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搖!”
江行見此情形,急忙走上前,抱起被推倒在地的妹妹。
江舟搖身體本就不好,哪能經得住這麼一番推搡?江行怒火中燒,再拿起妹妹的手一看,小姑娘的一雙手被地上粗糙的石子劃過,滲出點點血跡。
妹妹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了,此舉無疑踩到了江行的尾巴尖。他看清楚了來人,情緒不免更激動了,怒斥道: “滾!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還真讓王嬸說對了,這幾個人就是江家的親戚。隻不過江行不承認有這樣狼心狗肺的親戚,兩家早就不來往了,故之前江行沒想到是這家人。
這中年男人是江行的大伯。早些年,江家父母這一房還沒有與大房分家。
後來因為戰亂,一家人一路逃荒,江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生地方,打算和大房一起一家人安頓下來。
誰料江大伯不做人,占了江家大部分家財不說,更是趕儘殺絕,將江家父母連帶著一雙兒女趕了出來。
江父江母帶著一雙兒女無處躲避,險些被亂刀砍死。好在得人相救,這才撿回一條命,繼續逃荒,兜兜轉轉來到了這處青山村。
江大伯把事做得如此狠絕,江父江母早就不認他這個兄弟了,隻當兩邊恩斷義絕。
不想江家父母骨頭還沒冷透呢,江大伯就尋著味找上門來了!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江大伯卷起袖子,作勢要上前, “老子是你大伯,難得來一趟,你個兔崽子一點兒好臉色都不給,還敢吼人,都不知道尊敬長輩嗎?真是個不知禮數、不敬長輩的混賬,看老子今天怎麼教訓你!”
江行一邊拍著妹妹的背低聲安撫,一邊在心裡直罵娘:也不看看自己啥貨色?還尊敬,給你多燒點紙就不錯了。
“長輩!你們算哪門子的長輩?我看是來偷東西的賊還差不多!”
江行毫不客氣,抱著妹妹就開罵。
“我爹娘活著的時候不見你們來走動,死了也不見你們來磕個頭上點香。倒是喪事一結束,以為我們家沒人了,這一個個的,就跟蒼蠅似地圍上來,搬這個拿那個,我還沒死呢,就想著吃絕戶了。黑心肝、喪良心的玩意,等著遭報應吧你們!!”
江大伯被下了麵子,心裡窩火,沒想到他一個小孩硬氣成這樣,抬手就要打。
王嬸反應過來了,這是哪門子親戚,這完全就是強盜啊!江家小子命也太苦了,王嬸心裡疼愛更甚,馬上衝上前拉人。
她做慣了農活,力氣不是一般的大,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住了。
江行放下妹妹,趁機從一旁柴堆裡摸了根樹枝,在爛泥坑裡麵涮了涮,就對著江大伯等人呼啦啦地甩。
剛下過雨,坑裡的爛泥還沒來得及乾;被江行一蘸,再這麼一甩,臟臭的泥點就跟天女散花一般甩在江大伯等人身上臉上頭上。
江大伯四人被江行猝不及防的泥點攻擊弄得狼狽不堪,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袖子擦臉,場麵頓時亂成一團。
“好歹是一家人,”江伯母眼神不複之前的精明,改驚慌了;她兩手擋在臉前麵急急喊道, “他可是你親伯伯,你怎麼說得出那種話!還動手!”
江行真的翻了個白眼,順便用沾滿泥巴的樹枝給了江伯母一棍,抽得這人直叫喚,也顧不得擺著虛偽的長輩架子了。
他這大伯最是唯利是圖。江家父母勤勞能乾,在戰亂前日子其實還算殷實,最後卻被這江大伯一家人吸得都不剩多少了,以至於後來在青山村的日子一度難到吃不起飯。
現在人都死了,這群人還找上門來,擺明了就是要榨乾他們家最後一滴血。
可這些人未免想得太美了,經曆這麼多事,江家哪裡還有什麼餘下的家底兒?光是看江行兄妹倆瘦骨嶙峋的樣子,就知江家生活困苦。
不過江大伯可不會這麼想。再怎麼著,江行家裡有房,村裡有地,一屋子的家當,不都是錢?
還有,他是長輩,偷偷把江行兩兄妹賣給人牙子都能賺不少呢!如今日子好過了,賣兒賣女的少了,人牙子給的價格更高。
反正現在江父江母這兩個主事兒的死了,就剩倆小孩,那還不是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如果江行真是個小孩兒,他或許應付不來江大伯。
但江行不是,他一邊甩,一邊激情開罵: “你們把我們家四口人扔出去的時候,怎麼不說是一家人!現在來充長輩了,我呸!咋不去陰曹地府和我爹娘稱兄道弟去?”
“這麼巴巴地趕上來,人家知道的說是我爹娘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趕著去投胎呢!咋地,壞事做儘遭報應被雷劈了,來我家避雷來了?”
罵完,江行還覺不過癮,太便宜這群王八蛋了,就罵一頓怎麼夠?
他看著一旁的糞勺眼前一亮,抄起糞勺跑到屋後舀了一勺滿滿的糞水就往江大伯等人身上潑。
王嬸一看,立馬抱著江舟搖躲一邊去。
江行一邊潑糞一邊破口大罵:“什麼東西!瞎充什麼勞什子長輩?路上遇見個糞叉你是不是都要說句‘我是你爹’?”
江大伯等人沒想到他來這招,躲避不及,被江行潑了一身的屎尿,糞水糊了眼睛,濕了頭發,臟了臉不說,甚至進了嘴,糞水浸濕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淌,好不狼狽。
之前的泥點與之相比,完全是毛毛雨了。
江伯母抹著臉上的穢物尖叫著來回躲,江大伯想張口罵人,不料被糊了一嘴的糞水,扣著嗓子眼直嘔。
江家表弟呢,白胖的一張臉上黃黃綠綠,天氣熱,還爬了幾隻同樣白胖的蛆蟲。那老太婆也不好受,躲又躲不開,抹又抹不掉,顫顫巍巍站在原地,被淋了個結實。
江行年輕,動作麻溜,彆看一張嘴叭叭罵人,但手可沒閒著,糞勺都快舞出殘影了,一勺接一勺地給江家四人施肥。
江大伯吃了這樣大的虧,一張臉青青白白跟開染坊似的,捏緊拳頭衝上去就要打他,又顧忌江行手上的糞勺,往前衝的步子稍稍放緩。
江行知道糞勺不是萬能的,一旦江大伯忍著惡心揍人,吃虧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江行直接把手裡滿滿一勺的糞水向江大伯潑去,然後把糞勺一扔,直接撒丫子就往門外跑。
江大伯身材高大,給他三拳,他怕是就得直接去見江父江母了。
江行一邊朝著村長家跑去,一邊扯著嗓門兒大喊: “殺人啦!殺人啦!搶劫不成,要打小孩啦!”
“各位叔叔伯伯嬸嬸大娘,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殺人了,搶劫了,救命啊!”
此刻正是夏天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基本上沒人出去乾活兒,都在家歇息呢。江行甩著膀子一路從村尾往村頭跑,喊得家家戶戶都探出腦袋來看熱鬨。
瞧見這鬨劇,有村民手裡的飯吃了一半,直接把碗一放就出門看看咋回事,有聽得仔細的,更是抄起家夥事兒就要出門。
大家夥兒出門一看,好家夥,一個壯年男子一臉凶惡,追著村裡剛剛沒了父母的可憐孩子要喊打喊殺的。村人哪裡能忍,提著家夥事就準備上前製住這人。
但江大伯這人實在埋汰,頭發上早就糊滿了大糞泥巴等臟東西,有幾縷都結起來了,打著綹兒,整個人被太陽一照,更是臭氣熏天,把村民們熏得夠嗆;腳上的鞋也濕,滑得穿不住了,直接跑掉了一隻。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都不想沾一身屎,一猶豫就讓江大伯追著江行跑了。
江行不管不顧,一心往村頭的村長劉伯家跑。
劉伯年輕時參過軍,在戰亂中護住了青山村一眾村民,卻也因此失了一條腿,再不能隨軍。村民們感念其恩德,邀請劉伯在村中常住,並尊其為村長。此後村中凡有大事,無一不先問過劉伯意見。
江家父母生前為人和善,結下了不少善緣,劉伯就是其中一個,江行就是找劉伯來給他撐腰的。說起來,江家父母的喪事,還是劉伯幫忙,他才得以順利辦完的。
眼瞧著劉伯家就在眼前,江行一個激動,更急切了: “劉伯!劉伯救我!要死人啦!劉伯救我!”
這聲音叫得淒厲,比年節被殺的豬叫得都慘,喊得人耳膜生疼。
江行這麼大聲在人家門前叫,劉伯就是想不聽到都難,趕忙拄著拐杖小跑了出來。
看見正往這邊跑來的一身大糞、渾身滂臭的江大伯,又看了看賣力擠著眼淚的江行,劉伯心裡有了計較,隨手拎了根棍子,二話不說就往江大伯膝彎掄。
劉伯畢竟在軍營裡待過,那棍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饒是江大伯一個大漢也被打得慘叫一聲,直直跪了下來,半天也動彈不得。
打完了,劉伯才怒喝: “你是什麼人,來村子裡乾什麼的?追著江小子喊打喊殺作甚?”
後麵跟著幫忙的村民追上來了,你一言我一語自發解釋道: “村長,這人是小行的大伯。”
“聽說是沒搶到東西,要打死他。”
有好事者補充: “我記得早上這人來的時候,還帶了幾個人。”
劉伯一聽那還得了,又狠狠補了幾棍。
江大伯被打到了地上,嘴裡還在罵: “明明是這小兔崽子一點規矩都沒有,嘴上不乾不淨的,還潑了我一身糞水!”
“潑你怎麼了!我要是不潑,我就要被打死了!呸!”江行有人撐腰,躲在劉伯後麵惡狠狠啐了他好幾口。
“什麼規矩,在青山村,我就是規矩!”劉伯吹胡子瞪眼, “我們青山村的小子,還輪不著你一個外人管教!你們幾個,把他涮一涮綁到江家;我親自去看看,今天這出戲到底咋回事。”
劉伯指著一旁看熱鬨的幾個村裡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