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跟著那個男同誌，走到了另一間單獨的辦公室。
男同誌關上房門，請李雲海坐下。
李雲海現在要弄清楚幾件事情，一是施氏公司到底是被哪個部門查封的？
是公安？還是緝私隊？還是法警？
施家兄妹兩人在哪裡？
不管怎麼樣，李雲海也要先找到施文濤兄妹，如果有可能，他要想辦法保釋他們出來。
男同誌對李雲海還算客氣，畢竟李雲海是個科長。
“李科長，你來得夠及時的啊！”男同誌微微一笑，“我們這邊昨天采取的行動，你今天就到了。”
李雲海語氣平淡，遞了一支煙給對方，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說來也是碰巧了。實不相瞞，在西州做生意的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他打了一筆貨款給施氏公司，結果這邊一直沒有發貨，到昨天更是連電話也打不通了。幾百萬的貨款，他能不著急嗎？情急之下，就找到了我，向我說了此事。我正好要到花城出差，就代他跑一趟。”
他又詢問：“同誌，請問施氏公司究竟出了什麼事？到底要不要緊？”
男同誌沉著的點了點頭，說道：“施氏公司具體有什麼問題，我也不太清楚。查封他們的是海關緝私隊。”
李雲海心念一動，心想施氏公司在這邊開了這麼久，離派出所不過兩裡地，要說派出所的同誌完全不知情，那是不可能。
而這個男同誌，又和自己單獨談話，可見這裡麵肯定有情況。
李雲海想歸想，沒有深究，而是繼續詢問施家人的下落。
男同誌說那邊工廠的人，都被緝私隊的人帶走了，你可以到那邊去打聽。
李雲海向他詢問這個案子現在走到了哪一步？
正常來說，緝私案件，有以下基本程序：受案、立案、偵查、破案、偵查終結。海關緝私部門對受理的案件，應當在受案後立即對案件材料進行審查。對不屬於自己管轄的案件，應當在二十四小時內移送有管轄權的機關處理。
經過審查，認為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且屬於自己管轄的，應當予以立案；認為沒有犯罪事實，或者犯罪情節顯著輕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的，不予立案。
即便是立案了，施文濤和施文茵也隻是犯罪嫌疑人，因為還處於偵查階段。
李雲海來的正是時候。
他必須趕在此案偵查終結之前，進行疏通和保釋施家兄妹。
在這裡也問不出更多的內情。
李雲海向對方問明白了緝私隊所在，離開派出所。
他馬不停蹄的打了個的士，來到緝私隊。
還好他有商業局信息科的科長身份，不然的話，隻怕連大門都難進。
李雲海找到負責人詢問，得知施家人的確作為犯罪嫌疑人，還被羈押在隊裡，等著偵查審訊。
李雲海要求見施文濤一麵，被拒絕了，說除非是律師前來。
律師？
花城之大，李雲海也不認識律師啊！
李雲海在花城也沒有熟人。
熟人？
郭婉華算不算熟人？
李雲海找到電話，打給郭婉華。
幸運的是，郭婉華還在花城。
傭人接到電話後，請李雲海稍等，然後去喊夫人接聽電話。
不一會兒，電話那邊便傳來一聲慵懶的喂聲。
“陳夫人，伱好，我是李雲海。”
“知道是你。不然傭人也不會把我從床上拉起來。我吩咐過她，隻要是你的來電，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叫醒我。”
李雲海心生感動，說道：“陳夫人，你在午睡啊？對不起，打擾你了。”
“沒事，我已經醒了。我很高興你能打電話給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總不會因為想我了吧？咯咯！”
“陳夫人，我在花城，我能見你一麵嗎？”
“哦？你來了花城？好啊！你在哪裡？”
“你住在哪裡？我方便去見你嗎？要不我們約個地方？”
“嗯，你來吧，我告訴你地址。”
郭婉華住在東山口，那裡是老洋房集中之地。
李雲海打的前往。
東山開發不過百年，建成以龜崗、新河浦和梅花村為核心、全花城最大的西式彆墅群，成為當時華僑、政要的聚居地，以藏於鬨市之中的“東山洋樓”聞名遐邇。
李雲海來到啟明二路附近，根據門牌找到了郭婉華的住宅。
啟明路這邊，有一片中西合璧的紅磚小樓，被啟明一、二、三、四路，四條小路分隔開來，每條小路的兩邊都種著長得高大茂盛的樹木。
綠蔭紅磚相映，鳥語花香，走進這裡，會有置身於世外桃源般的感覺。
老廣都知道兩句話：
“西關的小姐，東山的少爺。”
“有錢住西關，有權住東山。”
從這兩句不脛而走的俗語中，不難想見這裡以前住的都是些達官顯貴。
這些清一色的西洋建築，比肩而立，氣勢恢宏。透過琉璃瓦硬頂、紅磚清水牆，以及庭園裡鬱鬱蔥蔥的古樹，人們仍能遙想當年這裡的氣派與典雅。
李雲海走到鐵門前，敲了敲門。
傭人走到貓眼前，朝外麵張望，問一聲是誰。
李雲海挺身站立，說道：“你好，我是李雲海，我約了陳夫人。”
傭人這才打開鐵門，請李雲海進院子。
院子很美，但李雲海無暇顧及，跟著傭人，來到客廳。
房子是歐式的裝修，寬大的沙發，高高的水晶吊燈，牆麵上還有一個歐式的壁爐，不過並沒有使用。
李雲海在客廳並沒有看到郭婉華。
傭人請李雲海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不一會兒，才看到一襲吊帶黑色長裙的郭婉華從樓梯款款的走下來。
她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站立間宛如一棵修長的柳樹，優雅而挺拔。行動時又如柳枝隨風舞，曼妙多情。她的麵容秀美動人，皮膚白皙細膩，仿佛隨時都散發著光彩。那雙眼睛晶瑩剔透，如同黑寶石般深邃，透露出一絲高貴與神秘。
郭婉華走到李雲海麵前，伸出纖纖玉手，溫柔的一笑：“李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陳夫人好！”李雲海起身，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好生冰涼。
“請坐。”郭婉華從裡到外，都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清新淡雅。
她坐下來後，吩咐傭人：“王媽，拿水果點心過來。”
王媽答應了一聲。
李雲海連說不必麻煩。
他不敢耽誤時間，和郭婉華說道：“陳夫人，我此來，是有一事相求於你。我在花城人生地不熟，唯一想到的熟人就是你了。”
王媽端了一大盤的水果點心放到茶幾上。
郭婉華拿起一個蘋果，用小刀慢慢的削皮，問道：“什麼事，彆見外，告訴我。”
李雲海便說出施氏公司被查的事情。
郭婉華削蘋果很快，削完整個蘋果，皮都沒有斷。
她右手兩指捏住蘋果兩頭，遞到李雲海麵前。
李雲海隻得側身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
郭婉華放下小刀，說道：“我在花城還有點人脈，我幫你打聽一下。你一個人來的花城嗎？專為此事而來？找到住處了嗎？”
李雲海說我和林芝一起來的，已經在白天鵝賓館住下了。
郭婉華抿嘴淺笑，笑不露齒：“嗯，忘了你有個形影不離的小女朋友了。怎麼沒帶她一起過來我這裡？”
李雲海說林芝在酒店，又說施家人現在都被扣押在緝私隊，需要有律師才能見到他們，不知道陳夫人有沒有認識的律師？
郭婉華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說你彆著急。
她起身走到李雲海身邊坐了下來。
李雲海轉頭一看，才知道電話機就放在自己身邊。
他連忙挪動屁股，往這邊讓了讓。
郭婉華拿起話筒，撥了一個號碼，那邊很快就有人接聽。
“張律師，我是郭婉華。你現在有空嗎？好，請你到我住處來一趟。拜拜。”
郭婉華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掛斷電話後，對李雲海說道：“張律師是內地司法界著名的學者和律師，有他出麵，肯定可以見到你的朋友。”
八十年代初，我國的律師製度剛恢複，是新鮮事，律師很容易出名，尤其是有名的律師，就連有司機關，對律師也極為尊重。
因為在有司機關看來，律師是來挑錯、挑刺的。
而律師普遍比很多有司人員更懂律法的細節和解釋。
李雲海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笑了笑。
郭婉華抿嘴笑道：“我削的蘋果，不好吃嗎？”
李雲海失笑，拿起蘋果啃，幾下就把一個蘋果吃完了。
郭婉華嫣然一笑，又剝了個桔子給他吃，說道：“你和施氏公司，不過是合作關係，至於這麼緊張他們嗎？”
李雲海正色說道：“我和他們也是朋友。”
郭婉華妙眸一閃，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身陷囹圄，你也會為了我而四處奔走相救嗎？”
李雲海笑著說道：“陳夫人，這怎麼可能？再說了，你丈夫手段通天，也輪不到我來出手。”
郭婉華卻執著的問道：“我隻問你，你會不會為我奔走？”
李雲海說當然會了，你也是我的朋友。
郭婉華笑了，笑容無比的迷人。
她衣飾簡淨、溫婉靜美，年紀雖已不再青春，麵容卻娟秀非凡，依稀透著昔日無雙風韻，應該說，30多歲的她，看起來更具有成熟的韻味，事實上她完全不顯年紀，肌膚緊致，風華絕代，善解人意，這是年輕女子所不具備的。
張律師來得很快，這是一個通身上下都很乾淨的青年人，大概35歲左右的年紀，露出整個充滿了智慧的額頭，頭發不長不短，穿著青色西裝和白襯衫，整潔大方、禮貌高雅。
“陳夫人好！”張律師走進門來，朝郭婉華微微躬身。
郭婉華請他入座，把李雲海的事說了一遍。
張律師又詢問李雲海關於施家人的情況。
無奈李雲海知道的也不多。
張律師微一沉吟，說要先麵見當事人，才好決定下麵該怎麼做。
郭婉華優雅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走一趟緝私隊吧！”
她吩咐司機備車，請李雲海和張律師一起坐車前往。
三人一起出來，司機已經把車開出了車庫。
張律師坐到了副駕。
李雲海隻得和郭婉華一起上了後排座位。
他原本隻想請郭婉華幫忙請個律師，沒想到郭婉華如此急公好義，居然親自前往，這讓李雲海心生感動。
勞斯萊斯放到80年代的香江，都算得上少有的豪車，何況是在內地。
在花城街上，這樣的豪車，幾乎就是唯一的。
再加上獨特的車牌號碼，是個人都知道坐這車的人，肯定是香江富商。
交警看到了，都會朝車子敬個禮。
到了緝私隊，居然都不用下車登記，警衛一看車子直接就放行了。
李雲海回想之前來的時候，被警衛好一通盤查，就不由得心生感慨。
有張律師在，李雲海他們順利的見到了施文濤。
雖然施文茵也在緝私隊，但李雲海他們每次隻能見一個人。
施文濤見到李雲海，他表現出來的震驚和感動，大於喜悅！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首先過來見自己的人，居然會是李雲海。
“李先生！”施文濤神情激動的喊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李雲海輕咳一聲，說道：“我昨天打你們的電話，沒有打通，便猜到你們出事了，於是連夜趕了過來。”
施文濤感動得眼眶通紅，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李雲海向他介紹了張律師。
施文濤神情一振，說張律師你好。
張律師拿出紙筆，開始問話。
得知施文濤是台商後，張律師的神情又自一鬆。
施文濤說，施氏公司的總部在邰灣，在當地是一家小有名氣的企業。他的父母都在邰灣那邊工作，估計還不知道他們兄妹已經出事，請求李雲海打一個國際長途電話給他的父親。
1979年以後，我國郵電部門相繼製定了兩岸通郵、通話的管理辦法，並采取了一係列實際的步驟和措施。
到1984年，兩岸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台商前來內地投資和參加廣交會的人數也與日俱增，兩岸通郵、通話已經比較自由。
李雲海記下了電話號碼，說我等下就去打。
張律師詢問施文濤，施氏公司所售的商品，來路都是正當的嗎？存不存在走私情況？如果有的話，情節嚴不嚴重？
他又特彆說明，我現在是你的辯護律師，我是為你說話的，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我才能為你辯護。
施文濤說自己做的都是正當買賣。
所有的商品，都是以廢舊五金件的名義，通過海關過來的。
張律師倒是一訝，問道：“既然如此，緝私隊為什麼查封你的工廠？”
施文濤說他也不知道，他做這行生意，已經有兩年時間，從來沒有出過事。
張律師又問施文濤，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施文濤說，我們做生意的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得罪人的。
張律師問他，還有沒有所隱瞞？
施文濤微一遲疑，低聲說道：“想必你們也清楚，我們的貨過海關，如果真的完全沒有任何貓膩，那高額的關稅一繳，這些廢舊五件金，就必須賣高價了。所以這裡麵多少有點內情，不過也通過海關進行了疏通。至少在明麵上，我們的賬都經得起查。”
雖然他說得很委婉，但張律師表示明白，說道：“隻要賬簿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可以打贏官司。緝私隊不可能繼續追究，再往下挖，就要查到自己人頭上去。”
李雲海問施文濤道：“你和施姐在裡麵，沒有受苦吧？他們有沒有通過特殊的手段，對你們進行訊問？”
施文濤說沒有，還沒有開審，現在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郭婉華忽然說道：“會不會是同行舉報的你們？”
施文濤說也有這個可能，這一帶做同行生意的有好幾家，大多數是港台商人。而施氏公司的規模是最大的。
特彆是認識李雲海以後，施氏公司接連接了好幾個大單，也大賺了一筆。
同行之間有大宗貨物進出，彆人肯定也看在眼裡，嫉妒在心裡。
如果這一次真的能打垮施文濤，那李雲海勢必隻能找其他人合作。
以前屬於施氏公司的生意，都會被其他同行瓜分。
李雲海也曾經遭遇過這樣的嫉妒和舉報，對此深有感觸。
幾個人談完話。
施文濤被帶走。
郭婉華問張律師道：“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先把人保釋出來？然後再打官司？”
張律師合上本子，說道：“我去找他們的領導談一談。你們在外麵等我。”
三人離開會麵室。
張律師自去找緝私隊的領導。
李雲海和郭婉華隻得來到休息室等待。
郭婉華忽然問道：“你和施家合作，價格是多少？”
李雲海沒有保留，把自己的拿貨價格說了出來。
郭婉華輕輕一笑，說道：“那夠便宜的了！就算是我找關係，也隻能拿到這個價。”
李雲海問道：“陳夫人，你也能拿到那些二手的計算機，還有那些廢舊的複印機嗎？”
郭婉華說可以啊，不過我們主營的是工程機器，那些普通的機器，我也是找朋友拿貨。你和施家已經合作了，還是繼續找他們進貨吧！
李雲海心想，這也是一條線，以後說不定用得上。
郭婉華忽然輕咳了幾聲。
李雲海關心的問道：“上次來西州，你不小心生了病，現在還沒有好嗎？”
郭婉華一手輕撫心口，一手輕輕擺了擺，微微笑道：“沒事了，最近天氣變化多端，白天熱，晚上又冷，我又喜歡開著空調睡覺，又是一個人睡，所以這兩天又有點不太舒服了。”
她大而有神的眼睛，看著李雲海，說道：“你真會關心人，你女朋友跟著你，肯定特彆幸福。”
李雲海摸摸下巴，不好接這個話。
郭婉華忽然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似乎飽含無恨的閨怨。
李雲海聽出來了，郭婉華雖然嫁了個大富豪，但她老公已經是一樹梨花，而她還是剛剛盛開的海棠花，這裡麵的夫妻關係，可想而知。
郭婉華正當女人最好的年紀，一個人跑到內地來經營生意，寂寞和無聊，肯定是在所難免的。
兩人對了一下眼神，李雲海便即移開，不敢多看這個狐狸精一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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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