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紅果的解釋讓趙振華心裡的酸意稍稍消散了些，不過還是羨慕，沒忍住歎道，“咱這兒就沒這種好事了，一個搪瓷缸子至少得兩張工業卷，廠裡的工人工資高的，兩個月能發三張，學徒工，一個月都湊不齊一張。”
就是湊齊了，也不舍得去買搪瓷缸子，暖瓶不香嗎？臉盆和鋁飯盒不更實用嗎？再奢望一點，還能肖想一下自行車。
宋紅果聞言，便道，“那等有機會，我碰上不要工業卷的幫你捎帶一個？”
“那咋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白送，百貨大樓偶爾也會有處理的瑕疵品，我幫著打聽一下，要是有，就給你捎。”
話說到這份上，趙振華再客氣就外道了，於是樂嗬嗬的應下，說起來的目的，“今年公社給每個大隊都下了任務，到年底最少得交六隻豬，每隻還不能低於一百四十斤，交的多了，有獎勵，可完不成任務的話，我爹怕是得挨批評，被罵兩句，臉皮厚一點也就扛過去了，就怕以後給隊裡分發東西啥的，咱們會吃虧。”
這就是所謂的任務豬啊，宋紅果了解過，點點頭，“那就養唄，咱隊裡挨著山，打豬草也方便，大舅打算養幾隻？”
趙振華苦笑，“還養幾隻呢？我爹一隻都不想養。”
宋紅果不解，“為什麼？養豬不好麼？”
倆小家夥也好奇的放下書，看向趙振華。
趙振華無奈的解釋道，“養豬自然是好的，既能上交公社賺錢，剩下的到年底下還能宰了給社員們分分包頓餃子吃，以前，咱們隊裡也是養過的，可後來糧食不夠吃，人都餓肚子了，拿啥再去喂豬啊？光給豬吃草那也不長膘啊，彆說一百四，連一百二都不夠，有的家裡餓急了眼，找個借口說豬病死了，才幾十斤就給吃了……”
“那咱們隊裡的飼養員都下地乾活了？”
“那倒也不是，不養豬，可以放羊嘛，把羊往山裡趕，好歹能吃個半飽，再說，羊光吃草不耽誤長肉，但豬不行，再就是鴨子，咱隊裡有葦塘，養鴨也方便，攆水裡它們自個兒就會找吃的，還能下蛋，比養豬也省勁兒。”
“那用羊和鴨子替換豬上交不行嗎？”
趙振華就鬱悶的長歎了聲，“前兩年就是這麼辦的，但今年不行了，說到底，大家還是更喜歡吃豬肉，羊肉膻，鴨肉腥，都沒豬肉香。”
宋紅果眼眸閃了閃，“所以，你來找我是……鼓勵我養豬？”
趙振華乾笑道，“不是鼓勵，是商量，表妹，咱們這關係，我還能坑你？我是這麼琢磨的，你聽聽靠譜不？”
“你說……”
“我也不瞞你，我爹打算養十隻，到年底，上交八隻，剩下兩隻分給社員打打牙祭，隊裡現在有倆飼養員，董大爺和崔叔，一個放羊，一個管著喂鴨子和照顧牛，讓他們再養豬，怕是有些難，當然到時候再安排一個飼養員也行，但隊裡一下子養十隻確實養不過來，再說豬都圈在一塊兒，也容易生病，萬一有豬瘟，那就完犢子了，所以，就想著看看誰家願意養，一來給隊裡分擔下壓力，二來，對社員自己也有好處……”
淩誌忽然問，“都有什麼好處？”
原本他是覺得養豬的確是很好的，但冷不丁的被人上門攤派，就莫名覺得不踏實了，畢竟要真的全是好處，那不得人人搶著養啊？
趙振華喝了口茶，清了下嗓子，“養豬的好處顯而易見，等養肥了，送到收購站去，一斤四毛，一百多斤的豬，五六十塊還是有的，咱隊裡不少人家辛苦一年，到年底分了糧，手裡都不一定能落下幾十塊錢呢，另外豬養的好了，還能發肉票，再不濟，還能宰了吃肉，平時也有糞可以肥地……”
“那給它們吃什麼呢？”淩誌又繃著小臉問。
趙振華噎了下，才無奈的道，“這就是眼下最大的難處了，擱以前，誰家不想養啊？表妹，我也是想著你有這個本事，才硬著頭皮來找你說道，你在廠裡上班，每個月有糧票，咋著也能從嘴裡省出點來，倆孩子再去打點豬草，咱隊裡也能勻出些棒子秸、地瓜秧子來，這麼三下一糊弄，豬也就能長起來了，換成旁人，是真沒轍。”
他說的很懇切，也很實在，言語中也透著幾分不好意思，宋紅果倒是無所謂，畢竟最初她就是想養的，還打算主動去問趙保慶，但計劃沒有變化快，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如此，她倒是不想表現的太痛快了，沉吟一下，問道，“除了我，你還去誰家問了？”
趙振華抹了把臉苦笑道，“還有誰家？我家和其他三個小隊長家，都是硬派的，不然完不成任務，誰臉上也不好看。”
宋紅果了然的笑了笑，“一家幾隻？”
趙振華豎起一根手指頭。
“那也給我一隻吧。”
聞言，趙振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歡喜和愧疚，“表妹，啥也不說了，說，就是謝謝，謝謝你支持我爹和咱隊裡的工作。”
“表哥說這話就外道了，我支持大舅的工作那不是應當應分嘛。”
“好，好，以後表妹有啥事，我準沒二話。”
“那我現在就有事想請表哥幫忙。”
趙振華愣了下，立刻就痛快的道，“你說。”
“我想請表哥幫我打個石磨和石槽……”宋紅果大體給他說了下尺寸和樣式，最後才問價錢，“親兄弟還明算賬呢，表哥可彆跟我客氣。”
趙振華簡直不到說啥好了，人家說是請他幫忙，但轉頭就說給錢，這是幫忙嗎？分明是照顧他好吧？他原本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表妹，隻有幾分麵子上的情分，但現在，就真心實意多了，他說了個實在價，又拍著胸口道，“表妹放心，我一定給你弄的板板正正的，以後還有啥活兒，你喊我一聲準到。”
“好嘞……”
把人送走後，淩誌才問，“怎麼不養兩隻？”
“太紮眼了。”彆人連一隻都不想養，她卻要兩隻，讓旁人怎麼想？
不患寡而患不均。
淩誌這才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