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你好啊!”梁伯年哈哈大笑,走過來和李雲海握手。
李雲海也是個注重場麵的人,當著眾人的麵,交際功夫自然要做到八麵玲瓏,笑道:“歡迎領導過來視察,領導辛苦了。”
梁伯年握住李雲海的手,不停的搖了搖,說道:“四海集團在廣交會上的優異表現,我們省裡有目共睹,你們真不愧是全省企業的排頭兵,我們應該組織全省參展企業,向李總學習取經啊!”
眾人齊聲附和,都說李總厲害,四海集團理應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帶領全省企業共同走向輝煌。
李雲海笑著說,省裡隻要有用得著咱們四海集團的,一定義不容辭。
旁邊傳來一聲不和諧的冷哼聲:“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問你要一點讚助費,還挨了你一頓打!”
李雲海一聽聲音,便知道是吳陽在嘰嘰歪歪。
吳陽的嶽父劉立國也在考察團裡,剛才還在幫女婿說話,貶低四海集團。
有嶽父撐腰,吳陽更加肆無忌憚,口無遮攔。
李雲海俊眉一揚。
蘇紅忍不住冷笑一聲,說道:“這次考察團過來,所有的招待經費,一共十萬塊錢,全部由我們四海集團出,吳陽同誌,你還不知足嗎?”
此言一出,打了多少人的臉?
吳陽怔忡無言,劉立國背負雙手冷哼一聲。
梁伯年沉聲問道:“什麼招待經費,需要十萬塊錢這麼多?我們這次來嶺南考察,是公費出差,所有的一切開支,都由省裡解決,誰說要求你們企業出資讚助了?李總,請你說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雲海嚴厲的看了蘇紅一眼。
蘇紅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李雲海笑道:“梁領導,沒什麼。我這個秘書不懂事,胡亂說的。”
梁伯年伸出右手,淩空點了點,沉著的說道:“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個優良傳統不能丟!當領導的出來考察,走到哪裡吃到哪裡?這種行為要不得!”
他緩緩轉身,問吳陽道:“吳陽同誌,你剛才說什麼讚助費?是怎麼回事?什麼樣的讚助費,需要企業出錢?”
吳陽急得額頭直冒冷汗,拿眼睛看向劉立國。
劉立國咬著牙,沉喝一聲:“梁領導問你話呢!你啞巴了?還不快回答?”
吳陽仗著有劉立國撐腰,自忖不會有事,便囁嚅的說道:“是這樣的,廣交會上的參展企業,自願捐款給省裡做活動經費。”
梁伯年可不是好糊弄的,刨根究底的問道:“什麼活動經費?每家企業出多少錢?”
吳陽彎了彎腰,說道:“就是我們廣交會上的宣傳費用。我們會做一些統一的宣傳。捐多捐少,都由企業自己自願。”
蘇紅忍不住說道:“放屁!你還叫我們捐40萬呢!我們不捐,你還給我們小鞋穿!”
吳陽的臉都變綠了,恨不得當場甩蘇紅一耳光。
梁伯年馬上就弄懂了是怎麼回事,虎臉一沉,說道:“你們搞什麼鬼東西?嗯?省裡讓你們帶隊過來,是讓你們解決企業實際困難的,你們是來為企來服務的!是誰給你們膽子,讓你們亂收費的?”
吳陽噤若寒蟬,不敢吱聲。
梁伯年指了指身邊的秘書,說道:“你把參展的企業代表都給我叫過來——等等,我們還是不要影響人家做生意。這樣好了,通知大家,晚上到花城賓館見個麵,每家企業來一個代表,我請大家吃飯!”
秘書答應一聲,自去通知眾人。
梁伯年道:“此事我自會查個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敢自作主張,胡亂收費!誰給你的膽子啊?嗯?我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主動跟我說清楚,我還能從寬處理!”
吳陽咽著口水,喉結上下滾動不停,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再次用眼角的眼光瞥向劉立國。
劉立國恨不得把這個蠢貨打死在當場,暴喝一聲:“領導問你話,你還不說?到底是誰出的主意,要收企業的錢?你還不趕緊如實交待?”
他這是在提醒吳陽,趕緊找個人來背鍋,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吳陽也是個人精,馬上會意過來,說道:“都是袁斌惹的禍,建議是他提出來的,錢也是他收的。”
蘇紅卻是專門拆他的牆,主要是因為之前受到此人太多的欺負,對他的印象分可以打零分,現在反正有梁伯年做主,也不怕吳陽,便說道:“吳陽,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呢?分明就是你乾的好事,你還有臉找彆人來背鍋?上次就是你帶人來收錢的,我們不給錢,你還罵娘呢!”
吳陽恨得牙癢癢的,但又不敢當場發作,隻得說道:“其實他們的初衷也是好的,無非就是想大家捐點錢,集點資,一起搞搞宣傳,做做廣告,也是為了拉訂單,賺更多的錢。”
蘇紅再次無情的拆穿了他:“胡說八道!你們做過什麼宣傳?本屆廣交會都要結束了,也不見你們打了什麼廣告,你們分明就是借機斂財!還當我們是傻子呢!今天當著領導們的麵,你敢公開那筆資金的用途嗎?”
吳陽梗著脖子道:“你知道什麼?我們那筆錢,是打算等下一屆廣交會再用的。”
蘇紅道:“下屆廣交會?那就搞笑了!下屆開始,取消省市代表團模式,改成行業模式,不需要你們帶隊了!你們的錢到哪裡去做宣傳用?”
吳陽期期艾艾,情急之下找不到好的借口,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彷徨無措。
李雲海心想,蘇紅這麼莽啊!那就由得她出麵,把此事揭開來說,倒也是件好事。
梁伯年大手一揮,沉聲說道:“此事我會調查清楚。”
他見李雲海他們生意繁忙,也就不再打擾,帶人離開。
吳陽走在後麵,不停的拿衣袖擦汗,不時的回頭看一眼蘇紅,眼神裡滿含威脅。
蘇紅對著他呸了一聲。
李雲海微微一笑:“蘇姐,你今天捅了馬蜂窩了!搞不好,吳陽會因此受到懲治。”
蘇紅也有些忐忑,問道:“李總,我是不是做錯了?”
李雲海道:“沒什麼!捅出來也好,讓梁伯年去處理這個難題吧!”
蘇紅問道:“那今天晚上,莪們還要請客嗎?”
李雲海微一沉吟,說道:“估計用不上了,你現在就去打個電話,取消晚上的訂座。”
蘇紅道:“那我們準備的禮品呢?也不用拿出來了?”
李雲海道:“我看是用不著了。”
蘇紅撲哧笑道:“我怎麼覺得這是好事呢?我們省了十萬塊錢呢!”
李雲海道:“你彆得了便宜還賣乖,快去做生意。”
蘇紅哦了一聲,抿嘴笑道:“李總,你不怪我多嘴了吧?”
李雲海道:“我還得謝謝你呢!替我省了十萬塊錢!”
蘇紅咯咯一笑,轉身去招待外商。
最後一天,生意特彆好,而且外商都不怎麼談判,該看的早就看過了,該了解的也了解完了,進來直接就下訂單。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
到下午四點鐘才終於閒了下來,逛展的外商也稀稀拉拉的了。
李雲海他們開始統計,同時準備收尾工作。
本屆廣交會,四海集團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的成交記錄,拿下了5.6億美元的訂單!
李雲海精神振奮,跟大家說每個人都有獎勵!
晚上,李雲海要代表四海集團參加梁伯年舉辦的晚宴,便讓林小鳳他們組織員工聚餐。
李雲海隻帶著蘇紅出席。
七點鐘,李雲海和蘇紅來到花城賓館。
梁伯年等人已經在宴會廳等候。
省裡的參展商都派了代表前來出席。
開席之前,梁伯年做了重要講話。
“這是省市代表團最後一屆參加廣交會,我代表省裡,感謝大家的辛苦勞動,感謝你們為全省經濟發展做出的傑出貢獻!在這裡,我要特彆的表揚四海集團,他們的成交額,是我省之最,也是全廣交會之最!讓我們把掌聲送給四海集團的李雲海同誌!”
全場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李雲海起身,團團致意。
梁伯年講完話,語氣一轉,沉聲說道:“在這裡,我要通報一件事情!有人打著宣傳的旗號,在各個企業間籌資所謂的廣告宣傳費。此事我已經查明,這筆錢不應該出!各家企業出了多少錢,理應如數退還給你們!”
企業代表們並沒有發出驚呼聲,反而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交出去的錢,還能再退回來?
曆來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啊!
梁伯年真的是與眾不同?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這裡有個名單,是各家企業繳納的宣傳費用,我現在公布一下,如果有差池,請同誌們舉手提出來。稍後我會把這筆資金退還給你們。”
梁伯年一一念了出來,確定無誤後,現場發還現金。
當幾個工作人員提著幾大袋現金出來後,所有人終於明白,梁伯年不玩虛的!
全場立刻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蘇紅身子傾過來,低聲說道:“李總,這是個好領導啊!”
李雲海點點頭。
退還現金之後,梁伯年這才宣傳開餐。
梁伯年和劉立國等人一起挨桌敬酒,每個人都要碰一下杯子,寒暄幾句。
李雲海發現,隻一天時間,梁伯年已經認識了所有參展企業的代表,不僅能喊出每個人的名字,還知道對方是哪家企業,擔任什麼職務。
要知道梁伯年是一個年近六旬的人,卻有著如此超強的記憶力,實屬難得。
李雲海的父母比梁伯年要年輕,卻已經開始有老年健忘的症狀。
梁伯年今天到方交會上逛了一天,就記下了這麼多的人名,說明他真的用了心。
大家都感受到了梁伯年濃濃的關懷之情,喝起酒來也就不要命。
梁伯年隻抿一下嘴唇,其他人都是杯到酒乾。
一餐飯,吃了兩個小時才散。
除了劉立國和吳陽不開心,其他人都吃好喝好,滿懷欣喜。
至於吳陽會不會因此為此事受到懲罰,卻是未知之數。
散席之後,梁伯年單獨留下李雲海,邀請他到酒店房間聊天。
梁伯年這次來率隊來嶺南,是來取經的,學習嶺南先進的企業改革經驗。
四海集團是全國最突出的私營企業,梁伯年想聽聽李雲海對企業改革的看法和建議。
李雲海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兩人談興很濃,一談就是兩個多小時。
梁伯年提到了嶺南儀表廠的改製。
“李總,我聽說你要介入嶺南儀表廠的改製?”梁伯年問。
“算不得介入,我隻是找他們當代工廠而已。”
“哦,我們省裡就沒有相似的工廠,可以代替嶺南儀表廠嗎?”
李雲海微感愕然,看了旁邊的梁爽一眼。
昨天晚上,梁爽很明確的表示過,她有個朋友要參股儀表廠。
怎麼梁伯年又提出來,不想讓李雲海碰這個廠子呢?
難道他們父女倆的訴求不一樣?並沒有商量好?
或者梁爽真的隻是幫朋友搭個話,沒有和父親商量過此事?
李雲海微一沉吟,說道:“梁領導,此事我已經和儀表廠談妥了,不宜有變。不過,我們要找代工廠,也不隻找一兩家,如果省裡也有這樣的電子類企業,我們也願意合作。”
梁伯年道:“好啊,有李總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們之所以來嶺南取經,就是因為嶺南的企改工作做得好。他們想法很超前,眼光很獨到,不僅在省內找機遇,還把目光投向了外省!四海集團就是他們抓住的機遇之一。我們本省反而錯過了。”
李雲海笑而不語。
梁爽道:“爸,這個事情不能怪你,你才上任多久啊?”
梁伯年道:“過往不咎,我們應該朝前看。李總,今天耽誤你太多時間了,和你交談一席話,勝過我讀十車書!謝謝你。”
李雲海謙遜的道:“梁領導太過謬讚了,我愧不敢當。那我就先告辭。”
梁伯年忽然想到一事,問道:“你們北金的四海廣場,是不是五一開業?”
李雲海道:“是的。”
梁伯年道:“那不就是明天嗎?”
李雲海道:“所以我們訂了明天早上的航班,飛赴北金。”
梁伯年道:“哎唷,我把這事給忘了!這樣吧,我明天早上趕到機場,購買機票,和你們一起前往北金,參加完活動以後,我再回來繼續考察行程。”
李雲海道:“這太趕了吧?領導連續坐飛機,會很勞累。”
梁伯年道:“坐飛機有什麼累的?農民兄弟在田裡工作那才叫累!就這麼說定了。”
他對女兒說道:“小爽,你記得提醒我!你替我送送李總。”
梁爽答應一聲,送李雲海出來。
“李總,昨天晚上,你還好吧?”梁爽愧疚的說道,“我真不是故意讓你喝伏特加的。”
李雲海道:“沒事,回去睡了一覺就好了。對了,儀表廠的事情,怎麼樣了?”
梁爽道:“具體的事情,我並沒有參與。”
李雲海哦了一聲,告辭離開。
他回到芝園,剛下車,就看到門口站著幾個人,其中就有關立忠和孟小銘。
“李總好!李總回來了!”關立忠和孟小銘彎著腰迎上前來,笑容可掬的打招呼。
李雲海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關立忠道:“李總,我們本來早就應該來找你了,可是工廠改製的事情,又有了意外發生,所以拖到今天才來彙報。”
孟小銘道:“李總,我們關廠長在這裡等候你四個小時了。”
李雲海哎呀一聲:“不好意思,你們怎麼不打我呼機呢?我不是給過你們名片嗎?”
關立忠道:“知道李總忙,就沒敢打擾。”
李雲海道:“進屋裡說。”
來到客廳,李雲海吩咐蘇紅泡茶來,又招呼關立忠和孟小銘坐。
“改製的事情,談得怎麼樣了?”李雲海問。
關立忠道:“李總,現在有這麼一個事情,有人想投資我們工廠,還要占大頭。”
“哦?你們怎麼看?”
“我和工人們商量了一下,覺得他們收購工廠,還不如讓李總收購。不知道李總意下如何?”
“之前我跟你說過,我不想插手你們工廠的改製和經營事務,我們隻談以後的代工合作。”
“李總不願意入股的話,那我們隻好接受彆人的投資了。因為很多工人雖然願意入股,卻拿不出錢來。”
“工人們這麼多,每個人不用出多少錢,占一兩股也是好事。”
“我也是這麼勸他們的,但工人們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強求。李總,如果我們接受了彆人的投資,你還能和我們合作嗎?”
李雲海問道:“投資你們的,是哪家公司?”
關立忠道:“是一家北金來的公司,名字叫什麼——”
孟小銘在旁邊補充道:“叫金海元器件廠。他們的老板叫趙洪濤。”
李雲海心想,果然是梁爽所說的那家公司!便道:“你們已經決定的事情,我沒有什麼好反對的。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們的產品,能達到我們的驗收標準,我們就可以談合作。”
關立忠笑道:“太好了,李總,那就這麼談妥了啊!”
李雲海道:“行,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們可以電話聯係。”
關立忠起身告辭。
孟小銘道:“李總,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想請你吃個飯。還請你賞臉。”
李雲海道:“吃飯就不必了,我明天一大早就飛北金了。以後有緣再見!”
孟小銘若有所失的應了一聲,深深的看了李雲海一眼,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