個妓子生的兒子,哪怕你再怎麼聰明再怎麼優秀,也擺脫不了你的出身。”

“爹忙著去攀那位千金的高枝兒,當然對那個小東西偏心。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畢竟我們處境都不好過。但你放心,無論是你還是他,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小東西,應該就是方才同窗們說的,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與宋知縣生的小公子了。

江行腦子有點疼,同徐樵耳語: “這宋知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兒女不和多半是老人無德。徐樵拍了拍胸脯,一言難儘道: “大家族,誰家裡沒點後宅的醃臢事?也就是我爹從不納妾,我娘隻我一個,這才好些。”

江行感慨: “後宅陰私有時比堂前爭鬥還要恐怖。平民百姓總有平民百姓的好,至少沒錢納妾,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那邊宋招兒晃了晃手裡的五石散,道: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真是個光滑的蛋,叫人挑不出錯處,我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抓到你的把柄。不過,誰讓你自己不爭氣呢?”

宋招兒嘖嘖道: “你膽子真是大得很,這可是五石散,弄到要費不少勁兒吧?你日子也不好過我理解,但這可不是你服散的理由啊。再說了,你日子再不好過,能有我難過嗎?”

“讓我猜猜你原本想乾什麼?你想考科舉,給你那死了的妓子娘光明正大立個排位。要是可以的話,順便把爹也做掉。可惜想象很美好,好弟弟,如今不煩你動手,我自己就能做。至於你,這輩子也彆想考科舉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宋正低頭,麵如死灰。

宋招兒懶得同他廢話,揮揮手讓家丁押著他去了辦事處。徐樵有點於心不忍,不想再跟了: “我們還是不要跟上去了吧。”

江行也遲疑了,道: “就到這裡吧。”

宋正不是什麼好人,江行也不見得有多待見他。但是這種事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是人家私宅裡的事情。現在鬨到明麵上來,給大家看了笑話不說,也並不光彩。

這件事情,宋正和宋招兒誰對誰錯本來就很難說清楚。他們兩人相鬥那是積怨已久,而始作俑者宋知縣竟對此采取一種漠視的態度,坐視不管,實在枉為人父。

兩人眼見著宋正被宋招兒捉進了辦事處,又從辦事處出了書院的門。江行看到宋正往書院回頭看了一眼,表情什麼樣子他並不能看清。

這麼一出去,宋正可能這輩子也沒法進來了。

徐樵有點心酸,道: “宋正還怪可憐的。”

江行歎: “當真是造化弄人。”

一路走來,或許從一開始,宋正的母親將宋正送回去,就已經埋下了今日惡果的誘因。但其中彎彎繞繞,在一開始的時候本來就很難看清楚。

命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