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兩分鐘的報告,對帝國顧問團的兩位領導者而言,確實能算得上是非常煎熬的兩分鐘。大約是由於他們的心已經開始拔涼拔涼了起來,通訊官這公事公辦毫無起伏的平穩聲調,卻仿佛也流淌著讓人心悸的陰鬱和森然。
不過,有一說一,通訊官先生的語言組織和表達能力是很不錯的。真是隻花了兩分鐘,就把事態完全交代清楚了。
總之,那個團結要塞,那個阻擋了銀河聯軍半年時間,耗費數十萬條和無數心血,才終於奪取的古代太空城,卻直接毀滅了。目前的黎明隘星係之中,便隻剩下了一個縮小了近百倍的不規則的實心球體。可想而知,所有還在要塞之內的,不管是人、軍艦還是建築,怕是都要被擠壓成二維狀態了。
不必說,這有且隻可能是地球人的手筆。
在奇跡之環被發現之前,這可是本世代有史以來發現的多字最偉大的啟明者造物啊!就這麼毀滅了?地球人簡直就是有史以來最瘋狂的敗家子,簡直就是在對全宇宙犯罪!
沙梅恩知道自己這麼想有點雙標,但他確實忍不住。
團結要塞之內的駐防艦隊自然也是全軍覆沒了。其中也包括了山神剛達朗號。這也是銀河帝國,一百多年第一艘在隕滅在戰場上的泰坦艦。
要知道,就連半個世紀以前的第七次銀河戰爭,帝國和聯盟的主力把整個費摩星域燒成了一片火海,也並沒有因此失去任何一艘泰坦艦。
以上的消息,都是博森少將的艦隊趕到黎明隘的時候,發來的現場戰報。他們也是團結要塞駐防艦隊中,僅剩下的殘兵敗將了。
這批艦隊原本是從團結要塞出發,準備沿著黎明航道直插新大陸公路,以攔截共同體的第十三艦隊的。可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時候,對方其實是故意把己方的艦艇暴露在監控網絡之下,以此來吸引周圍帝國艦隊的注意力。然後,他們又忽然殺了一個回馬槍,重新回到了團結要塞,給了帝國守軍以致命一擊。
博森少將也是趕到戰場之後,從己方戰艦殘骸上複原的少量數據,才總算是完成了這些推論。
他們自然也在竭儘全力地救助幸存者,但結果卻並不令人滿意。艦隊忙碌了半宿,也僅僅隻是救出了不到三百人。
更重要的是,山神剛達朗號上的殘骸中,沒有發現幸存者。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最樂觀的人也必須得承認,索雷恩王已經薨了。
晨曦皇室之所以支配銀河帝國超過三千年之久,能夠始終得到蒂芮羅武勳貴族們的效忠,其最大的原因之一,大約便是他們始終會戰鬥在最前線。每次戰爭,都從不缺乏皇室成員浴血沙場。
可即便如此,帝國上次有大選帝王兼樞密院大臣戰死在前線,也是在五百多年前了。
赫龍奇伯爵甚至來不及去消化這一連串噩耗,又下意識問道:“那麼,薩督蘭公爵呢?”
“公爵?”通訊官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騎士長這才想起,在帝國的官方報告中,薩督蘭公爵人甚至不在團結要塞。他會同另外兩位半神,合力前去討伐蘭九峰的事,當然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了。
沒辦法,這種事情也隻能是個秘密。畢竟大多數人是很難理解虛境的概念,對神秘學更是知之甚少。況且,頂級靈能者的榮譽之戰,半神之間的封神之戰,是何等莊嚴神聖偉大崇高卻又莫可名狀的神秘之事,又何須對凡人多言呢?
實際上,不隻是大多數人,這件事在騎士團內部也是個秘密。
可是,在場的一位是騎士長,一位是四天王之一,都算是騎士團的領導層。他們都知道,大團長薩督蘭公爵,確實在副團長瑪賽多公爵和首席判官忒明特公爵地陪同下,前往了虛境,而且還真是從團結要塞出發的。
團結要塞出事了,這是不是意味著,薩督蘭公爵也凶多吉少了?
一老一少迅速交換了一個目光吧,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驚駭和動搖。
這個時候,沙梅恩子爵非常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居然有了那麼一點點慶幸和寬慰。
大約是因為自己在血門星係的謀劃成了自作聰明的小醜行為,這妥妥是屬於可以社死的巨大失敗。可這時候,聽到領導比自己還丟人,頓時便能襯得自己似乎沒那麼丟人了。
果然,這就是無可救藥的人性了。
可是,這是多麼無恥的想法啊!光是朝著這方麵想,都是對星界騎士的一種褻瀆啊!我必須要克服這些人形的弱點啊!
沙梅恩一時間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不已,趕忙道:“……長官,我們目前隻能顧得了自己了。”
騎士長歎了口氣,神色黯然地點頭:“是的,不能讓壞消息影響我們自己的行動。沙梅恩,我們已經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餘地擔心半神的安危。通報顧問團的全體成員,對,還有血門所有我方戰艦,趕緊撤離吧。”
後麵的半截命令純粹是儘人事了。沙梅恩覺得,將的戰艦若這個時候還沒開始逃跑,艦長全部都該一個個拖回天域去壓縮成飼料喂龍。
目前,6號要塞的星港中有三艘旅隼級快速郵船,倒是足可以把這裡100多號的顧問團成員全部接走。隻不過,它們畢竟是民用的艦船,充當是外交任務。
雖然其造型華美,航速極高,機動靈活,也有不錯的護盾和隱身性能,且攜帶了基本的武備,但郵船就是郵船,畢竟不是戰艦。
大家都不認為,這種使節用郵船,能擋得住那些威力可怕的反物質魚雷。
好吧,這其實是給自己貼金了。這些薄皮的旅隼,其實用戰鬥機的航炮都能敲下來。
一旦被發現,便隻能指望能靠極速飆車的操作來甩開地球人的炮火,亦或者指望對方講武德不會攻擊“民用船”了。
可是,從目前的情況來說,指望對麵的地球人有武德,還不如指望蒂芮羅人一個個化身和平主義的聖母婊呢。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這是一種命運被他人操縱主宰的無力感。可是,他們也隻能伴隨著這種無力感勉勵掙紮一番。
血門星係裡的帝國艦隊隻有少量的守護艦和武庫艦,不是皮糙肉厚跑不動就是薄皮大餡卻防護,用來逃命就實在是不屬於他們的專業範疇。
更何況,到了這個時候,現在的戰況已經發展到了完全無法挽回的地步。
共同體的攻擊機群們,在把聯合艦隊主要停駐的3個船塢區,外加三百餘艘大小戰艦化作了一片綻放的煙火之後,便把目標對準了位於要塞群正前方的陣列炮台群。
事實證明,這些懸浮於高空中的自動炮台,或許可以對中小型的戰艦構成相當程度的威脅,但對開著光翼和空間泡的雷擊艦卻完全是無計可施的。而且,由於在一開始指揮部和聯絡塔便遭到了攻擊,炮台群失去了中樞控製,大多數單位甚至都沒辦法啟動完整的自律索敵機能,隻能用稀疏的護衛副炮攻擊。
這或許能說明,本世代文明對“全自動”的排斥,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
在虎豹騎的駕駛員們看來,這些無法動彈的笨重炮塔,大約便是最沒有挑戰性的獵物了。他們甚至連魚雷和飛彈都沒用,隻是駕駛戰船從炮台群中穿過,一邊用兩側船舷和船頂的三台渦輪激光組肆無忌憚地掃射著炮台,一邊把船艙裡的機雷都丟了出去。
反正四麵八方都是敵人的設施,一點都不擔心打不準。反正這些目標都不會動,用自己會動的機雷就已經夠了。
十二艘雷擊艦組成的編隊,平滑順暢地穿過了炮台群,簡單明了得就仿佛是燒紅的尖刀切割黃油似的。它們飛到哪裡就炸到哪裡,卻借著爆炸的烈風加速飛行,絲毫不回頭,純爺們得一塌糊塗。
於是,這條足可以拒阻上百條戰艦的自動炮塔群,僅僅隻是給兩艘敵艦造成了一點點輕傷,就被直接打穿了。那些炮塔群就像是被劈開的紅海似的,頓時便出現了一條被清理乾淨的通道。
好消息是,敵軍的雷擊艦似乎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彈藥,開始撤退了。
壞消息是,這一波雷擊艦撤退之後,共同體的後續部隊也已經抵達附近了。那是一艘伏羲級無畏艦和八艘航母,外加上幾艘護航戰艦組成的艦隊。不過,在他們抵達之前,猛烈的攻擊波卻早已經抵達了。
那是由60艘背嵬組成的攻擊編組。
相比起之前的虎豹騎,這種雷擊艦比前者大上一些,隱蔽性和機動性略有不如,但續航更持久,備彈量也更大。
更壞的消息是,隻要穿過了炮台群,便是血門星係的D船塢區了。銀河帝國駐泊在血門星係的15艘守衛艦和12艘武庫艦都在那裡。
稍微能讓人得到安慰的消息是,帝國艦員可比聯合艦隊的烏合之眾精銳多了,在遭到襲擊的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他們隻花了五分鐘就完成了緊急集合,又多花了五分鐘,便把戰艦們發動了起來,然後當機立斷地溜之大吉。
他們甚至連6號要塞上的騎士老爺們都沒管。
“這可不能怪艦長們。戰況惡化得如此之快,他們就算是想要來援救,也是力有未逮,隻會把自己也陷進去。”赫龍奇伯爵倒還是說了兩句公道話。
沙梅恩子爵也表示同意:“而且,他們說不定是在想辦法引走敵人,為我們的撤離創造條件呢。”
赫龍奇伯爵微微一怔,旋即恍然道:“確實如此。報告就這麼寫吧。如果我們能平安撤走,回去一定要為所有的戰士申請勳章!伊彌爾,你看,你其實也是個天生的騎士長嘛。”
確實,普通的星界騎士或許還可以自稱是純粹的武人。可到了騎士長這個階級,甚至隻不過是副職的掌旗官,不談政治不懂政治便是肯定不行的了。
可實際上,我們都知道,這兩型戰艦都不是能跑的類型,到現在甚至都沒有逃出第4行星的軌道。很快的,展開光翼背嵬便追了上來,宛若死亡天使。
在這種情況下,帝國軍隻能解散了編隊,分散逃跑。對擁有光榮傳統的帝國宇宙艦隊來說,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但在極端的情況下,可恥的行為總是很有用的。
“所以,我們也分頭逃吧。”赫龍奇伯爵道:“畢竟是郵輪,開足了馬力一路直奔凱泰本土方向,成功地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是的,不能辜負戰友們為我們創造出來的機會!那麼,下官去坐二號船。”沙梅恩子爵也道。
“我自然是1號。如能在天域再會,到時候在萬樂宮,不醉不歸!”
“若不能在天域……”
“那就在戰神蘇的英靈殿中再會吧。如果神話故事是真的,同樣也是能不醉不歸的。”騎士長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複雜微笑:“可是,年輕的伊彌爾,不會是是今天。是的,絕不能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