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看了克雷爾一眼,發出了一聲嗤之以鼻的笑聲。
得了,又被這油膩的老家夥鄙視了,而且我居然不敢反唇相譏。如果換成是婭妮那丫頭,在這裡一定可以把部長閣下噴得生活不能自理吧?雖然部長是她的親叔叔……
如果換成我的摯友餘連老弟,他說不定都已經要動手了吧?
我果然是個凡人啊!克雷爾·貝爾蒙特一時間陷入了自我厭棄的狀態中,好在對麵的芬恩上將似乎也並沒有準備乘勝追擊。
他就事論事,開始正經地分析起了戰況:“從戰鬥過程的來看,帝國軍是想要在塞得要塞之內釋放一個虛境領主,卻提前被地球人發現,被將計就計了?”
“實際上,如果不是虛境領主的將領,地球人就算是可以借助要塞掩護擊退帝國軍,也一定會傷亡慘重的。某種意義上,他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克雷爾道。
“大公海之戰倒是可以這麼解釋,但這一仗怕是沒這麼簡單了。克雷爾,你這家夥也是靈能者,你現在必須要弄明白一個常識。越是涉及到了大規模神秘學和靈能概念的操作,便絕不能以常理論之,尤其是這裡又涉及到了虛境。很多時候,類似事件所帶來的影響,往往要過上幾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完全看得清楚。”
“上百年嗎……”克雷爾有些懷疑。
我們都知道,謀劃得過於精密的連環套連環的陰謀,實際上基本隻是出現在文藝作品中。越是精密得仿佛高精尖儀器的陰謀,就極有可能因為一些突發狀況而使得哪個環節出現問題,使得整個陰謀全麵破產。
更何苦,還是以百年為跨度的設計了。
他一直等到對方告一段落,才又報告道:“我們替共同體還在建造中八艘主神級無畏艦,又有兩艘,預計可以在這個月完工。這次共同體的凱斯·尼希塔總統來訪問,至少是可以把這兩艘船帶回國的。這也是兩國外交部門達成的協議。”
“每個時代,都有命運之子,時代之子的降臨。戰爭往往會讓他們的存在更加閃耀。嘖嘖嘖,克雷爾·貝爾蒙特準將,瞧你這沒有精神的樣子,你的朋友正在向真理之側挑戰。你卻當如何?至少試著挑戰一下30歲成為聖者的可能性如何?”
“泰坦艦自然紋章號已經落到了地球人手中了。這便是銀河帝國百年來最大的一次軍事失敗了。”克雷爾道。
這個時候,帕梅廷夫人的演講應該是已經講完了,正在和一些執政黨,也即是星海聯合的議員們唇槍舌劍。
芬恩上將打開自己的終端,撥開幾個部門領導的通訊,把自己命令下達了下去。
克雷爾依然將信將疑。不過,考慮到這些九環的老怪物的壽命確實是以世紀而論的,心中多少也產生了一些敬畏。
我特麼馬上就要30歲了。克雷爾終於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閣下,您今年五十歲了,現在成為聖者了嗎?”
“還有餘連……此戰之後,他可以看到讓自己更進一步的契機了嗎?”
正因為如此,他覺得,於公於私,他都有必要再幫自己的朋友們爭取一下。
“對我們這些凡人來說,這難以想象。可是,對那邊的皇帝陛下而言,一百年的歲月。他等得起。”芬恩上將道。
“我是情報部門的領導人,不是超凡管理局的管理官。”他沒好氣道。
“這當然是好事。”
“……我現在也在情報部門兼職,是您的直屬部下了。”克雷爾道。他發現自己終於在嘴炮中占據上風了,頓時開始誌得意滿了。
“二十五歲不到的七環嗎?”克雷爾隻覺得高山仰止,卻連嫉妒的心情都沒有。
可是,餘連卻一直是在麵對這種敵人,卻始終不見任何退縮。拋開一切基於功利角度的算計,克雷爾也對自己的老友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僅從雙方的氣勢和表情上便能看得出來,帕梅廷女士正在超神。
克雷爾一邊胡思亂想中,一邊看著芬恩上將調兵遣將。
看守政府和國會都是這樣的蟲豸,又怎麼能對付得了反對黨,更何談能對付帝國呢?
“確實如此。不過,此戰才剛剛結束,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值得我們持續關注下去。我現在就很好奇,蓋蕊貝安公爵現在的狀態如何?重傷?死了?還是突破進入了半身的境界?在這樣的局勢之下,一個新晉半神的登頂,或許會比一艘新的泰坦出現還重要。”芬恩上將把雙手支起,頂在了自己的下頜上:
埃科卡元帥的看守政府是真的不給力啊!這麼長時間,連對方的把柄都抓不到。怪不得現在連地球那邊都在懷疑我們的領導力了。
在這個過程中,克雷爾的視線不由得又飄到了無聲的電視畫麵上。
“隻不過,我最近卻收到了消息,有人希望泰塔船廠能稍微修改一下建造計劃。”
“哦?居然會有這樣的事?”芬恩上將抿起了冰闊落,那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喝可樂,更像是在品紅酒。
然後,他才指了指上麵,一副我也是聽命從事的樣子。
“好吧,這是來自國防部和標準航運協會的授意。”
“具體原因呢?”克雷爾·貝爾蒙特微微蹙眉,依舊是請教的態度,但已經多出了一絲質問的語氣。
“沒有經過測試的戰艦如何能進行長時間的星際航行,又如何能馬上投入戰鬥呢?如果發生什麼紕漏,不但是對盟友不負責,對聯盟造船業和軍工業也會帶來極大的負麵打擊,必須慎重。可是,外事部門和盟友達成的協議又必須得到尊重,這是為了最大的限度保證我們的外交信譽,便隻能采取一些不太見得光的手段了。”芬恩上將道。
克雷爾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我們的地球朋友不斷取得勝利,在輿論上的處境是會慢慢變好的,埃斯科元帥受到的壓力就會小一點呢?”
“克雷爾·貝爾蒙特準將,你無非是想說,地球人再次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可以長時間地抗戰下去。我們便可以加大支援力度了?是這樣吧。”芬恩上將道。
“我從剛才就是在這麼說的。實際上,共同體也是這個打算。他們並沒有長期堅守下去的國力和兵力,地球人知道,帝國知道,我們也知道。現在,全宇宙都在看著我們,聯盟的未來,宇宙的未來,都在看著我們!”克雷爾沉聲道。
芬恩·貝倫凱斯特再次回饋了一個嗤之以鼻的笑容:“年輕人,少拿這一套來嚇唬我。我當年向國會求經費的時候,我們不但能把價值觀上升到宇宙命運上,還能一邊咬著打火機一邊宏大敘事一邊還跪著抱大腿要票子呢。相比起來,你算什麼?”
除了向前輩表達敬意,克雷爾現在也確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
“艾梅塔·帕梅庭議員、進步黨以及反對黨聯盟早就做好了共識。他們一定會說,就算是沒有我們,地球人也可以打贏嘛。這是地球人和帝國的戰爭,我們為什麼要摻和進去呢?”
我確實是設想過這種展開,但從來沒想到居然你真的會這麼展開。克雷爾不由得歎為觀止。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政治家,就是得有這種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的思辨水平才算是正常的。可如論如何,應該也不至於這麼抽象吧?
芬恩上將滿臉遺憾地搖頭,一副看不開竅的蠢萌小學生的樣子:“貝爾蒙特準將,你應該是個聰明人,但有的時候居然天真得可愛。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做好情報工作嗎?”
克雷爾倒是不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反而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挺起了胸膛,振振有詞道:“閣下,我是以國防裝備部和超凡管理局的身份借調到情報部的,本來就不是專業的情報人員!而且,部長閣下,天真是很美好的素質,正是因為這種特質,我當初才在新玉門的工廠裡當上勞模的。”
“很好,勞動模範克雷爾·貝爾蒙特,那你一定會理解帕梅庭夫人的。”
聯盟的首席情報頭目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揮了揮手,已經關閉了聲音的電視機內,再次傳來的喧嘩聲。
那自然是議會現場傳來的。可是,帕梅庭夫人的聲音卻顯得異常清晰。
“請你們一定要記住。今天,真正威脅我們人民的,並不是銀河帝國。今天,在座諸位所有有良知的議員們,我們要攜起手來,挑戰著統治我們經濟和政治生活的強大的,曆史悠久的特殊利益集團!這才是我們真正的使命!”
克雷爾總覺得這話自己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可是,正因為自己聽到過,於是才終於覺得有點慌了。
帕梅庭夫人的演講卻還在繼續著:“是的,我說的就是寶石海岸的金融集團,七海之都的醫療保險公司,讚爾塔的星際能源行業,泰塔的軍事工業複合體。以上種種對我們的生活,產生如此巨大影響的大型跨國公司,他們才是真正的敵人。”
克雷爾終於有點憋不住,他低聲道:“我以為,她隻是在因為最近的一係列惡性事件,在向現政府發難的。”
“她就是在因為治安問題在向現政府發難啊!”
“我們先人們,始終在為了創造一個充滿活力和公正的國家而努力的。我們的國度中,沒有國王,沒有貴族,隻有合法納稅,合法享有權利的公民!我們的國家將要讓民眾團結一致,創立出一種為了多數人服務的政府體係,和經濟體係。可是,作為人類文明曆史上,作為這個銀河最富裕的文明國家,我們不應該擁有如此懸殊的貧富差距!一百個超級富翁和他們的家族,擁有的財富超過一半底層公民的全部。我們不應該有百分之四十的人口無法獲得公民權,所取得勞動報酬無法果腹。我們不應該有數以億計的孩子,不能得到基本的營養,不能得到基礎教育。”
克雷爾·貝爾蒙特聽得心潮澎湃,但同樣也聽得驚心動魄,當然更聽得親切感油然而生。
他確定,這種話自己是聽到過的。雖然內容有些出入,但性質是非常接近的。
“怎麼樣?是不是很耳熟?貝爾蒙特準將,可彆說你沒聽過。”芬恩上將抄著手冷笑道。
克雷爾·貝爾蒙特歎息了一聲,滿臉都是緬懷的神情:“我好歹也是圖隆機械廠的勞模,怎麼會能聽不出來呢。”
芬恩上將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意味深長:“可彆真忘了自己是誰哦?”
克雷爾賠了一個尷尬的笑容,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聯盟的情報部門首腦看著似乎收到了巨大打擊的克雷爾,又笑著補充道:“我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價值觀才是最重要的,總覺得自己的所思所想才代表著未來,父輩和老人們都是麵目可憎,庸碌腐朽的蠹蟲,是整個宇宙的下水道。可現在啊……”
“現在怎麼樣?發現他們不是下水道了?發現他們是正確的了?”克雷爾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我發現他們還是下水道,而且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醃臢。可是,這個下水道越是肮臟,越是醜陋,對宇宙便越是重要,於是我便樂見其成地成為了他們的一員。”
“……怎麼看,這都是一次成長之後的墮落。”
“談不上墮落,但隻是找回了自己。我們必須要清楚地明白自己是誰。”芬恩·貝倫凱斯特換了一張語重心長的口吻:“克雷爾,你和泰娜·摩恩可不一樣。貝爾蒙特家的未來是你的。而泰娜孩子,終究還是個任性的小女孩,把自己的視野局限在了一個相對閉塞的環境中。她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好姑娘,但過於狹窄的正義感是會害人害己的。”
說到這裡,他發出了一聲長歎,走到窗邊眺望著整座城市:“畢竟是學傳媒的嘛。”
在九連星大樓之下,大多數的遊行人群已經離開了這座聯盟的情報部門和秘密警察總部,正在向城市最核心的區域挺近。
這座被稱為寶石海岸的城市中,毗鄰著涅菲赤道上的星墜之海,常年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而此時,穿行在人群之中的人群中,也沐浴在同樣溫潤舒適的陽光之中。他們堅定地相信你,自己就行走在陽光之中。
可是,這座城市的底層之中,卻看不見陽光。
或者說,這個時代所有的大都市都存在這樣的地下世界。所有的照明來自陳舊的光源,黯淡昏黃的光線仿佛是在古舊墓穴中點燃的火把,隻讓周圍的陰影愈發昏暗。迷宮一樣蜿蜒崎嶇的通道在城市的地下不斷交錯,又不斷散開,仿佛會把所有人都引向歧途。
洛哈之子最精銳的,也是唯一還留存在這個星球的成員們,正在城市的地下通道中奮力前進著,以及拚死戰鬥著。
這些曾經的失業勞工和失地農夫,曾經的起義軍戰士,已經成長為了這個星球上最優秀的戰士。
不,他們已經不是去去的“洛哈之子”了。在三個星期以前,當他們最後的37名勇士,第一次越過古代的禁林,抵達寶石海岸的時候,便已經正式給自己改名為“星際燃燒軍團”、意思是讓以自己為燃料,點燃全宇宙底層勞動人民的反抗火焰。
此時,一場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參加者分彆是“燃燒軍團”和地下通道內的巡邏哨兵,前者是勝利者。
燃燒的綠色劍刃在通道的陰影中閃爍著,在警戒機器人的麵前劃過,近得仿佛已經能讓膨脹的臭氧堵住機器的傳感器。緊接著,這三頭足可以憑一己之力,在狹窄的通道內壓製一個步兵班的警備機器人,就此變成了散架的積木。
當然,在此之前,這些機器人的控製者,也都紛紛化作了死屍。
“我們本來可以有話好說。”光劍的主人收回了綠色的光劍,用極有教養的涅菲口音白表達了遺憾。
她是泰娜·摩恩,洛哈之子的第二任領導人,現在則是燃燒軍團的第一任領導人了。此時的她,正在帶領部下們,潛入正在發生百萬人大遊行的寶石海岸地下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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