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請那兩個客戶坐下後，喊汪麗麗和張潔倒了茶過來。

那兩個人調子挺高，尤其是那個女的，一坐下來就翹著二郎腿，劃拉著蘭花指，淩空指指點點，一臉不屑的說道：“你們這裡賣的都是些什麼貨？彆看門麵開得這麼大，貨擺了這麼多，其實全部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型號也都是些過時的老玩意！”

李雲海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話有幾分道理，笑道：“同誌，我們賣的就是二手貨，所以型號是比較舊一點。請問你們有什麼需求呢？”

女人的手往身邊的男人指了指。

男人會意，拿出一張製作很精美的名片遞給李雲海，笑道：“這是我們趙經理的名片。”

李雲海接過來一看，是株城五湖辦公設備商店的經理，名字叫趙豔！

“趙經理。”李雲海笑道，“你們此來，是有什麼需求嗎？”

趙豔臉上化了濃裝，這在當時並不多見，她一臉你不上道的表情：“我當然是想和你合作了。我看你家的產品很便宜，所以想從你店裡進點貨回去賣。”

李雲海心想，原來你是想從我這裡拿貨，為了打壓我的價格，所以故意貶低我的商品嗎？

這也是有可能的。

80年代，信息閉塞，做生意的人很多，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找到最原始的進貨渠道。

李雲海是有著前世的經驗，憑著直覺，勇闖花城，又帶著幾分好運氣，這才在天河地區找到了施文濤的公司。

他嗬嗬笑道：“這倒是好事一件。隻是不知道，你們想進什麼樣的貨？我們店裡有理光複印機和佳能複印機，還有IBM的電腦。”

趙豔哎喲了一聲：“我說你這個同誌，你們為什麼隻賣這些二手的東西呢？就沒有新一點的產品？”

李雲海當即向他們介紹自家的商品，說這些雖然是二手貨，但放在當今國內的市場上，絕對算得上主流配置，和市場上的最新產品對比，也毫不遜色。

趙豔咂咂嘴，說道：“我想拿一批最新型號的產品。你有嗎？錢不是問題！”

李雲海為難的笑了笑：“對不住了，我們這裡沒有。要不你到彆家看看吧？”

趙豔搖了搖頭：“科文和五一文，賣的太貴，我要的是批發價！而且我看你的店名叫四海，而我的商店叫五湖，你看看，我們兩家店，多有緣分？是不是？”

李雲海笑著說是啊，可惜我現在真的沒有貨。

趙豔起身，走了兩步，說道：“這樣吧，你要是有貨了，你再聯係我。我們做的都是軍工、建工、機關單位的生意，這二手的東西不好賣。你什麼時候有了新貨，你打電話給我，我再來一趟。”

李雲海說好啊。

趙豔扭著屁股，和男子離開。

張潔抿著嘴笑道：“這個女人打扮得妖裡妖氣！”

李雲海悠悠的說道：“人家這是港台風！不能笑話客戶啊！雖然很好笑，你們也得憋著！”

張潔和汪麗麗撲哧笑了起來。

李雲海也忍不住笑了幾聲，說道：“你們看著店，我出去一趟。”

汪麗麗和張潔笑著答應道：“好的，李經理。”

李雲海騎著摩托車，來到中山路百貨大樓。

他答應了林芝，要買一台收錄機。

我國的無線電設備發展得算是比較好的，也是比較快的。

特彆是收錄機這一塊，市麵上的品牌、型號特彆多。

進入80年代，全國收錄機產大於銷，庫存積壓嚴重。很多工廠的產品都處於滯銷狀態。

收錄機在當時屬於高檔音響設備，購買者以城鎮青年居多，而這個市場差不多已經飽和，西州市每一百戶人家，就有15台收錄機。

用戶對收錄機的需要向兩極發展：一部分喜歡多功能、多喇叭、調頻調幅立體聲；另一部分需要100元以內的低檔收錄機，主要用於學外語。

因此，百貨大樓售賣的收錄機，也就不需要憑票購買。

李雲海看到櫃台裡琳琅滿目的收錄機產品，看得眼花繚亂。

收錄機的價格也是有高有低，有兩百多的，有五百多的，有八百塊錢的，還有兩千塊錢的！

櫃員問道：“同誌，你要買哪一款？”

李雲海問哪一款好？

櫃員指著燕舞牌的收錄機：“當然是這一款好了，電視裡天天打廣告呢！你沒看過嗎？就那個一邊唱歌一邊跳舞的，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

李雲海聽她說得有意思，笑道：“聽過，很喜慶的一支廣告。”

不過，李雲海買電子產品，可不是看中廣告就買的，他知道這個年代的收錄機，質量參差不齊，很多小廠的產品，買機易，修機難。

所以他問道：“有沒有老牌廠家生產的收錄機？”

櫃員又介紹一款星球牌的收錄機給他：“同誌，這個是常無廠生產的，賣得很不錯，價格也適中，800塊錢一台。”

她又指著另一款：“這是南京無線電廠的，熊貓牌，老牌子。”

“這款是上海牌，型號是L-2400，上海錄音器材廠生產的，也是老品牌。”

“看看這兩款吧，這是上海無線電二廠生產的紅燈牌，真正的老品牌。這個是上海無線電三廠生產的美多牌，品質都很過硬。”

“還有這個，這是北金無線電廠的牡丹牌。”

還有上海101廠的海燕牌，江南無線電廠的孔雀牌，上無三廠的春雷牌，國營長海機器廠的蘆笛牌。

李雲海看得越多，反而不知道怎麼選了。

櫃員看出他的迷茫，笑道：“同誌，其實收錄機的質量都很不錯。我建議你還是買燕舞牌的好了。這款真的是供不應求，你今天來得正好，莪們剛到了一批新貨。年輕人就愛買這個，新潮！”

李雲海哈哈笑道：“行吧，就買這個吧！花裡胡哨的，好看！”

櫃員咯咯笑道：“這款帶燈效的，到了晚上，燈光閃起來，就跟舞廳的效果一樣漂亮，年輕人買了，都是帶到公園裡去玩，一邊放歌一邊跳舞呢！”

李雲海讓她幫忙試了一下機器。

這款收錄機，算是這個年代的網紅機器，廣告打得好，銷量就上來了。

機器的外觀，也抓住了年輕人的消費觀念，做得很時尚，燈光很帶感，的確勝人一籌。

李雲海又多買了十幾節電池，買了十幾盒磁帶，抱著大盒子離開。

他回到店裡，把收錄機插上電，放進磁帶。

優美的音樂聲，在店裡響起來。

劉燕、張潔和汪麗麗圍了過來，高興的拍著手笑道：“好啊，有音樂聽了！”

張潔笑問道：“李經理，這是放到店裡的嗎？”

李雲海心想，店裡放一台收錄機，倒也是好事，不至於太過沉悶，後世很多店麵，都會放點歌曲，活躍氣氛呢！便笑道：“行，就放到店裡吧！你們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可以放歌聽。”

幾個女人都開心的跳了起來。

李雲海再次來到百貨大樓。

櫃員看到他回來，問道：“同誌，收錄機有問題嗎？”

李雲海笑道：“沒問題，我想再買一台。”

櫃員哎了一聲：“買來送父母嗎？”

“不是。”

“還買燕舞牌的？”

“就買這個牌子的吧，聲音大！”

“好咧！同誌，你真有錢啊，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是個體戶。”

“現在個體戶真賺錢。最近來買我們收錄機的，都是個體戶，而且都是買貴的。”

李雲海笑了笑：“讓你下海當個體戶，你願意嗎？”

櫃員撲哧笑道：“那我可不願意。我這是吃國家糧的好工作呢！”

李雲海哈哈大笑。

他又買了一台更好的，1580元。

然後來到磁帶櫃台，多買了些磁帶，各種各樣的都買了些。

他知道林芝喜歡聽歌，不管是時下流行的，還是經典的老歌，都買了下來，當然也少不了舞曲。

李雲海把新買的商品放到家裡。

下午兩點鐘，他騎著車來到省署家屬大院，到林芝家樓下等林芝。

他剛停下車，就看到唐玉霞提著一袋水果走過來。

“阿姨好！”李雲海略顯尷尬的喊了一聲。

唐玉霞咦了一聲：“李雲海，你這是？”

“阿姨，我等林芝。”李雲海如實回答。

唐玉霞停下腳步：“你怎麼不上樓？”

這時，林芝歡快的跑下樓來，喊道：“李雲海！我就知道你來了！”

她忽然之間看到母親，笑道：“媽！”

唐玉霞應了一聲，問道：“你們這是要去乾什麼？”

林芝俏目一閃，笑道：“當然是上班啊！李雲海接我上班呢！”

唐玉霞指了指她的自行車：“你不是有車嗎？”

林芝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坐摩托車舒服啊！”

樓下有人經過，唐玉霞也不多說，掰下兩瓣香蕉放在女兒手裡，又掰下兩瓣遞給李雲海：“你也吃。”

李雲海說了一聲謝謝阿姨。

林芝坐上摩托車，朝母親揮了揮手：“媽，我們走了！再見！”

李雲海說了一聲阿姨再見，啟動車子，緩緩的開出小區。

唐玉霞看著他倆的背影，搖了搖頭，上得樓來。

林振邦準備上班了，正在換鞋子。

唐玉霞進了家門，對丈夫說道：“小芝和李雲海出去了。”

林振邦一怔，問道：“小芝不是剛出門上班了嗎？”

唐玉霞哼了一聲：“說是上班，我估計不是！這丫頭，鬼主意多得很！當我不知道呢！”

林振邦哈哈笑道：“還不是隨你的性子？你年輕的時候，也是鬼精、鬼精的。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約會，你爸媽不同意，你從窗戶爬下來的！我在下麵抱著你。”

想到往事，唐玉霞不由得輕輕一笑：“哎呀，可不是嘛！那個時候，我隻想見你一麵，神仙也攔不住我！”

林振邦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這就對了，年輕人要是談起戀愛來，神仙也是擋不住的！何況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呢？怎麼攔？你就算把女兒鎖在家裡，她也會翻窗跳下去的。”

唐玉霞往沙發上一坐，想了想，說道：“振邦，這事咱們真的不管？萬一他倆發展起來了呢？怎麼辦？”

林振邦問道：“你去過李雲海新開的商店嗎？”

唐玉霞說沒有，怎麼了？

林振邦說你還是去看看吧！我那天到省農機局考察工作，看到他的商店了，很不錯！彆說西州了，便是放到全國，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唐玉霞微微一訝：“比百貨大樓還好？”

林振邦輕輕一笑：“這沒得比嘛！你說是雞蛋好吃？還是石頭硬？這壓根就不是兩個同類型的事物，怎麼比？”

唐玉霞說，就算他有點出息了，可是他還是個體戶啊！你就甘心，讓小芝嫁給他？

林振邦指了指妻子：“你的思想觀念，該改變了。我們省裡，馬上就要成立個體勞動者協會，由個體工商戶、鄉鎮合夥企業的個體勞動者組成。個體戶的地位啊，將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唐玉霞隻是搖頭：“我怎麼覺得，個體戶不靠譜呢？這政策萬一說變就變呢？”

林振邦拿起公文包，說道：“你多慮了。小芝的事，我以為吧，孩子現在還小，過兩年再說吧！她和李雲海之間，也就是親密一點的朋友關係。就算是戀愛，這也是美好的事物，我們應該鼓勵和引導，而不是用蠻力進行扭曲和鞭打！不然的話，會給她造成不可磨滅的終生創傷！”

唐玉霞唉歎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我才沒有明確的反對。好了，這事我自有主張。”

下午，唐玉霞來到單位，碰到了沈秀蘭，說道：“小沈，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沈秀蘭答應了一聲，也沒有多想，跟著唐玉霞來到辦公室。

唐玉霞看著她，含笑問道：“小沈，你和李雲海的關係，發展得怎麼樣了？”

沈秀蘭還以為是談工作，沒想到談到這個！

她羞紅了臉，低頭弄著衣角，聲音卡在嗓子眼裡，微弱的說道：“就那樣。唐局，單位還管我們的私事嗎？我也沒耽誤工作啊！”

唐玉霞擺了擺手，笑道：“你彆誤會，我不是想管你的事。就是關心關心你。我前段時間，聽說你們鬨分手了？那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分開了？還有啊，你和李雲海之間，走到了哪一步？你們有過關係嗎？——你懂我的意思吧？當然了，這是你的私事，你要是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是你的領導，純粹就是想關心關心你。”

沈秀蘭的俏臉，紅彤彤的，像是浸了胭脂。

就連她的父母，也沒這麼直白的問過她這樣的問題！

一個18歲的小姑娘，怎麼好意思回答這樣的問話？

但唐玉霞是局裡的領導，人家既然這麼問了，她要是不回答，顯得太不禮貌，何況人家真是在關心她呢！

沈秀蘭抿抿嘴唇，羞怯的低著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好。