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二，宋紅果就結束年假去上班了，醫院裡過節的氣氛並不濃鬱，隻在大門那兒掛了幾盞燈籠，拉了個紅色的橫幅，寫著歡度春節等字樣。

門診上沒多少病人，來值班的醫生大都在走廊上端著茶缸子侃大山，宋紅果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倒也不無聊，吃著從家裡帶來的零食，隨意翻看著這幾天攢下來的舊報紙打發時間。

但係統待不住，“宿主，我去看一眼王二妮好不好？她今天回娘家哎，說不定會有啥好戲可瞧……”

宋紅果無可無不可的“嗯”了聲。

係統麻溜的跑了，生怕她反悔一樣。

這一跑，直到她吃完飯都沒回來，倒是下午一上班，韓英來門診樓找她。

見她敲門進來，宋紅果還愣了下，“你怎麼來了？今天沒去你爸那兒？”

韓英裹著軍大衣，進門先跺了跺腳，拉下圍巾，隨口道，“去了，吃完飯，我就走了，在家也沒事兒乾，來找你說說話。”

宋紅果給她倒了杯熱茶，讓她抱著暖手，順嘴問了句，“許巍呢？”

韓英坐在她對麵的方凳上，吸了吸鼻子，“他找他的朋友玩去了。”

宋紅果打趣，“你倆這還各玩各的了。”

韓英翻了個白眼，吐槽，“沒辦法，不是一條道上，實在玩不到一塊去，他那些同學朋友聊天不是說政事兒就是廠裡的工作安排、人員調動啥的，簡直無聊透頂。”

宋紅果從抽屜裡抓了把五香花生遞給她，隨口勸著，“男人嘛，都這樣兒，要是像女人似的湊一塊兒就張家長李家短的，你更受不了。”

韓英哼了聲，不置可否，剝著花生殼，連著吃了幾顆，誇道，“你咋炒的？這也太香了……”

宋紅果心想，這可不是她炒的，這是從商城裡買的，她隨意說了個配方，十幾種香料先煮，煮熟再用乾淨的細沙子炒，總之很麻煩。

韓英聽完就打消回家炒的念頭，“算了，我就不是賢妻良母那塊料，還是省省力氣吧。”

話落，又忍不住感慨道，“你說，人和人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宋紅果剝了塊山楂卷，漫不經心的擱嘴裡嚼著，“怎麼了？”

韓英鬱鬱的道，“我婆婆，還有姚瓊英，人家都會裝，裝的得心應手，誰見了都誇是賢妻良母，我就乾不了這活兒，讓我裝，非得憋屈死不可。”

宋紅果聞言，不以為意的道，“那就不裝唄，反正許巍又不是不知道你什麼脾性，你還用演戲給彆人看？還是說彆人怎麼評價你，你很在乎？”

韓英歎道，“我不在乎啊，可我婆婆在意，這才結婚多久啊，就耳提命麵過好多回了，好像他們許家是啥名門望族，唯恐我這個兒媳婦丟了他們許家的顏麵一樣，偏偏她還不跟我吵，就是苦口婆心的勸，一副為我好的架勢，唉，讓我有氣都沒地方發……”

宋紅果好奇的問，“那許巍怎麼說？”

韓英嗤笑道，“他能咋說？就讓我不用放心上，該如何還是如何就行，反正他媽要麵子，不會為這麼點事兒，就跟我翻臉，可我還不想慣他媽那些毛病呢。”

宋紅果提醒，“婆媳之間，本就不好相處，當婆婆的又占著長輩的身份，天然壓兒媳一頭，還是儘量彆把矛盾鬨到明麵上，咱們不好占理。”

韓英不服氣的嘟囔，“所以就隻能我退讓？”

宋紅果建議道，“稍微低低頭也不算什麼，就當是為了許巍，他還算明理，並不一味的偏袒自己的母親，或者，你們儘早搬出去住吧，不生活在一起，就沒那麼多事兒了。”

韓英點點頭，呼出口氣，“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過了十五就到宿舍樓去，但願我婆婆到時候彆整幺蛾子，我也不想跟她翻臉，搞我好像脾氣多大一樣，唉，今中午在我爸那兒吃飯，我差點就跟姚瓊英鬨翻……”

“怎麼了？”

“還不是她那倆兒子，以前都說我驕縱，嗬，在她兒子跟前，我那點脾氣算啥啊？壓根不夠看，她兒子才是被慣的沒個樣子，在家裡說一不二的，連韓愛紅和韓愛黨都學會忍氣吞聲了，把我給氣的啊，我也不是為誰撐腰，就是覺得這鳩占鵲巢的熊玩意兒，反倒是欺負主家，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你爸爸不管？”

“我爸就是個二傻子，工作上倒是精明的很，到家裡就拎不清了，也是姚瓊英能裝，那倆孩子也會看人下菜碟，在我爸麵前還是老實的，背地裡，嗬，跟小霸王一樣，把韓家當成他們的地盤了，我這個出嫁女完全成了個外人，回家還得看他們臉色……”

“所以，你收拾他們了？”

“嗯，他們背地裡說我壞話，還故意往我身上扔鞭炮，我能饒得了他們？我直接動手，一個人賞了幾巴掌，放心，沒打臉，打的屁股，穿著厚棉褲呢，能有多疼？可他們哭的撕心裂肺，跟上刑一樣，姚瓊英急眼了，還要跟我掰扯，哼，被我狠狠懟了幾句，我爸和稀泥，我連他也擠兌了，要不是許巍攔著，我連飯都不吃就走人。”

宋紅果聽完，點點頭，“沒毛病，說起來你還是當姐姐的呢，教訓一下弟弟，合情合理。”

韓英揚起嘴角，“也就你會站在我這邊了，旁人都說我以大欺小呢。”

倆人又聊了會兒，韓英忽然道，“那個楊容月，沒了。”

宋紅果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誰沒了？”

韓英神情複雜的道，“楊容月，死在儂場了，大過年的說這個晦氣，不過我想著你應該想知道，還是跟你說一聲吧，年三十沒的……”

宋紅果聞言，心頭也不免唏噓，要說她和楊容月其實沒啥生死大仇，可楊容月被送進去，甚至落到現在這一步，她確實摻和了不少，“你怎麼知道的？”

韓英道，“我爸說的，年三十那天，楊容月要不行的時候，打電話給我爸，想最後見見韓愛紅和韓愛黨，結果，倆人都不想去……”

“這心也夠狠的，楊容月對不起旁人，對他倆，可是做足了慈母心腸。”

“是啊，誰能想到，他倆最後能乾出這事兒來，連我爸都有點心寒呢。”

宋紅果好奇的問，“那孟嬌和孟歡呢？她們也是楊容月的女兒，去見最後一麵了嗎？”

韓英搖頭，“孟嬌生了個女兒，聽說賴唧唧的，三天兩頭的生病，李家一直盼著能有個孫子，對孫女本就不咋稀罕，身子又不爭氣，就更不喜歡了，扔給孟嬌一個人照顧，她哪裡還有空去儂場？李樹勇那混賬，對她的興趣也淡了，沒之前那麼慣著寵著，她說話不好使兒，又沒啥依靠，更不敢提要求，誰叫楊容月對李家來說是個恨不能抹去的汙點呢自然是劃清界限，躲的越遠越好。”

“至於孟歡，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也沒去，孟家人也裝不知道的，最後，還是楊家去收的屍，誰能想到，她精明算計了大半輩子，最後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也是……”

“同情她了？”

“沒有，就是有點感慨。”

韓英在她這兒坐了有一個多小時，走的時候，拎著她送的一包炒花生。

她前腳離開，係統後腳就冒出來，“宿主，我回來啦，想不想我呀？”

宋紅果哼笑，“你還舍得回來呢？我以為你打算跟著王二妮了。”

係統乾笑，“她又不是我宿主，我跟著她乾啥？”

“拍視頻啊，以她為主角，劇情越狗血越受歡迎，你們那年代，網上不是正流行這種粗製濫造的短劇？”

“也沒有啦，嗬嗬……”45號已經搶在前頭吃上了這碗飯，它再衝上去連湯都喝不著幾口，完全不劃算，它才不會為了芝麻掉個西瓜。

宋紅果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跟著王二妮，看到什麼好戲了嗎？”

聞言，係統立刻來了精神，“看到了，還好幾出呢，在王家的時候，就演了一場，初二回娘家是習俗，但張明堂的兒女，往年都是去看自己的姥娘姥爺，張名堂自然也要去，這些年一直沒中斷過，可今年他娶了新媳婦兒，再去之前的嶽家，那就說不過去了，再者，王二妮也不乾啊……”

宋紅果聽它這麼說，都能猜到接下來的劇情了。

“王二妮讓張明堂陪她回娘家，張明堂的兒女又哭著喊著讓他去前嶽家，兩邊誰也不肯退讓，然後就吵起來了，又是打滾撒潑，又是摔東西，叮叮咣咣的，那叫一個熱鬨，四鄰八舍的都來看樂子，張明堂愁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用了……”

“那最後怎麼處理的？”

“還是枕頭風厲害呀，張明堂陪王二妮回娘家，不過，也狠狠大出血了一把，給了他那幾個孩子不少錢，讓他們自己去走姥娘家了。”

“那幾個孩子怕是要更恨王二妮了。”

“是啊，但王二妮完全不帶怕的，戰鬥力杠杠的，嘿，有男人撐腰，底氣就是足啊。”

“去王家之後呢？”

“王家倒是拿出對待新女婿的架勢了，奈何，平時就摳搜慣了，所以隻嘴上熱情點，到吃飯見真章的時候，就拉垮露餡了，那席麵整的實在寒酸，一盤炸蘿卜丸子，一盤炒豆腐，還有白菜燉粉條和炒土豆絲，硬菜就是酥鍋，可那裡頭都是海帶、白菜、藕片，壓根見不著一點肉，張明堂再心寬，都有點黑臉了，這妥妥的就是怠慢呀，當地的習俗，招待新女婿，可都是要殺雞的……”

“王二妮呢？”

“她那狗脾氣，立刻就炸了，要是家裡實在沒有也就算了，可明明王家是有肉的，就是舍不得拿出來而已，怠慢張明堂，也就是不給她做臉，她還能忍？直接去廚房，把藏在碗櫥裡的炸肉和炸帶魚都給端了出來，還真不少，有小半籃子呢。”

“王家人不得急眼了啊？”

“哈哈哈，是啊，把王老婆子給急得險些摔倒，家裡一共就炸了那麼點肉和魚，要是全端出去，後頭再來客人就沒像樣的菜了，她攆著王長江去奪下來，王二妮不給，倆人在廚房差點打起來，哎呦，那場麵你是沒見啊，我都替他們尷尬臉紅。”

“那最後呢？誰贏了？”

“誰也沒嬴，各退一步，炸肉和炸魚端了一半上桌，好嘛，一頓飯吃得，誰心裡也不痛快，就這，吃完飯，老王家的人還想讓張明堂幫忙安排工作呢，被王二妮給狠狠懟了回去。”

宋紅果當樂子聽完，也就拋在腦後了，比起王二妮，她更關注馮秋萍的舉動。

係統也惦記著，之後每天都要去省城一趟，打探消息，直到初六，事情才有了進展。

許恒被抓進去後，一開始並不鬆口，哪怕人證物證確鑿，他也咬牙死撐，他把希望寄托在父母頭上，盼著他們疏通關係，把他給保出去，可等來等去，釋放的消息沒等到，倒是等來離婚的噩耗。

馮秋萍要跟他劃清界限，一邊痛哭流涕，表達著對他的不舍，一邊又大義凜然，表達自己絕不跟投機倒把分子同流合汙。

用係統的原話來說就是，“虛偽，太虛偽了，虛偽到那份上，她也不怕精神分裂。”

係統滿滿的鄙夷，宋紅果內心波瀾不驚，馮秋萍的反應都在預料之中，隻是，她的結局，卻是誰也沒想到。

正月十五那天，宋紅果和霍明樓都休息，帶著兄弟倆去市裡玩了一圈，中午在國營飯店吃完飯，下午準備再去俱樂部看電影，然後晚上還打算去廠裡賞花燈，活動安排的滿滿的，隻是在俱樂部外等著電影開演的時候，王紅旗急匆匆的找了來，而且帶來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

馮秋萍把許恒殺了，殺了人後，在公安同誌的眼皮底下，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霍明樓聽完，一時間沒吭聲，臉上的表情倒不是難以置信，而是像陷入了什麼難題，眉頭緊鎖。

宋紅果卻是實實在在的被驚呆了，都不需要演戲，她瞪大眼，像是聽到了什麼鬼話。

莫名其妙的消失，她知道是咋回事兒，不就是躲空間了嘛，可是殺人……

馮秋萍這是瘋了嗎？

係統也是一副被雷劈的樣子，聲音都顫抖了，“宿主，宿主啊，這是，這是啥走向呀？”

宋紅果神情有些恍惚，“你問我，我哪裡知道？你去省城看看吧……”

“好，好……”

因為那邊最近一直沒動靜，係統懶得去盯梢了，誰想，猝不及防的爆了這麼大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