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雖然不懂政治,但不會攪和到這些裡麵去。
他和梁伯年的私交雖然還不算錯,卻也稱不上多好。
梁伯年是什麼樣的人?人品性格怎麼樣?能不能獨當一麵?李雲海都不好說,所以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敬而遠之。
吃過飯後,李雲海送梁伯年走出都正街,送他上了車。
梁伯年坐在車上,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搖下車窗,朝李雲海招了招手。
李雲海走到車窗前,俯身說道:“梁領導還有什麼指示?”
梁伯年笑道:“我家裡人明天會到西州,我回請你,你可得來我家吃個便飯。”
李雲海問道:“住處定了嗎?”
梁伯年道:“明天上午我打電話告訴你。”
“好的。”李雲海揮了揮手,“明天見。”
梁伯年這才緩緩搖上車窗。
目送車子離開,李雲海這才上車回家。
林芝已經聽說了梁伯年替四海集團出頭的事情,一見李雲海的麵,便笑道:“沒想到梁伯年會調到我省來工作,這下好了,你對他有恩,以後他肯定會幫你。”
李雲海蹙了一下眉頭,說道:“誰說我對他有恩?人家那麼大的領導,我一個商人,對他能有什麼恩?這話你可不能亂說。”
林芝訝道:“怎麼回事?他幫了你,你還不高興了呢?”
李雲海輕輕搖頭,說道:“虧了你還是林家大小姐,連這個道理你都看不破嗎?”
林芝不解的問道:“怎麼了?這裡麵還有什麼說道?梁伯年一來西州,就馬上幫你的忙,為你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分明是在向你示好。”
李雲海道:“我一介商人,又不能給他輸送什麼利益,他初到任上,千頭萬緒,有的是事情要做,有的是人要拜訪,為什麼單單來找我呢?”
林芝輕輕搖頭,她雖然出身官宦之家,卻沒有做過大官,所以不懂體製內的經營之道。
李雲海道:“還有一點,今天那個事情,說小不小,說大其實也不大。楊再明能有多大的能耐?就憑他,真的能封了我們的工廠?彆說是他了,便是張闖來了,也不可能。”
林芝道:“那確實。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封不了。”
李雲海道:“本來隻是一樁小事,結果被梁伯年一插手,卻搞得很大。楊再明更是被嚇破了膽,死在醫院。這事情的性質立馬就鬨大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這麼高調為我出麵,擺平了這件事情,彆人固然不會再揪著我們不放。但他此舉,也把我綁到了他的船上。”
林芝不愧是林振邦之女,反應夠快,馬上明白過來,咦了一聲:“是啊!他一來西州,哪裡也不去,誰也不召見,第一時間跑到四海園區,幫你擺平困難。彆人看來,你和他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哎呀,你彆說,這梁伯年很厲害,很有手段,看似不經意的一個舉動,卻把全省的首富拉到了他的陣營。”
她又想到一事,說道:“雲海,以後他要是辦什麼事,需要你捐錢捐物,估計你就很難推托了!他這是下了一步好棋啊!趙敬文雖然不待見你,但也從來沒有麻煩過你。這就是不拉幫結派的好處。”
李雲海沉著的嗯了一聲:“這還隻是一方麵。你想想,梁伯年剛來,無根無基,他能不能站穩腳跟都很難說。而我們在西州經營八、九年了,他一來就把我們拉入他的陣營,也等於是把我們背後的人脈、圈子拉到了他的陣營。而我一旦打上了梁伯年的烙印,以後反對的他的人,是不是就會將我視同為敵人?”
“對!”林芝道,“梁伯年這一招太厲害了!”
李雲海道:“所以我說,這並非什麼好事!趙敬文時代,他和我雖然沒有什麼來往,但也相安無事,小打小鬨也激不起多大的風浪。梁伯年卻逼得我沒有選擇啊!”
“那怎麼辦?你是不是要遠離他?”
“目前來說,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如果我現在旗幟鮮明的和他劃清界限,豈不是連他也得罪了?”
“說得也是。梁伯年的手腕很成熟!這個人不能小覷。你說他巴結你做什麼?”
“他哪裡是巴結我?說是報恩,也不至於!他這麼做,無非是看中了莪們背後的人脈,也就是咱爸媽和他們的圈子。”
“對,梁伯年心機深沉,老謀深算,城府很深!”
“他明天還約我到他家裡吃飯。”
“那你去不去?”
“肯定得去,不去就得罪了他。”
“那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就當是家宴?”
“你先彆露麵。你一去,那就更代表了你林家人。我一個人去的話還好說,隻說是場麵上的應酬,不管是誰看到了,也不能說三道四。”
“有道理。這體製裡麵的事情,實在太過複雜,這也是我為什麼辭職的原因。以前我能混得不錯,全靠我爸媽的麵子。如果單憑我自己,估計在單位裡麵隻能坐冷板凳。”
李雲海笑道:“你和我是同一路人,都不擅長蠅營狗苟。”
林芝道:“梁伯年的事情,要不要跟我媽說一聲?”
李雲海道:“不用說,說了反而畫蛇添足。咱媽的政治智慧,可不是我們能望其項背的。你放心好了,梁伯年想拉攏她,可得費一番工夫。我們不要影響到她的判斷。”
第二天早上,李雲海和林芝出門上班,各自上了自己的車。
李雲海經常要應酬,不能和林芝一起下班,所以林芝上班都是坐自己的車。
經過沈秀蘭房前時,李雲海看到門口站著幾個人,推推搡搡的。
他讓丁強停了車子。
林芝的車子在後麵,看到李雲海的車停了下來,便也跟著停下。
李雲海下了車,走到沈秀蘭家門前。
沈國明和方佩華兩口子,正在拉扯沈秀蘭。
沈秀玲和楊小穎則在勸架。
李雲海大喊一聲:“叔叔,阿姨!這是乾什麼呢?”
沈秀蘭帶著哭腔道:“雲海,你快來幫我!他們要拉我去醫院打掉孩子!”
李雲海心頭巨震,衝上前,一把將沈國明拉開,又推了方佩華一把,說道:“虎獨不食子!有你們這樣當外公外婆的嗎?非得抓秀蘭去醫院打掉孩子?你們於心何忍?”
方佩華披頭散發,聲嘶力竭的說道:“沒辦法!這個孩子不能要!這是雜種啊!留下來會招惹是非的!”
林芝也趕了上來,聞言說道:“阿姨,不管孩子父親是誰,這孩子都是在秀蘭肚子裡懷的,那就是她的孩子,也就是你們的外孫。一條小生命,你們就這麼放棄了?再說了,秀蘭自己能賺到錢,生養孩子,也不用你們出錢出力,你們憑什麼替她做主?”
沈秀蘭躲到了李雲海身後,拉住了他的手。
林芝等人攔在中間,防止沈國明和方佩華再度行凶。
沈秀玲已經知道,姐姐懷的其實是李雲海的種,她多想大聲的告訴父母,讓他們彆再鬨事。
但此時此刻,她又不方便說出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喊道:“爸,媽,你們快回家吧!彆鬨了!”
沈國明也覺得很難為情,但妻子一定要拉著他來,他也不得不來。
方佩華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或者是在哪裡受了刺激,聽誰說了什麼話,一定要拉著大女兒去打胎。
這可急壞了李雲海,他對沈秀蘭道:“你先上我的車!我來勸他們。”
沈秀蘭嗯了一聲,轉身去了李雲海的車上。
方佩華還想追上去,被李雲海攔住了。
“雲海,這事你彆管!我和她爸商量好了,秀蘭肚子裡這個孩子真的不能要。她年紀還小,以後還能嫁人哩!這個雜種一旦生下來,那她這輩子就真的毀了!”方佩華用力推李雲海。
李雲海沉聲說道:“阿姨,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們要她孩子的命,秀蘭能答應?”
沈秀玲朝李雲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走,她來殿後。
李雲海拉著林芝離開。
沈秀玲拚了命的抱住母親,不讓他追上去。
李雲海坐上車子,吩咐丁強開車。
看著車子遠去,方佩華氣得跺腳,狠狠的打了小女兒一下:“誰讓你攔的?你不幫媽,還幫她?”
沈秀玲笑道:“媽,我吃我姐的,住我姐的,我當然得幫著她了。不過你也真是的,哪有你這樣當母親的?我姐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孩子,你居然想要她打掉?”
方佩華道:“問題是她這個孩子來路不正當!不能留!”
沈秀玲道:“如果我姐的孩子來路正當呢?如果這個孩子是,我是說,如果這個孩子是李雲海的,你們還會抓去打掉嗎?”
方佩華吃了一驚:“小玲,你是說,你姐懷的孩子是李雲海的?你確定?”
沈秀玲搖著手道:“媽,我可沒說,我隻是打個比方。”
方佩華道:“那還用你來打比方?如果這孩子是李雲海的,那當然得生下來了!不對,就算是李雲海的,這孩子也不能要。那可是私生子啊!”
沈秀玲聞言,也就不敢說真話了。
沈國明嘿了一聲:“彆再丟臉了,回家吧!孩子長大了,她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管了!”
方佩華道:“我們的孩子,我們不管誰來管?”
沈國明道:“秀蘭以前跟雲海談戀愛,你要是不管,他們早就在一起了!你管來管去,你管了個什麼?你還不如不管呢!”
這件事情,是沈家人永遠的痛。
沈秀蘭差一點成為首富的夫人,就因為方佩華插了一手,所以泡了湯。
因為此事,方佩華被家人埋怨了八年,還將繼續埋怨下去。
一旦遇到什麼事,家裡人都會拿她拆散李雲海來說事。
所以現在沈家人對小女兒的婚戀大事,都不敢怎麼管,任由沈秀玲自己做主。
此刻,方佩華再次被丈夫懟,不由得唉歎了一聲,說道:“這事不同!她要是好好的找個男人嫁,那我肯定不管她!她這是在外麵玩火啊!我能不管嗎?”
沈國明道:“孩子現在長大了,哪裡還肯聽你的話?此事從長計議吧!我們先去上班了。”
方佩華抓不到大女兒,也不敢跑到四海集團公司去鬨,她還知道要給女兒保留幾分臉麵,隻得離開。
車上,李雲海問沈秀蘭道:“你媽怎麼回事?”
沈秀蘭生氣的道:“誰知道呢?他們再這麼鬨,我真的隻能去上海了!”
李雲海道:“嗯,孩子最重要,可千萬不能順從了他們。”
沈秀蘭道:“他們不讓我生,我偏要生!牛不喝水強按頭?他們想得美!”
李雲海道:“要不你晚上到我家來睡吧?”
沈秀蘭白了他一眼:“那算什麼事?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今天是不小心被他們堵了門。”
李雲海道:“你小心一點,如果他們再來鬨,你打電話給我。”
沈秀蘭道:“嗯。”
到了公司,李雲海等人到各自的樓層上班。
林芝臨產在即,李雲海怕她太過辛苦,安排林馨過去幫她的忙。
林馨到了人事部逛了個圈圈,又回來了。
李雲海問道:“我讓你去人事部幫你姐,你怎麼回來了?”
林馨笑道:“我姐說了,人事部有的是人,不需要我幫忙。她擔心你秘書室裡工作繁忙,離不開我。姐夫,你們兩公婆有什麼事,能不能事先商量好了再做?彆讓我跑來跑去的?”
李雲海道:“讓你跑一下腿,你還不耐煩了?”
正聊著天,電話響起來。
李雲海接聽電話,喂了一聲。
裡麵傳來梁伯年沉渾的聲音:“李總吧?我是梁伯年啊!”
“梁領導好!”李雲海說著,朝林馨擺了擺手。
林馨會意,轉身出去。
梁伯年道:“我家人已經到達西州。省裡暫時安排我們住在迎賓館的第一幢彆墅。你知道地方嗎?”
“我知道。”李雲海道,“迎賓館我去過幾次。”
以前林振邦在位的時候,在迎賓館也有彆墅,但他清高,沒去住,而是住在家屬大院的套間裡,覺得熱鬨,也接近群眾。
梁伯年一來,就住進了迎賓館,現在還看不出來這個人的性格怎麼樣,但肯定和林振邦不一樣。
李雲海想到了林振邦的忠告:不要參加這些事情,對領導敬而遠之。
但今天晚上的宴請,他又不能不去。
梁伯年笑道:“那行,咱們今天晚上見!這是家宴,你可以帶家屬前來參加,不要見外!隨便一點就好。我們之間也算是老熟人了嘛!我在西州沒有朋友故舊,你算是一個。”
李雲海道:“梁領導,我妻子懷孕了,馬上就要臨盆,不方便應酬。”
他想了想,又道:“這樣好了,我帶我妹妹過來吧!”
梁伯年道:“好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再見!”
“再見!”
李雲海放下電話,打給李雲芳,問她能不能陪自己去參加晚宴?
李雲芳笑道:“哥,我現在孕反正是嚴重,吃什麼吐什麼!你帶我參加這麼重要的晚宴,到時惡心到人家可不好。”
李雲海想想也是,可是他話已經說出去了,而且梁伯年明確表示這是家宴,希望他能帶家屬出席。
怎麼辦?
李雲海把林馨喊了進來,讓她晚上陪自己前去。
林馨雖然也是林家人,但又隔著一層,不像林芝那麼露麵那麼醒目。
“姐夫,太難得了!這麼多年,你終於想起來要帶我出去應酬!”林馨撲哧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穿什麼衣服好呢?”
李雲海道:“你不用特彆打扮,就是家常晚宴。”
“會不會有家庭舞會什麼的?”林馨問。
李雲海倒是一愣,心想梁伯年特意提醒自己帶老婆出席,不會真的要辦舞會吧?
這年代很流行辦舞會,家庭舞會、學校舞會,單位舞會,相親舞會,什麼都能跟跳舞扯上關係。
李雲海道:“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們還是準備一下,千萬不要穿奇裝異服,普通就好。”
林馨道:“我在裡麵穿條長裙子,外麵罩一件春裝的外套,如果要跳舞,我脫了外套就行。好不好?”
李雲海道:“可以。”
林馨道:“那你就穿西裝好了,最為得體。”
李雲海道:“我穿不慣西裝,冷的天氣穿吧,胸口空蕩蕩、涼嗖嗖的。熱天氣吧,又用不著外套。我還是穿夾克。”
林馨嫣然笑道:“姐夫,你長得帥,穿什麼都好帥!”
比起她姐來,林馨多了幾分嫵媚,更顯柔美,一張娃娃臉蛋,總也長不大似的,和李雲海初次見她時一模一樣。
她活得無憂無慮,從小到大,生活、學生、工作,無不順風順水,不知道貧困為何物,也不知道挫折是什麼東西。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絲毫刀削斧鑿的痕跡。
特彆是她甜美的笑容,一笑起來便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容,還有一口雪白的貝齒,更讓人迷醉其中。
李雲海安排好晚宴之事,掛了個電話到廠區。
蔣誌軍在那邊盯著,報告說一切正常,沒有人過去鬨事。
楊再明的死,一點水花都不曾激起。
李雲海掛斷電話,微一沉吟,打給了遠在北金的林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