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來了個新知縣，還貼了張告示。說是什麼科舉，什麼考試。江家小子，你不去看看嗎？”

祠堂裡，一位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提了食盒，看著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神情擔憂。

那少年披麻戴孝，直挺挺跪在兩張排位前。許是跪久了，他一動也不動，身體僵硬得像個假人。

江行聽到這句話，哢吧哢吧站了起來，本就不大的骨頭響得快要散架。

“不用啦，王嬸。”

王嬸聽到他的拒絕，還想再勸；但再看江行麵色蒼白，眼神卻堅定，王嬸霎時偃旗息鼓，放下了手中的食盒，悄悄退出去，不再勸了。

這江家小子命苦。前些年外麵戰亂，江家父母帶著江行和江舟搖一對兒女一同逃荒。也不知路上受了多少苦，搬來村裡的時候，一家人灰頭土臉，險些差一口氣要餓死。

江舟搖，就是江行的妹妹。這小姑娘許是娘胎裡帶的病根？還是逃荒路上落下的，不記得了。總之見到江舟搖時，十次裡，這小姑娘有八次都在都在喝藥，身體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倒。

江家本來顛沛流離，搬來村裡之後總算落了腳。現在仗打完了，各處安定下來；江家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點，江家父母又前後腳沒了。

這不，喪事剛剛辦完，江家小子還在祠堂跪著呢。

好好的一個四口之家，現在就剩了江行兄妹倆。王嬸心裡那個疼啊，少不得要多照顧兩人一番。

她隻是一個農村婦女，不懂什麼科舉啊考試啊什麼的，隻知道這是一條好出路，就這麼同江行提了一嘴。

王嬸大概不會想到，在她走後，江行這邊，少年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一道機械音。

“檢測到關鍵詞‘科舉’，卷王係統已激活。根據您所在的時空，本係統智能切換成科舉版。”

江行： “……”

喂，我都穿越來這麼久了，金手指怎麼才來啊。

還是聲控的，真不像話。

沒錯，他並不是原本的那個江行，他隻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古文字學博士生。好好的，江行在圖書館裡讀宋史呢，忽然心臟病發作。

他手一哆嗦，藥丸摔了一地。藥丸小，江行又高度近視，還沒戴眼鏡，最終他隻能撅個大腚在地上摸索半天，無果。

眼睛就這麼一閉一睜，哈哈，穿越啦。

穿來的時候原身隻有五歲，加上這個地點真的很寸，彼時戰火紛飛，這片地兒正在打仗。

他一個五歲幼童，被江家父母帶著輾轉各地，好幾次險些喪命。那些日子裡，江行每天都在想，要是有個金手指就好了。

現在過去六七年，金手指來是來了，但孩子死了知道才知道奶——遲了！

那個自稱是卷王係統的機械音不顧他的死活，道： “宿主你好。我是086號卷王係統，你叫我086就可以啦。”

乍一聽到“卷王”這兩個字，江行倍感親切。上輩子他當夠了卷王，同門裡有一個算一個，見了他都要膜拜一句“你卷你|媽呢！”

實在不是他吹，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都在圖書館——嗯，然後把自己卷死了。

江行死了之後豁然開朗，覺得知識誠可貴，生命價更高，這輩子他還是安安分分種地吧，不要再當卷王了。

係統的自我介紹讓他預感不太好。江行不想多廢話，道： “說重點。”

086訝異於他的單刀直入，但還是耐心解釋道： “人生大小考，上岸甚艱難。本係統致力於培養卷王，幫助卷王們通過考試。”

江行沒興趣： “我是鹹魚。還有，你說‘卷王們’？這地兒除了你我，還有誰啊？”

“不不不，你誤會了。”

086道： “本係統一次性選取了1001個人，力求將這些人都培養成卷王，並且用積分來量化每個人的卷王值。隻有其中最卷的卷王，才可以綁定本係統，用積分兌換獎勵哦。”

江行麵無表情： “那其實我不是你的宿主，我隻是你魚塘裡上千條魚中的一個。”

086毫不羞愧： “什麼魚？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叫養魚呢。”

江行肚子一陣咕咕響，懶得和它掰扯。他打開了王嬸的食盒，見其中端端正正放了幾碟小菜，並幾個大饅頭，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些天裡他忙著父母的喪事，隔壁王嬸好心，見他兄妹倆孤苦伶仃，不僅把妹妹接回家裡照顧不說，還雷打不動地給守靈的江行送飯。

江行咬著饅頭，心中五味雜陳。

錢，自然是沒有的。

科舉，他也不感興趣。

再說了，沒錢怎麼上學？束脩都交不起，還學什麼。

王嬸不懂，隻覺得這是一條好出路，這才提了一嘴。這係統呢，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偏偏086還不知死活地催他： “宿主，你所在的這個地方正適合考科舉，你真的不試試嗎？”

江行覺得“適合”這個詞用得很怪，問： “為什麼這麼說？”

086道： “你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江行沒忍住翻它白眼： “我不知道。”

086答： “這裡是嶺南。你在的這個地方，是嶺南九郡中的南海郡。南海郡中分屬十城，你在十城之一的番城，青山村。”

“想必宿主你穿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前些年這裡戰亂，民不聊生。因為再早些年，你還沒來的時候，嶺南並不歸中原的梁朝管轄。”

江行啃了一口饅頭： “什麼梁朝？”

086道： “就是你所在的架空朝代。嶺南從前被各路勢力瓜分，時不時就要乾一仗。直到後來天啟四十三年，梁朝派來的軍隊橫掃千軍，統一了嶺南。由此，嶺南九郡正式收歸中原管轄。”

江行捕捉到年份信息，問： “那如今是天啟第幾年？”

086卻道： “不是天啟。先帝已經駕崩，今上繼位後改元承元。如今，正是承元五年。”

江行興致缺缺，道： “哦。”

086見他沒什麼反應，勸道： “不科舉嗎，宿主？如今嶺南發展剛剛起步，百廢待興。朝廷那邊對這裡的科舉政策也很寬鬆，比其他地方輕鬆很多就能考上了，很適合科舉哦。”

原來是地方的政策保護。

江行反問它： “你覺得我拿什麼去考科舉？我沒有錢，去了人家要把我趕出來的。”

這確實是個問題。

086苦思了一會兒，道： “本係統可以幫你。”

江行一聽這話，眼睛有點發亮，道： “怎麼幫我？”

086自豪道： “本係統這裡有從古至今上天入地各種書籍，幫助你自學，怎麼樣，感興趣嗎？”

江行一聽到“書”這個字就頭大，每個毛孔都在抗拒： “……我上輩子就是讀書讀死的，這輩子你還想讓我讀書？你安的什麼心？”

086急道： “書中自有顏如玉啊！”

江行嗬嗬道： “不好意思啊，我喜歡男的。”

江行現在不想要什麼顏如玉，隻想要黃金屋。

要錢，要很多很多錢。

妹妹的身體一日差過一日。他去問過大夫，大夫表示這病實乃疑難雜症，自己也束手無策。

除非不惜千裡奔波，去往京城尋求名醫，可得一線生機。但是，江舟搖的身體本就孱弱，山高路遠的，她又怎麼可能經受得住一路顛簸？

再者，現下妹妹吃的藥雖然隻能將將控製住病情，但也不能就此斷了，這依舊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就算是真的要北上求醫，那路上照樣處處要錢。

種地雖好，但隻能溫飽。賺窮人的錢，自己也不會變富。來錢最快的法子，除了律法裡那些條，就是賺富人的錢了。

畢竟正如劉姥姥所說，他們隨便拔下一根毛，就比窮苦百姓的腰還粗哩！

江行想了想，心中有了盤算。

他在祠堂跪得板正，086百般規勸無果，隻好道： “宿主，考科舉有功名，就不會缺錢了呀。”

江行道： “可是我沒錢考科舉。”

沒錢，考科舉掙功名會有錢；但是沒錢交不起束脩，不能考科舉。

陷入了死循環呢。

一人一統就這麼僵持著，江行跪得有些累，挪了一下腿。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腿放正呢，祠堂裡匆匆忙忙進來一個人，正是王嬸。

“江行，你家來人啦！”

王嬸麵上是掩蓋不住的喜色，仿佛這是一件大好事。江行心裡卻在犯嘀咕：來人？能來什麼人？

逃荒的時候宗族的叔伯們分散各地，杳無音訊，早就沒什麼能聯係的親戚了。這個時候，家裡能來什麼人？

江行心中疑惑，慢吞吞曲腿站了起來。跪的時間有些久，江行的腿一陣酸麻，激得他險些站不穩。

王嬸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見他磨蹭，不禁一跺腳，拽著他那沒幾兩肉的胳膊就往祠堂外跑。

村人做慣了農活，手勁大。江行被一路拉一路跑，差點兒以為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拽下來了。這麼飛奔不過幾分鐘，江行就已到了村尾的江家。

江家院子裡一陣雞飛狗跳。王嬸口中來的“人”，男女老少不多不少，正好四個。

打頭的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道長疤從額頭一直斜著延伸到脖子。中年男人後麵跟了個同樣歲數的農村婦女，一雙眼閃著精光。再往後就是一個渾身白肉的小孩，並一個一臉刻薄的乾瘦老太婆。

這幾個人倒不客氣，問也沒問過，就直接上手搬江家屋子裡的東西。除了老太婆腿腳不便，隻在旁邊看著；其餘三個都像餓狼見著肉一般，手上一刻也沒有停。

而他那不到十歲的小不點妹妹想攔，卻被搶紅了眼的一行人一把推倒在地，孤零零坐在一邊嗚嗚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